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受降(中)
其實，石原莞爾自己也很疑惑。按說，他是日軍大本營中的高級官員。要收拾，肯定第一批收拾的就是他。
但一直以來，他都被關押著。看著身邊大部分人被抓去審判再也沒有回來，石原莞爾就對自己的待遇感到很疑惑。
哪怕是國防軍不收拾自己，總得提審自己吧？！但連提審的程序都沒有了，這讓石原莞爾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您可以說說為何到了現在才見我嗎？！”石原莞爾微笑著對王亞礁道：“我現在的情況您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我想知道的是為何我是最后一個？！”
王亞礁沉默了，他在思考自己應該如何試探石原莞爾的底線。石原莞爾，無疑是一個極其聰明的軍人。
想要在這種人的口里掏出實話來，是極為困難的。如果是名正言順的審訊，王亞礁有把握能夠從他的口里拿到實話。
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總參給出的命令是試探這位日本參謀部的前中將是否愿意合作。這顯然不是讓他動手刑訊的命令。
但如果不刑訊，王亞礁自問要套出實話需要很多的時間。這也是接到命令之后，王亞礁一直沒有來見石原莞爾的原因。
“石原先生，我們都是聰明人。那么我就不兜圈子了…”看和石原莞爾的眼睛，王亞礁知道假話誑不了他。
干脆實話實說吧，無論他是同意不同意自己都僅僅是匯報給總參而已。關于石原莞爾的處置方案，是由總參來確定的。
“總參認為。石原先生在戰爭中雖然曾經做過傷害中國的事情。但你也曾經為中國革命做出過貢獻，所以對于你的懲戒總參還在考慮之中。”
“這段時間以來，我們收集了不少關于你的信息。從你在關東軍中任職，再到回到大本營。然后在東南亞地區的經歷、俄羅斯的經歷等，我們全數都收集了。”
頓了頓。王亞礁看著石原莞爾輕聲問道：“所以，總參讓我問問你。你是需要一個戰后平和的日本，還是想要看到尸橫遍野？！”
王亞礁的話，讓石原莞爾的瞳孔猛的一縮。他現在總算是知道國防軍留著他的意思在哪里了，他們需要一個可以彌合各方勢力的人士出現在日本政壇。
而自己的聰慧，且沒有參與過屠殺并在后期反對侵華。因此進入了國防軍的法眼。
“我當然希望戰后，日本能夠平和下來。戰爭帶給我們的傷痛太大了，要彌合這個傷口我們需要很長的時間…”
王亞礁聞言笑著點了點頭，道：“戰爭是由軍隊引起的，你甚至在這件事情上有著推波助瀾的事跡。”
“但這些。我們都不想計較了。日本從此以后，不會再有軍隊。警察或許會多些吧！但軍隊是肯定不能再有了。”
“至于日本的安全，以后將全權由我們國防軍來負責。你們的政務，我們不會插手。當然，我們駐軍的場地和費用你們需要負責…”
王亞礁知道。跟石原莞爾說話還是直接了當比較好。在接觸石原莞爾之前。王亞礁已經對他進行了極為深入的了解和研究。
這些了解不僅僅是限于紙面上，更多的是提審很多曾經和石原莞爾接觸過的軍官和士兵。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一個石原莞爾的印象。
而后和卷宗里提供的各種資料結合，王亞礁就得出了一個大致的結論。跟這個人談話，沒有說假話的必要。
如果這么干，只能是讓事情變得更加的糟糕。因此，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才是王亞礁應該做的。
“這就是你們讓我一直存在的目的嗎…”石原莞爾不由得苦笑，而王亞礁只是笑著擺了擺手，道。
“石原先生，請不要急著拒絕。現在有超過三百萬的日本戰俘在中國服勞役。他們需要為自己參加這場戰爭。而付出代價…”
“根據聯合政府的規定，這些人將必須完成指定的工程服完勞役才能夠被釋放。”王亞礁依然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但這份笑容卻讓石原莞爾不寒而栗。
“他們中，哪怕是最輕的也被宣判了十五年之久的徒刑。我相信，如果您和我們鼎力合作，那么某一部分表現良好者會獲得減刑…”
石原莞爾沉默了，數百萬的日本人在中國服勞役。這意味著什么石原莞爾比誰都清楚。戰爭讓日本失去了數百萬的男丁，這讓日本在戰后將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低潮期和混亂期。
想日本穩定下來，那么適當的人口比例將是不可缺少的。國防軍用這個威脅自己，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得不納入他們的掌中。
即使是為了那數百萬條人命，石原莞爾也不得不答應。否則，能夠有多少人活到服役完畢這只能是看國防軍的心情了。
若是他們心情好，或許可以多點兒人活到勞役結束。但更多的人，很可能直接就死在了勞役期間了。
“為什么你們要找我，而不找其他人？！我相信，會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石原莞爾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說出了這句話。
“哦，那是因為我們需要日本的勢力更多一些。這樣才能夠保持穩定，而不會再次滑向軍國主義的深淵。”
王亞礁笑瞇瞇的道：“比如，我們已經拆除了靖國神社。哪里所謂的‘神官’都被判刑了。當地被改建成了一處公用廁所，現在每天都有不少人光顧…”
王亞礁的話，讓石原莞爾的臉色變得鐵青無比。靖國神社，這是奉日本明治天皇之諭而建的。這間神社供奉自明治維新時代以來為日本帝國戰死的軍人及軍屬，而與其他神社不一樣的是這里一直由日本軍方專門管理，是國家神道的象征。
但現在。這個神社直接被拆除了。變成了一個廁所？！那些曾經為神社服務的神官們，現在一個個都成了戰犯。
想到這里，石原莞爾便覺得不可接受。
“我建議你不要想那么多，這個神社是我們總司令指定要拆的！”卻見王亞礁冷然的笑著道：“要是不拆這里，我們拆的就是整個日本。你們當然可以選擇我們怎么拆。”
王亞礁的話。讓石原莞爾再次沉默了。日本的擴張，不可避免的需要進攻中國。日本明治維新以來的勝利，就是一直不斷的從中國身上切肉的結果。
甲午戰爭、八國聯軍侵華戰爭、日俄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等等，日本一步步的崛起。都是趁著那個曾經無比強盛的國家虛弱的時候，趴在他身上吸血的結果。
現在，這個巨人醒過來了。他開始揮舞著大棒向日本討還曾經日本欠下的血債，可惜的是日本付不出這些血債。
所以，這個巨人會選擇摧毀一切他認為可以算是討還血債的東西。
“哪里也供奉著曾經明治維新的英烈們，難道你們連他們也要摧毀嗎…”良久后，石原莞爾才對著王亞礁道。
“那是日本的英雄。和我們無關。而同時，我記得不少明治維新的英雄都曾參加過對我們的侵略。”卻見王亞礁依然冷笑，對著石原莞爾道：“這些人曾在中欠下累累血債，我們現在僅僅是砸了他的供奉位，建個廁所就不錯了…”
“要是按照我們的傳統習慣。他們應該被從棺材里拉出來鞭尸。”
王亞礁的話。讓石原莞爾不由得一陣惡寒。他這才驚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什么良善人士。而是欠下了累累血債的仇敵！
“或許你不相信，但我想說的是。我曾經無比憧憬一件事情，那就是強大的中國和強大的日本聯合起來，向那些白人統治的世界發起挑戰。”
“因為有著這個夢想，所以我才會在朝鮮服役的時候為辛亥的成功而歡呼。”石原莞爾坐在椅子上，對著王亞礁嘆氣道。
“但可惜的是，辛亥之后你們并沒有強大起來。依然是如此的貧弱，這讓我對我的夢想絕望了。常年的軍閥混戰，到處都是饑荒。鴉片、賣淫、土匪…”
“我曾經花了很長的時間。在中國各處游走尋找答案。但我看到的那些，卻更讓我絕望。”石原莞爾苦笑著道：“軍閥們根本就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他們只在意自己的利益…”
“他們巧取豪奪、謊話連篇，對著我獻媚只是為了能夠得到日本的支持換取軍火。讓他們不斷的去搶地盤、殺自己的同胞…”
石原莞爾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所以，那個時候我開始認為。中國需要接受教育，而我們日本很適合去做這樣的教育工作…”
王亞礁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石原莞爾的這些話有一部分是正確的。
軍閥混戰時期的中國，饑荒延綿不絕。到處都是一片混亂，無論是哪個都在爭權奪利。沒有幾個是顧惜那些百姓的。
他們口里全是深明大義，但實際上做的事兒全是男盜女娼。他們舍得花錢給自己娶第十幾二十房小妾，卻不舍得拿出一分錢來賑災救濟。
19201921年華北四省區大饑荒：死1000多萬人，災民3000萬。1925年川黔湘鄂贛五省大饑荒，死人數不詳。
19281930年北方八省大饑荒：死1300多萬人。這是一次以旱為主，蝗、風、雪、雹、水、疫并發的巨災，以陜西、甘肅為中心，遍及山西、綏遠、河北、察哈爾、熱河、河南八省，并波及魯、蘇、皖、鄂、湘、川、桂等省的一部或大部。
災情從1928年延續到1930年，造成的逃荒人流無法數計，倒斃在荒原上的餓殍大約1000萬。陜西原有人口1300萬，在三年大荒中，淪為餓殍、死于疫病的300多萬人。流離失所者600多萬，兩者合計占全省人口的70％。難民估計達五千萬左右…
此時，中國人的平均壽命只有35歲，比后世非洲人的平均壽命高5歲…
如此一個殘破的國家，實在無法讓人升起任何一絲的希望。即使王亞礁內心無比憤怒。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若是站在石原莞爾的立場，未必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最開始的想法，僅僅是讓東三省被割裂出來。在那里實行我的想法，但可惜的是我的同僚們顯然不愿意我這樣做。”說著，石原莞爾苦笑著道：“當然，你們的總司令也不會同意我這樣去做…”
“而隨后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失控了。在陛下的默許和縱容之下，大量的陸海軍軍官們開始想方設法的發動戰爭，這時候我曾經想過阻止。但有心無力…”
“淞滬一戰，徹底的將國府的軟肋暴露了出來。這才是導致日本全面入侵中國的原因之一…”
這話說出來。王亞礁只能是苦笑了。日軍當時出動的是九個師團和一個旅團。共計三十萬人。而國府當時動員了七十個師又七個旅。
總計七十余萬人，盡管在人數占優、并開戰初期占優的情況之下。國防軍最終還是在淞滬戰敗了。日軍損失了五萬余人，而國府損失根本無法統計。
能夠得知的，僅僅是有一位軍長、一位師長和四名副師長陣亡。
而最初的時候，甚至第五集團軍以五個師的兵力強攻不過數千人的日本海軍陸戰隊。還是夜襲。卻竟然沒有打下來…
這能怪誰呢？！將士當時用命。有名有姓戰死的將軍就有十數人之多。而那些不計其數涌向戰場最終卻犧牲在日軍炮火之下的戰士們，更是不計其數。
“在當時，如果你們頂住了進攻。或許這場戰爭不會發生…”石原莞爾的話，讓王亞礁只能是保持沉默。
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時石原莞爾堅持的，是不擴大戰事的方針。甚至希望不要過度刺激中國。
但可惜的是，當時的軍部已經被強硬派和激進派們占領了。戰役爆發后不久，日本發布對第9、第13、第101師團及第3飛行團之上海派遣令。
而同時，時任參謀本部第一作戰部長石原莞爾隨即呈報辭職。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多說亦是無用。”王亞礁一揮手。笑著道：“說說現在吧，你想要看到什么樣的日本？！”
這下，輪到石原莞爾沉默了。
“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國防軍海軍聯合艦隊航母“大東溝號”緩緩的靠向了津門港口，在港口上屠猛虎穿著一身沒有臂章、肩章的軍裝肅然而立。
而戰艦上，所有人都站在了船舷邊肅然聳立對著這位猛虎大聲喝道：“國防軍海軍聯合艦隊航空母艦‘大東溝’號！恭迎總司令！！”
這句話喝完，卻見這戰艦上的士兵們刷的一下全體立正對著碼頭上的屠猛虎行了一個肅然的軍禮。
屠猛虎看著這些海軍的戰士們，笑了。笑的甚至淚花都出來了，他想到了后世的那位將軍。那位將軍曾經在美軍的航母上參觀。
這位從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就進入軍隊，時任海軍司令員的老將軍在望向美軍的直升機的時候那眼神是如此的渴望。
當老將軍望向美軍的航母、美軍的戰機的時候，那眼神是多么的期盼。
老人想要為中國海軍造出一艘航母，為此老人努力了一生。但可惜的是，直到老人去世了依然未能見到屬于我們自己的航母下水服役。
在生命之火熄滅的前一刻，老人甚至還在想著航母。想著為這個有著數百萬平方公里海疆的國家，制造一艘屬于自己的航母。
“敬！我海軍的英烈！！”不知道什么時候屠猛虎已經淚流滿面，他接過身邊副官遞上來的酒碗，對著那些向他敬禮的海軍戰士們大聲道。
“敬！我中華英豪。敬！我祖國戰士！！”屠猛虎流著淚，將這碗酒一飲而盡。
而此時，船舷上的海軍戰士們一個個激動的臉都漲紅了。這句話，夠了。那些戰死在疆場上的戰友們，那些曾經犧牲了性命的戰士們。
那些失去了手腳，被迫離開了現役部隊的同僚了。這句話，足夠了。
狂風忽然吹起，卻像是那些曾經為了這個國家奮戰卻看著國家沉淪而不甘的英靈們聞聲歸來。屠猛虎身上的披風在咧咧作響。
隨后，大雨滂沱而落。在雨中，屠猛虎緩步登上了戰艦，這是他第一次登上海軍的戰艦出航。戰士們都希望能夠在總司令面前表現出自己最優秀的一面。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細致的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屠猛虎卻在船舷上看著大海出神。
這便是我們的戰艦，這便是我們的海軍。曾經貧弱的中國海軍，已經不存在了。這里的中國海軍，是擁有超過十艘航母、數十艘戰列艦、巡洋艦的強大海軍。
現在的中國，也不再是那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度了。現在的中國，是擁有了數百萬部隊、哪怕是歐美列強也需側目的強國了！
而現在的自己，則是要去接受日本人的正式無條件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