“都司、守備的實缺任意挑?”下面的綠營將牟差點跳起來:“慶大人在信上真這么說?”
綠營作為世兵制,上升的渠道非常狹窄,而且這個時代軍人不象太平天國戰爭之后,有機會升到督撫之職,二品提督就是天花板了。
綠營兵要升職,首先要頂替父兄之職擔任守兵,然后想盡辦法憑借功勞轉成戰兵,最后在無數雙眼睛的關注爭奪一個馬兵的名額,大多數綠營兵終其一生,都沒有走完這段履歷。
在座都是樂清協的下級軍官,雖然已經在狼多肉少的情況拿到了一個外委千把、外委把總的位置,個別人甚至拿到一個實缺把總的肥缺,但基本已經到了天花板,不要想再進一步。
因此許千總提出的厚利讓這些綠營將牟興奮不已:“不會是糊弄我們吧?”
“咱們溫處道有這么多都司、守備的實缺嗎?”
許千總揮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取出一封書信:“瞿賊倡亂,樂城失陷,姚副將以身殉職,慶大人五內俱焚,只要平了這群紅寇,什么代價都在所不惜。”
“至于賞格,大伙放心便是,這是慶廉大人的親筆書信,只要平了紅寇,都司、守備的實缺隨大家挑。”
他補充了一句:“慶大人可不是尋常人,他可是滿洲貴人,天子門子,在咱們溫處道做過了十多年的道臺,后來上省又署理按察使,只要他一句話,便是副將、參將的實缺都得擠幾個出來!”
綠營將牟已經張羅開了:“你私下藏了多少兵器,都拿出來!”
“鄭外委,你等會趕緊去聯絡你本家的兄弟!”
“我們起事,第一個先把孫胡子這廝滅口。”
“誰叫他真心從賊,第一個就是滅了他!”
“只要換個都司,我這條命都可以不要,這可是都司實缺啊!”
只是有件事還要許千總定主意:“許千總,您給說說,什么時候磐石營和大荊營的兄弟什么時候動手,到時候我等也好里應外合,將這些東鄉的泥腿子殺個干凈。”
許千總掃了大伙一眼,最后才落下一句實話:“臘月二十四,里應外合,誅盡紅寇!”
柳暢操練自己手下五十個親兵已經整整三天時間,三天里柳暢大魚大肉供著這群剛從農民蛻變而來的新兵,甚至到了每天差不多要殺一頭豬的地步。
不過他的訓練也是卓有成效,三天里這一哨親兵的隊列雖然不能說是整齊劃一,但已經有些模樣,特別是排成兩列,手持丈許長槍沖殺的場景,任誰都不敢只身面對這如林的長槍。
整個訓練可以說是上了正軌,甚至不用柳暢親自操練,瞿杰和霍虬也能把他的職責接過去。
這其間柳暢還專門開了筆記本電腦給這群手下放了一遍魔戒里的大場景,讓他們看一回真正的軍陣廝殺,讓這些新兵在巨大的刺激之后,又發生了一絲蛻變。
現在他雖然不能算是合格的軍人,但是已經有了一絲近代軍人的氣息,昨天的夜間緊急集合完成得很不錯,十五分鐘內已經集合完畢。
雖然這個成績在中學生軍訓都算不了什么,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了不起的成就,柳暢覺得再操練下去,能有更大的進步。
不過一個意外的請求,中斷了下午的訓練,一名瞿振漢的親兵一過來就給他跪下了:“小人見過柳檢點,今天葛孟晉葛五爺親自進城來,瞿帥讓我請檢點過去。”
柳暢看了一眼下午的太陽,倒也算溫和,只是北風凜冽些,他朝著瞿杰交代了一句:“你給我好好操練一番,我回來還要看弟兄們的漂亮活兒,你不要松懈了,晚上可是要給弟兄們加餐得!”
瞿杰應了一聲,那邊霍虬倒是應得甚快:“檢點,這等小事就交給我和瞿哨長吧,我和兄弟們已經說好了,今天一定把三五十個弟兄和六桿鳥槍都帶進城來,有他們照應著,出不了事!”
我就出事啊!時不待我啊!今天已經是咸豐四年十二月二十二了,二十四日瞿振漢就要出兵永嘉了!
瞿振漢早已經帶著倪廷模等人出了城門,在城外大道上迎接葛孟晉這位海上大豪。
北風凜冽,冬日的太陽提供不了多少熱量,但是瞿振漢一伙人卻談得烈火朝天,原因無他,實在是眼下局面大好。
自從娘娘廟那一出好戲,前來投效的西鄉土豪源源不絕,到現在為止,紅巾軍已經新募了上千新兵,加上舊有的三營將士和收編的兩百綠營兵,總兵力已逾三千。
更重要的是軍餉軍需同樣源源不絕,現在紅巾軍積聚的物資足夠全軍三月之需,面對這樣的大好前程,這些紅巾軍當然是談得興致極高。
只是談到兵力大增,原來的三個營頭已經不適應形勢時,瞿振漢突然朝柳暢問了一句:“柳檢點,現在義師眾至三千,原有三營如何擴編,可有什么章程?”
柳暢明白他的心理,雖然西鄉土豪來投源源不絕,但是東鄉與西鄉的隔閡哪是娘娘廟一場神跡能抹平的,瞿振漢和倪廷模他們內心深處還是信不過西鄉人,他們還是想著東鄉人抓著一切大權不放心。
但是形跡的變化,又逼迫他們對西鄉豪強作出一定的妥協,至于要騰出些位置來。
按道理,按五百人一營計算,三千人可以設六個營頭,那么新增的三個營頭讓給西鄉幾個營官,幾個哨長,都是一件非常講究的事。
不過柳暢卻是習慣了這樣的辦公室政治:“這有什么難的,還是三營,不過每營分設前后兩營,前營接陣,后營防御便是!”
這是湘淮軍實力膨脹后的辦法,瞿振漢那是眼睛一亮:“此言甚善!”
他已經想到柳暢這個架構的好處,這樣一來可以多設六個營官,分派給西鄉的余地就多得多了,但是前營后營之上又可以設置總營官,由原來的老營官出任,這樣一來,紅巾軍還是穩穩地抓在虹橋人的手里。
金佩銓說得沒錯,眼下還是用人之季,這柳暢還暫時殺不得。
柳暢見瞿振漢一點就透,倒是問了另一件事:“瞿元帥,城內的綠營兵整頓得怎么樣了?”
瞿振漢當即笑道:“已經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再老實也不過了,他們雖然過去替清妖效力,但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現在義師揭竿而起,他們豈敢有二心!”
柳暢對綠營兵還是放心不下:“瞿帥,綠營兵世代替韃子效力,其中必有頑固不化之輩,不可不防啊!”
瞿振漢卻是不把綠營兵放在眼下:“兩百降兵,能成什么氣侯!再說自從孫胡子殺了個外委把總,送上了投名狀,這群降兵都是規規矩矩,見了我的面只知道響頭磕個不停。”
他沒說孫胡子曾幾次求見述說綠營將牟有串聯跡象,卻被瞿振漢嫌棄是反復小人隨意逐走,因此柳暢頓時放寬心:“這樣甚好!”
瞿振漢大笑道:“檢點放心,我也聽人唱過鼓詞,知道楚霸王不能成事,就是因為坑殺了二十萬降卒,我還是懂點道理的。”
正說著,那邊已經有人來報:“葛孟晉葛五爺來了!”
葛孟晉這位縱橫浙閩洋面的大豪,卻是個三十出頭的小胖子,一張臉常年被海風吹得變成了古銅色,身材不高卻孔勇有力,大冬天只披了件短打背心:“瞿振海老伙計,聽說你占據了樂清縣城,葛五拼了命不要,也要過來幫你的忙!”
他喚的是瞿振漢的舊名,瞿振漢也不見怪,已經上去牽著他的手說道:“謝過葛五爺了!五爺,咱們進城再說,已經替五爺備好了接風宴了!”
葛孟晉拍著大家的肩膀,叫得親切:“倪爺,你也發達了!佩銓,振海這番事業都是你的功勞,這位是?是柳檢點,知道知道,殿前三十六檢點,久仰了!”
只是聽到瞿振漢要替自己接風洗塵,他不由哼了一聲,然后毫不客氣地說道:“振海,我稱你一聲老伙計,是看得起你,我只問你一句,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磐石鎮你要不要!我可聽說了,你二十四要南下直取永嘉,連磐石和大荊還有兩營綠營兵都不管不顧了!”
瞿振漢臉色就不好看了,自打起兵以來,誰不是對他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客客氣氣,口口聲聲一個“大元帥”,這葛孟晉倒好,一見面就揭短。
旁邊金佩銓已經上前好聲好氣地跟葛孟晉細說緣由:“五爺,瞿帥這么做有全盤考慮的,只要拿下永嘉,歐江以北盡為我有…”
葛孟晉一甩手,金佩銓的話根本沒機會說完,他就朝著瞿振漢喝道:“振海,你給個實在話,咱們會攻磐石是不是你的主意,為了這事我可是千辛萬苦地從漳州洋面趕來,現在幾百號弟兄都在海上飄著!”
他又瞪了一眼柳暢:“柳檢點,聽說這是你的好主意!那好,那你還葛五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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