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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戰略

  不多時,豬頭肉已經弄好送上了八仙桌,瞿杰這個親兵哨長搶在柳暢前面下了幾筷子,連聲贊道:“好吃!好吃!真是個好豬頭!”

  柳暢描了他一眼,心道:“你才是個好豬頭!”

  不過這豬肉肉香陣陣,也引動了他饞蟲,他也不客氣,直接落了筷子。

  這個時代的豬肉可不是什么烏克蘭大白豬或荷蘭豬,而是真正本鄉本土的溫州土豬,正正的小黑豬,雖然品種落后,而且成長性長,瘦肉率低,但是肉的品質卻遠遠勝過這些后來的先進品種。

  要知道這些后世被市場淘汰的黑豬品種,豬肉才是真正的好吃,柳暢吃得很香,一邊招呼瞿振漢:“瞿帥,今天張羅了一天,您也嘗幾口!”

  “好!”瞿振漢已經坐了下來,他不失小土豪本色:“若不是要統領全軍,這幾頭豬我都親自來殺,可惜了!”

  也不知道他說的“可惜”到底是什么,旁邊金佩銓已經張嘴就來:“這如何使得,您是坐江山的人,注定坐南面北的貴人,這等雜事還是交給我們來做便是!”

  瞿振漢被他吹得飄起來,旁邊瞿杰筷子落得更快:“振海叔,我們跟著你殺官造反,光憑著這肉管飽,酒管夠就值了!痛快!痛快!”

  他沒什么見識,只是憑借著與瞿振漢同宗才混上的哨長,柳暢也不拿他當一回事,只是一邊吃肉一邊問道:“對了,瞿帥,那孫胡子的投名狀送到了沒有?”

  瞿振漢開了一瓶老酒一口口泯著,他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不能學著俗人那般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已經送來了,殺了個民憤甚大的外委把總,以后他算是入伙,是咱們的人,柳檢點不必事事針對他。”

  柳暢應了一聲,又問了一句:“甚好,既是如此,那便是一家人了!”

  只是他咬了一口肥肉之后,又問了一句:“對了,瞿帥,我新來之人,有句話本來是不應當講,但是事關大局,不吐不快,請問瞿帥,今天我紅巾軍往何處發展?”

  瞿振漢是有城府的人,通些文墨,但是讓他講大道理出來,卻還欠了些火侯,因此他朝著金佩銓一招手:“就讓金縣令說說我紅巾軍的規劃!這次天降柳檢點助我,全浙光復有望。”

  金佩銓是瞿振漢的謀主,過去以瞿振漢的張子房、劉伯溫自許,甚至于這次瞿振漢起事,全是他從中穿針引線的結果,當然有了一套方略:“柳檢點,瞿帥稍等,我且去取地圖細加分解。”

  也不知道他從哪來找了一份差錯不少的地圖,也沒有什么等高線,只是有著幾十個大小地名,就給柳暢和瞿振漢講起現在的形勢。

  嚴格來說,紅巾軍形勢很差,到現在為止只控制著小半個樂清縣而已,原本外圍響應的幾路人馬都來不及發應,金佩銓原來的方略現在算是徹底破產了。

  但是借著柳暢的神跡,現在他又看到幾線生機,因此在地圖上一一點點指點起來。

  瞿振漢和金佩銓起事計劃已久,他們和倪廷模等人都是虹橋一帶的小土豪和鄉紳,他們從咸豐三年就著手規劃這事。

  當時太平天國席卷江南,溫處兩府議立團練,瞿振漢趁機立團練局于虹橋,節制附近團練,眾至五百余人,又私下串聯土豪,打造兵器,做好起事準備。

  到了咸豐四年,他派金佩銓前往南京,從東王楊秀清得了浙東虹軍統領的委任,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等發動了。

  只是有清一世,滿清始終用政策來愚民,整個社會形成了空前的大倒退,到了清中葉連造反的水平都下降太多,金佩銓的圖謀就是先取溫州府城。

  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于溫州府招募的閩勇起事,希望這批閩勇能率先起事攻占溫州府城,然后永嘉、楠溪江各地起兵響應,最后紅巾軍起事,一舉光復溫處兩府。

  只是這樣的規劃近于兒戲,溫州府城的閩勇中率先有人出告,極少數內應立即被清軍捕獲,接下去永嘉楠溪、臺州等地的策應接連宣告失敗,只留下了虹橋一帶的紅巾軍本部,他們只能行博浪一擊,強行進攻樂清縣城。

  在歷史上,紅巾軍只據城七日就告失敗,但是在這個時間,借著柳暢帶來的神跡,紅巾軍不但在樂清籌措到大批糧餉和軍需,而且還收服了西鄉的民心,招募幾百名新兵。

  因此金佩銓顯得胸有成竹:“現在我軍糧餉軍需應有盡有,瞿帥又行仁義于溫郡,兵威至處自可傳檄而定,柳檢點您看…”

  他在不太精確的地圖指出樂清全縣的敵我情況,現在紅巾軍能掌握的,大致是瞿振漢老家虹橋到樂清縣城這一帶,留守虹橋的是瞿振漢的弟弟瞿振山,但是紅巾軍尚不能控制整個東鄉。

  滿清為了防止漢人造反那是費盡了苦心,在這個小小樂清縣內的布防情況就充分體現了“大小相制”的原則。

  樂清的駐兵是樂清協,下轄兩營,一營駐縣城,一營駐磐石鎮,但是又在樂清協防地的北方又駐有大荊營,這個大荊營直轄于溫州鎮,不受樂清協節制,這三個營的駐地又星羅棋布分散于全縣。

  現在紅巾軍表面是輕取樂清縣城,斬殺了姚副將,打跨了樂清協,但是事實上不要說不受樂清協節制的大荊營,就是樂清協下屬的磐石營都完整無缺,甚至連縣城這一營綠營也有大量兵力分散在縣城之外的汛地,未曾受到損失。

  換句話說,樂清縣內的綠營兵主力尚存,只有駐縣城的兩百多名綠營兵迫于形勢投誠,而金佩銓卻很樂觀:“接下去我們北進,首先掃除磐石營,打通海路,我們與海上的天地會粵艇早有聯絡,可以聯成一氣,然后向臺州太平縣進發,黃巖、玉環都有我們的人,到時候可以席卷全臺…”

  他以為自己的規劃很高明,沒想到柳暢卻是搖了搖頭,那邊瞿振漢已經先緊張起來:“柳檢點,金縣令的方略有什么缺失嗎?”

  柳暢當即說道:“打鐵還需自身硬,現在我們有糧有餉,軍需無憂,仁義行于溫處兩道,何必借重別人的力量,粵艇又有多少力量?”

  粵艇就是襲擾溫州海面多年的廣東海盜,他們與天地會有些關系,力量雖然不強,但是在水上來去縱橫,這過去幾十來年,溫州綠營兵遇到他們幾乎都是望風而潰,根本不敢一戰。

  溫處道道臺慶廉就是道光二十八年間偶有一小勝,才能蒙恩賞戴花翎,但是大多數時候綠營兵根本是不堪一擊,根本不敢保護沿海百姓,去年有一群廣東海盜縱橫洋面,甚至綁去了綠營官兵多人。

  綠營兵事后想要稍作報復,只聽說海盜中甚至還有從香港請來的英國海盜,火器甚利,立即打消了報復的打算,轉而出錢把被綁走的綠營官兵贖了回來。

  這是瞿振漢這些土豪對滿清徹底失望圖謀的原因,不過現在這些廣東海盜卻是可以利用的對象,瞿振漢和金佩銓原來以為和粵艇聯合是如虎添翼,沒想到現在柳暢澆了這么一盆冷水下來,金佩銓當即說道:“不管怎么說,葛三爺是海上大豪,至少能籌出十來條船五百人來!”

  只是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葛三爺雖然是粵艇里冒尖的人物,但是手下也不過七八條船兩百人罷了,絕對拉不出五百人來。

  “便算是五百人,他們怎么留一半人留在海上,真正能為我用的不過半營人而已!”柳暢已經十分豪氣地喝了一碗清酒:“半營人而已,只要我同杰哨長往西鄉走一個回來,別說是半營人,便是一營人都能召集起來!”

  他濤濤不絕地繼續說下去:“往臺州發展,這是下下之策!臺州固然有我們以往聯絡的英雄好漢,但是這次起事事泄,到底還余下多少力量,我們誰都沒有底,我們只要一入太平,就立即會遭到整個寧紹臺道清軍的攻擊!”

  太平縣就是后世的溫嶺縣,屬于寧紹臺道臺州府,而樂清縣則屬于溫處道溫州府,他很詳細地分析這其中的利害:“我們不入臺州,那么臺州方面的清妖就不會轉過身來對付,別看才隔了幾十里,可是一個屬于溫處道,一個屬于寧紹臺道,老死都不往來,臺州府絕對不愿意替溫州府火中取粟,就是反應過來了,也得個把月時間。”

  柳暢說得甚是在理,瞿振漢已經放下了酒杯聽得入癡,好一會才說道:“那便不去臺州,我們還是立足于樂清!”

  “這是中策,不是上上之策!”柳暢毫不客氣:“欲成就不世霸業,必先取上上之策!”

  事實上他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上上之策,但是無論瞿振漢提什么建議出來,他都會說這只是中策而已。

  瞿振漢果然入了他的套子,他站起身來,畢恭畢敬地說道:“吾取上上之策行之,還望柳檢點能指教于我成就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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