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亮駕駛的是一輛掛著軍牌的轎車。
轎車從市警備區回到市區后,并沒有去市委招待所,而是在街上慢駛起來。
“小向,現在還經常帶著槍嗎?”車后座的江云龍問道。
“沒地方存槍,只能帶在 上了。”向天亮應著,眼睛看了看后視鏡。
江云龍唔了一聲,“你往后面瞅啥,象個菜鳥似的,這是軍車,沒人跟蹤的。”
向天亮笑了笑,“后面有人。”
“你看到了?”
“我猜的。”
“誰?”
“余中豪。”
“為什么是他?”
“清河有事,他這個清河出去的省刑偵總隊代理總隊長不可能不來。”
江云龍笑了,“聰明,他在暗處,肖劍南在明處。”
向天亮呵呵笑道:“您老也真是的,亂點鴛鴦譜。”
“怎么啦?”
“本來么,余中豪適合在明處,肖劍南適合在暗處。”
“哈哈,這倒也是,你看得很準嘛。”
“清河雙杰,并肩作戰才能發揮威力,一加一大于二。”
江云龍嗯了一聲,“你和那個邵三河也干得不賴,老狼的案,撥出羅卜帶出泥,還順手揪出了兩個警界敗類。”
向天亮不好意思的一笑,“那個案子其實還留著尾巴。”
江云龍哼道:“我聽邵三河說了,為了你所謂的政治需要,你放虎歸山了。”
“呵呵…下不為例,下不為例么。”
“但愿你不會養虎為患。”
向天亮陪著笑臉,“我不是警察,考慮問題的角度有所不同。”
“喲,向副縣長,我聽著怎么有點政客的味道了。”江云龍譏道。
向天亮一臉無奈,“一面為您當司機,一面聽您的諷刺,有我這樣的政客嗎?”
“哈哈…還知道羞恥,說明良心未泯嘛。”
向天亮索 道:“領導,我聞出味道來了,您沒安好心啊。”
“哦,我怎么沒安好心了?”
“這一次,您還得用我。”
江云龍唔了一聲,忽地沉默了。
向天亮一邊慢慢的駕著車,一邊靜靜的等著,他通過后視鏡,看到了江云龍凝重的臉色。
“你比余中豪和肖劍南更適合當警察,但你有一個更狡猾的頭腦,當你發現當警察會 負一生的緊張和危險時,選擇了另一條人生道路,因為象你這樣特殊的人才,一旦當了警察,將會注定與死亡相伴一生,于是你狡猾的選擇的回避。”
“領導,中途改變自己的人生目標,也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
“所以,你偶爾打打短工過把癮。”
“所以,這一次你還得用我。”
江云龍笑了笑,望一眼車外吩咐道:“把車開到清河江邊去。”
軍車停在了清河江邊。
江云龍下了車,徑自走上防洪堤,在最高處坐下。
夕陽西下,清河江一如既往,靜靜流淌。
沐浴著一天里最后一抹陽光,江云龍向向天亮要了一支香煙,向天亮急忙雙手擋風,為江云龍點上火。
江云龍愜意的吸著煙,“小向,煙酒不分家,你也點上吸著嘛。”
“那…那我不客氣了。”向天亮也迫不及待的點上了一支煙。
“哈哈…你小子幾時學會客氣了?”
“我對敵人是不客氣的。”
江云龍一楞,“臭小子,你把我當敵人了啊。”
向天亮呵呵一笑,“說實話,沒見過您這樣辦事的,既要馬兒跑,卻拉著韁繩不放。”
“什么意思?”
向天亮道:“您自己聽聽,‘據可靠報,在近期,將有一艘國際走私船通過清河海域附近,或者,將會在清河海域某處停靠或卸貨,什么時候,什么船,什么國籍,什么人,等等,我們都不知道’,您這是什么報?還是部里的 報,我看分明是藏著掖著了。”
江云龍高深莫測的笑了,“那你說說吧。”
“以我看,您是藏著掖著了百分之九十的 報內容。”向天亮強調了一句。
“你說,來干的,別整虛的。”
向天亮略作思考。
“根據您提供的 況,我可以猜測,第一,確實有一艘國際走私船將通過清河海域附近,第二,這艘國際走私船是什么時候,是什么船,什么國籍,是什么人,確實不知道,第三,接貨人肯定是省內人,而且背景深厚,第四,這艘國際走私船肯定在清河海域上岸,第五,這艘國際走私船上裝的貨肯定是軍火。”
江云龍看著向天亮,“第三第四第五,你一連三個肯定,好家伙,有的連我都不知道,你倒下起結論來了,有你這樣辦案的嗎?”
“呵呵…”
“笑啥?”
“呵呵…”向天亮捧腹大笑。
“臭小子。”江云龍踹了向天亮一腳。
“露餡了吧,露餡了吧。”向天亮笑著說道,“我三個肯定,有的連您都不知道,這就說明,有的您是知道的,呵呵…您這叫,這叫…”
“叫什么?”
“不打自招唄。”
“哈哈…臭小子,你想 我啊。”
“領導,我,我沒猜錯吧?”向天亮笑問道。
“不說這事了。”江云龍擺了擺手,吸了幾口煙,扔掉了煙頭。
向天亮遲疑了一下,“領導是不讓我參與了?”
江云龍道:“畢竟你不是警察嘛,該讓你參與的時候,余中豪或肖劍南會來找你的,記住,是余中豪或肖劍南,而不是其他人,方成軍和郭啟軍都不行,這段 子,你該干就干啥,一切照舊。”
“是,我明白了。”
江云龍又看了向天亮一眼。
“小向啊,這次叫你過來,主要是談另一件事。”
“另一件…什么事啊?”
江云龍微笑著說道:“我這次來清河,表面上是出席市經濟工作會議,但我的主要精力,還是在剛才說的案子上,因為這是我在東江省任上的最后一項工作,就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崗吧。”
最后一班崗?向天亮楞住了。
“領導,您…您要調走?”
“是的。”
“定…定了?”
“定了。”
“您去哪兒?”
江云龍淡淡的一笑,“我么,一出校門就跟罪犯打交道,都快三十五年嘍,當然是繼續干老本行了。”
“往上,往上升吧?”向天亮陪著小心問道。
“中央政法委和公安部,有意整合京城的幾所所屬院校,以你就讀過的警官大學為基礎,成立中央政法大學,中央有關領導征求咱們老師易祥瑞的意見,他老人家推薦我出任中央政法大學首任校長兼黨委書記。”
向天亮噢了一聲,閉上嘴不說話了。
“怎么,失望了?有點意外?”江云龍問道。
“沒什么…我本來以為,以為您會去京城當副部長呢。”
江云龍笑道:“政法大學校長也是副部級嘛,當然了,不如當副部長風光,也不如現在有實權,但是,正象咱們老師易祥瑞說的那樣,桃李滿天下,那也是人生的另一道風景線。”
“您算是接上老師的班了。”
向天亮心里嘀咕起來,江云龍調離東江省,自己最大的靠山沒了。
仿佛看穿了向天亮的心思,江云龍拍了拍向天亮的肩膀,“你啊,也別太擔心,以后有事,照樣可以找我嘛。”
“那是,那是。”向天亮心里嘀咕,你們遠在京城,遠水不解近渴,我一個小小的副縣長,怎么可能動不動的向京城搬救兵呢。
大樹底下能乘涼,大樹遷走了,不好再乘涼了。
向天亮的 緒一下子低落了。
“怎么,怕沒人罩著你了?”江云龍低聲笑問。
向天亮勉強的笑了笑,“靠山尚在,可惜遠矣。”
“京城的子彈打不到清河?”
“是啊,山高皇帝遠么。”
江云龍又是淡淡一笑,看看手表起 ,向天亮急忙扶起。
“小向,只要你堂堂正正,一心一意為人民服務,就沒什么好害怕的,什么是靠山?組織才是最大的靠山。”
向天亮心道,組織才是最大的靠山?這簡直就是一句 話,組織是由人組成的,歸根到底,靠山不還是人么。
“領導,您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向天亮攙著江云龍往回走。
“小向,我和你們的市委副書記方應德,對你有一個基本的評價,屹今為止,你做的事基本上都是對的,但是,做事的方式有欠考慮,總的來說,世上有三種做事方式,一種是只既講過程又講結果,一種是不講過程不講結果,一種是講過程不講結果,一種是不講過程只講結果,你的做事方式,太過偏重于第四種。”
“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江云龍繼續說道:“你我師出同門,做事方式或多或少有點相似之處,你的缺點我也有,坦率說,你比我偏得厲害,因為你天賦比我強得多,做事難免更倚重于自己的直覺,咱們的這個缺點,在刑偵這個行業里是個優點,但在你現在的崗位上就是個缺點,甚至是致命的缺點,總之,你只要在這方面加以改正,
后必將大有作為。”
“謝謝領導,我記住了。”
頓了頓,江云龍點頭笑道:“有空去省城,你可以去拜訪一下李書群,新來的省委常委兼常務副省長李書群。”
向天亮應了一聲,心里牢牢記住了李書群這個名字。
剛把江云龍送到市委招待所,向天亮的手機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