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在易祥瑞家已待了一個星期。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向天亮想溜出去的機會都沒有,門口加了雙崗,還有jǐng車二十四小時駐守,他不想去觸霉頭。
整整一個星期,邵三河和周必洋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老頭子老太太出門去了,又把向天亮一個人扔在家里。
正在向天亮不耐煩的時候,邵三河和周必洋終于回來了。
“解放了,解放了,我們可以回家嘍。”周必洋一開口就報了喜訊。
“哦,快說快說,這幾天可把我憋壞了。”向天亮催道。
“你被憋壞了,我們卻忙壞了,彼此彼此么。”周必洋笑道。
向天亮點頭笑道:“我猜你們兩個一定是因禍得福,中紀委、政法委,還有公安部,你們能去那些衙門里做客嗎。”
周必洋笑道:“那倒也是,要不是這回出事,恐怕這輩子也沒機會在紅墻里行走啊。”
“那就說說吧,結果我能猜到,但不知過程如何呢。”
邵三河笑著說道:“先是中紀委、政法委和公安部各派出三位干部,分成兩組,一組聽我們的口頭匯報,一組調閱了我們帶來的全部材料,這個過程整整進行了三天,他們看得認真,問得也更加仔細,我和必洋開始以為他們是一般干意,第三天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在查閱記錄上不但簽了名字,還寫下了自己的單位和職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敢情朝夕相處了chūn天,那九位最小的都是正處級,也比我這副處大上一級,一個副部兩個正廳四個副廳兩個正處,你說嚇人不嚇人。”
“呵呵…這有什么奇怪的,京城里最多的就是當官的人,一抓一大把喲。”向天亮樂道。
邵三河又道:“第四天,咱們東江省省委主要領導也來了,與中紀委、政法委和公安部的領導一起,聽我們的當面匯報,我主說,必洋補充,整整進行了一個上午,下午是領導們的閉門會議,我和必洋被送到設在公安部大院內的小招待所,我們知道,這是在保護我們。”
“接下來,應該是中紀委、政法委和公安部領導向更高一級領導作匯報了。”向天亮道。
邵三河繼續說道:“你還真說對了,昨天和前天,部里派了一位處長一名司機一輛車,陪著我和必洋,把京城的各處名勝古跡逛了個遍,據那位處長透露,今天上午就會有正式決定下來,果然,今天上午八點,王副部長親自到小招待所來,宣布中紀委、政法委和公安部聯合調查組正式成立,由中紀委的張副書記負責帶隊,一共十一人,將于明天上午乘專機直飛東江省,先在省里停留一到兩天,然后和東江省派出的七人小組匯合,一起前往清河縣。”
“哎,結論,結論呢。”向天亮問道。
邵三河笑道:“當然是冤假錯案,應予平反昭雪,但根據程序和規定,應該在省委和省紀委作出決定后,由省紀委主要領導向我們宣布,接下來,是分別在市縣兩級干部大會上公開宣布對我們的平反決定。”
“他媽的。”向天亮罵了一句。
“你還不滿意。”邵三河問道。
向天亮惱道:“整我們是干脆利落,說整就整,平反起來是這個程序,那個規定,有必要搞得那么麻煩嗎。”
“哈哈…千難萬苦都熬過來了,耐心點吧,咱們不差那幾天。”邵三河笑道。
“唉…”向天亮嘆了一口氣,“說得也是啊,他媽的,在這個時候,反而是我們最無能為力的時候喲。”
周必洋笑道:“我不急,反正是跟著zhōngyāng調查組,一路上吃香的喝辣的,先享受幾天再說吧。”
向天亮問道:“咱們也一路跟著回去嗎。”
“是啊。”邵三河點了點頭。
“但是,不包括你。”周必洋又笑。
向天亮一楞,“沒有我,不會吧。”
“真是。”周必洋笑道。
向天亮看向邵三河,邵三河也點著頭,“我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反正只通知我和必洋跟著回去,我們也幫你問過了,只說你暫時不回去,原因卻沒有說明。”
“暈,老頭子把我扣下了。”
“不會有事吧。”周必洋問道。
向天亮搖著頭道:“那倒不至于,一定是老頭子從中作梗,逼我做一件我不愿意做的事。”
沒錯,向天亮說對了,他是被老師易祥特意“扣”下來的。
邵三河和周必洋回公安部的小招待所去了。
向天亮是怏怏不樂。
老頭子在逼他“認親”呢。
但是,向天亮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一旦確定了自己的想法,輕易是不會改變的。
果然,易祥瑞和張玉霞兩口子回家后,就開門見山的把事情提了出來 “天亮,再怎么說,你也得見上一面。”張玉霞勸道。
向天亮望著易祥瑞,“您老人家不是拿錄音機給他聽了嗎,還不夠啊。”
“不夠。”易祥瑞搖著頭道,“不管怎么說,這次你一定要見見他。”
“您老人家真是要搞逼上梁山啊。”向天亮苦笑道。
易祥瑞也笑,“我答應過他老人家,我不能食言。”
“哎,他是誰。”向天亮低聲問道。
易祥瑞瞪了向天亮一眼,“你不會自己想啊,我答應過他老人家,現在不能說,等你們見了面,你自然會知道他是哪一位老前輩了。”
“那你給我一點提示吧。”向天亮道。
易祥瑞微微一笑,“我只給你三個條件,一,他曾是政治局委員,二,他當過副總理,三,他還健在。”
想了一會,向天亮吐了吐舌頭,“我的乖乖,這樣的老家伙,活著的好象沒有幾個個么,再從年齡上推斷,這樣的老家伙頂多不會超過十個吧。”
易祥瑞斥道:“別一口一個老家伙。”
“嘿嘿…那您說我該叫啥,叫首長,人家已經離休了,要不,還是叫老同志吧,都是革命同志嘛。”
“臭小子,他是你親爺爺。”
“打住,打住,這個稱呼不能輕易亂用的。”
“你同意見了。”
“我還沒同意。”
“你小子,又有什么條件啊。”
向天亮扭頭看向張玉霞,“師母,我想聽聽您的意見,中肯的,實事求是的。”
張玉霞微笑道:“僅供參考吧。”
“您說,我充分相信,您的意見一定比我老師的意見客觀。”向天亮不忘氣易祥瑞一下。
“嗯,凡事有利必有弊,你要是認了這位爺爺,好處在于,你以后走的從政之路會順暢不少,一般的人不敢再惹你,象最近發生的事,不大會再次重演,可是壞處也不少,我僅舉一例,比方說,你的出身就有點尷尬,因為你是非婚生子,這個身份你要背一輩子,如果你不能正確面對,很可能會把你活活壓垮。”
易祥瑞的老眼瞪向了張玉霞,“我說老太婆,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嗎。”
“怎么不嚴重,怎么不嚴重。”張玉霞說道,“如果亮子闖入了那個世界,他就將面對一個錯綜復雜的局面,亮子是副總理的兒子和將軍的女兒生的兒子,現在副總理和將軍的關系鬧得很僵,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一個是爺爺,一個是外公,亮子該怎么去面對,還有,副總理的兒子娶的是主任的女兒,將軍的女兒又嫁給了部長的兒子,亮子要是認祖歸宗,多出來的可不是一個爸一個媽,而是兩個爸兩個媽,更為要命的是,副總理的兒子和部長的兒子現在是政治上的對手,兩個家庭屬于不同的陣營,你讓亮子怎么面對和處理,難不成要腳踩兩只船。”
這些話把易祥瑞給說楞住了,“老太婆,你還別說,你的問題我真沒考慮到。”
張玉霞又道:“老易,還有一點,你動員亮子去見了他爺爺,要是他外公知道了怎么辦,紙是包不住火的,他能不知道嗎,他會不問不顧嗎,他會不會給你雙小鞋穿穿呢。”
“嗯…有道理有道理,但是,不管怎么樣,老前輩那里,天亮還是要去見一下的。”
“也行,為了不讓您老丟了面子,我豁出去一回吧。”
易祥瑞喜道:“臭小子,你答應了。”
“但是,我有幾個條件,缺一不可。”向天亮道。
“什么條件啊。”易祥瑞問道。
“第一,不去家里。”
“沒問題。”
“第二,不吃飯。”
“這更沒問題。”
“第三,不能拍照。”
“這個…也行。”
“第四,隨便稱呼。”
“成,你別沒大沒小就行。”
“第五,必須在公共場所。”
“小子,你有完沒完。”
“不許討價還價。”
“嗯…也行,我負責安排。”
“第六,只能帶兩個人,最好不要帶人。”
“好吧,這個我也答應你。”
“第七,我得帶著我的槍去。”
“啊…”
“不行嗎。”
“有這個必要嗎。”
“有必要,我怕被抓走了。”
易祥瑞哭笑不得,“我說,你帶著槍去,人家老前輩身邊的人不一定同意啊。”
“那你告訴他,他要是個膽小鬼,就不要想著見我了。”
易祥瑞輕嘆一聲,“臭小子,你這是要玩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