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向天亮車旁的人,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代總隊長余中豪。
老友見面,不用問候,連握手都免了。
向天亮的嘴是有名的“毒”,一邊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一邊就冷嘲熱諷起來。
“省官微服私訪,吾等下官必定遭殃喲…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皮鞋锃亮,人模狗樣,賊眉鼠眼,鬼鬼祟祟…他媽的,什么世道啊,干活的倒霉,練嘴的得意,這日子沒法過了…”
余中豪哭笑不得,論耍嘴皮子,他得喊向天亮“學長”,卻居然被他諷為練嘴的,這讓余中豪情何以堪。
坐到副駕座上,余中豪繃著臉不說話,而是狠狠的給了向天亮一拳。
“警察打人啦。”向天亮夸張的喊著,一邊發動了車子。
“喊得再響一點啊。”
“哎,那個肖凱歌,在你哪里干得怎么樣?”
“很不錯啊,上星期剛提了正科級。”
“還是當你的秘書?”
“怎么,當我的秘書委屈他了?”
“呵呵,不敢不敢。”
“放心吧,過個兩三年,我會放他展翅高飛的。”
“這還差不多,對了,這次沒帶他過來嗎?”
“沒有,我讓他留在總隊值班。”
“中豪,你關照肖凱歌,算是幫了我大忙了。”
肖凱歌是濱海縣委組織部長肖子劍的兒子,大學畢業后分配在省司法廳獄政處工作,向天亮為了爭取肖子劍的支持,動用江云龍廳長的權力,把肖凱歌調到了省公安廳當了余中豪的秘書。
“算你說了句良心話。”余中豪終于笑了,“臭小子,看來心情不錯嘛。”
“呵呵…剛剛拿到了六百萬預算外資金,我厲害吧?”向天亮滿臉得意。
“去,你就吹吧,你咋不說六千萬六個億呢。”余中豪譏道。
向天亮道:“真的,六百萬啊。”
“一定是連哄帶騙,還有訛詐。”余中豪笑道。
向天亮惱道:“呸,你可以貶低我的智商,但請別污辱我的人格好不好?”
“哈哈…向副縣長,我恭喜你,為濱海人民撈到了六百萬。”余中豪大笑不已。
“小意思嘛,這市委大院、市府大樓,就是為本縣長開的,我要錢能不給么。”吹牛不上稅,向天亮的嘴上能跑高速火車。
余中豪頗是不以為然,“哎,我記得你和高市長是不搭調的,他能爽快的批給你六百萬?”
“呵呵…無非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嘛。”向天亮笑了笑,忽地問道,“咦,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高市長那里的?”
“我問了邵三河,他告訴我的。”
“找我有何貴干?”
“好久不見,想你了唄。”
“呵呵…中豪,你嘴上功夫果然見長啊。”向天亮笑道。
余中豪問道:“天亮,聽說江廳長要上調的事了嗎?”
“嗯,老頭自己告訴我的。”向天亮點著頭。
余中豪有些遺憾,“他這一走,你我以后就有些不方便嘍。”
向天亮也感嘆道:“是啊,風水輪流轉,靠山靠山,無山可靠了。”
“當然了,那也不一定,畢竟江廳長在咱們東江省待了二十多年,人走了,茶不一定就涼。”余中豪拿手捅了捅向天亮。
“非也非也,你說得倒是輕巧,山高皇帝遠,咱們總不能遇事就往上捅吧。”
“天亮啊,不管怎么說,咱們得悠著點了,特別是你。”
“特別是我?我怎么了?”
“你啊,有時候鋒芒畢露,無意中會得罪人,以后能收斂就收斂一點。”
“呵呵…這個問題么,我還真的沒認真想過。”
“記住啊,是江廳長讓我提醒你的。”
“哦…謝了。”
轎車在街上緩速而行,向天亮和余中豪點上香煙吸起來。
“哎,知道江廳長此次前來清河的真正目的嗎?”余中豪問道。
“他說了一點,我猜了一些。”
“你怎么看?”
“太平你不來,你來不太平,中豪,江廳長說的那艘國際走私船,真的要在咱們清河海域登陸嗎?”
“不知道。”
“它現在在哪里?”
“不知道。”
“這算什么事?他媽的,捕風捉影啊。”
“你說對了,這一次真的是捕風捉影。”
“咦,這是什么意思?”
余中豪道:“主要是情報的來源,不是我們自己的渠道,是國際刑警組織轉到公安部的,情報上說,一艘掛著某國國旗的走私船,將會在近期通過我國海域,目的地不詳,這條走私船上滿載著一千五百噸軍火,國際刑警組織要求我國警方全力予以緝捕,情報上還說,這艘走私船有可能在我國海域登陸,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在咱們清河登陸。”
“荒謬之極。”向天亮評論了四個字。
“何以見得?”
向天亮不屑而道:“在我國現在的體制和社會條件下,走私幾十條幾百條槍的可能性還是有的,而一千五百噸軍火是個什么概念?足可以打一場五萬人規模的戰役了,國內有這個市場嗎?能運進來能藏起來嗎?走私犯不是傻子,而是一群智商極高的家伙,他們要賺錢,弄點國內緊缺物資,多容易多安全啊。”
余中豪點了點頭,“上級也是這么分析的。”
“那我們干嗎還要興師動眾,以我看,應付應付就得了。”
“哈哈…興師動眾,應付應付,就你這個態度,要是被江廳長聽到,非罵你個狗血噴頭不可。”
“呵呵…具體情況具體對待嘛。”
“那要是萬一呢?”
“只有一萬,沒有萬一,這世上本來就沒有那么多的萬一。”
余中豪笑著說道:“所以嘛,我們采取的是外松內緊的策略,也沒有你說的所謂興師動眾,我們只是做了個預案而已。”
向天亮瞟了余中豪一眼,“連你這個代總隊長都喬裝打扮,還不算興師動眾。”
“哈哈…我單槍匹馬而來,能叫興師動眾嗎?”
“噢…那就是虛張聲勢了。”
“所以,我只是來看看你,真要是用得著你的話,那一定是槍林彈雨了。”
向天亮的車突然停住了。
路邊的一個人,迅速的鉆進了車里。
是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肖劍南。
向天亮不禁莞爾,“怎么了怎么了,警察象做賊似的,今兒個是什么日子啊?”
“開車,你小子少廢話。”肖劍南斥道。
“兩位,去哪里啊?”向天亮問道。
肖劍南哼道:“沒事,我和老余想你了唄。”
向天亮呵呵的笑著。
但是,向天亮聞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余中豪和肖劍南的行為太反常了。
向天亮聲色不動,但心里疑云頓起。
陪著余中豪和肖劍南在街上吃了午飯,向天亮回到了市委招待所。
午休的時候,市委招待所靜悄悄的。
向天亮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處,拿出手機,撥出了肖凱歌的電話。
可是,肖凱歌的手機居然關機,再撥他的辦公室電話,沒人接。
向天亮又將電話撥到了省公安廳刑偵總隊辦公室,肖凱歌還兼任刑偵總隊辦公室副主任,他的行蹤,刑偵總隊辦公室的同事應該知道。
電話終于通了。
接電話的人,自稱省公安廳刑偵總隊辦公室于副主任。
報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后,向天亮道:“于副主任,您好,我找肖凱歌同志。”
“噢,他不在自己的辦公室嗎?”于副主任反問起來。
“沒有,我打他手機,他手機也關了。”
于副主任頓了頓,“那他可能出差了,對不起,需要我幫你查詢一下嗎?”
“不用了,不用了,于副主任,謝謝您啊。”
向天亮關掉手機,心里的疑云更盛。
正在這時,電梯口出現了肖子劍的身影。
肖子劍夾著公文包,匆匆的往外走。
路過休息區,肖子劍瞥了向天亮一眼,卻象沒看見似的走過去了。
咦,這是什么情況?這個肖子劍,分明是看到了自己,卻居然象是陌生人似的。
向天亮正冥思苦想間,他的手機響了。
是陳美蘭的電話。
“小向,你還在高市長那里嗎?”
“我回來了,就在市委招待所大廳呢。”
“哦,說話方便嗎?”
“沒事,我一個人。”
陳美蘭問道:“高市長那邊怎么樣?”
向天亮笑著說道:“都解決了,他口頭承諾,以后不再搔擾你,當然,我們也必須為他與焦春的事保密。”
“他的承諾靠得住嗎?”
向天亮道:“這個我們無法控制,就象他說要和我做朋友一樣,誰能保證他不是正話反說呢。”
“那倒也是,即使他的承諾是個謊言,我們也只能選擇相信,場面上的客套總要做到的。”
“呵呵…不過我們也有大的收獲,他在我的引水工程申請報告上簽了字,我們的引水工程有啟動資金了。”
“是嗎?他批了多少錢?”陳美蘭高興的問道。
向天亮笑道:“我來了個獅子大開口,開價一千萬,最終他批了六百萬。”
“也只有你,敢跟領導討價還價,這一趟,你總算沒有白來清河。”
“那是,我是誰啊,”
陳美蘭道:“不過…”
“不過什么?”
“也許…也許不全是好事。”
“不全是好事?陳姐,什么意思啊?”
“小向,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等等。”向天亮噌的站了起來,“陳姐,別在電話里說,你在你的房間等我,我馬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