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晚上,張氏兄弟別出心裁,在飛香殿外曲池流水之上,令人以彩絹剪為綠葉紅花,竹絲為骨,做成朵朵碩大的蓮花,一切準備停當,張氏兄弟便與奉宸殿一班美少年邀請武則天到池畔賞花。
曲池流水,燈盞處處,星光燈光,渾然一色,復又倒映于水中,蕩漾不斷。
雖值夏季,傍晚時分卻還清爽,此情此景仿佛天上rénjiān,令武則天大為喜悅。
隨即,奉宸殿一眾美少年便消失了蹤影,片刻功夫,樂曲聲起,悠揚優雅的樂曲聲中,那巨大蓮花朵朵綻放,而蓮花之中各有一名彩衣少年伴樂起舞,中間最大最為美麗的那朵蓮花中出現的正是有“蓮花六郎”之稱的張昌宗。
武則天為他們的別出心裁而鼓掌大樂,欣賞罷了歌舞,武則天破例多吃了幾杯酒,乘著酒興,以醉眼睨著一身彩衣、清麗嫵媚的張氏兄弟道:“朕有些乏了,其余人等散去吧,五郎六郎扶朕回寢宮。”
張昌宗兄弟二人欣然上前,扶著武則天回轉寢宮,奉宸衛其他美少年自知爭龐難勝二張,安心各歸居處。武則天笑吟吟地道:“每日里也就是你們二人才會窮盡心思哄朕歡喜。真是難為了你們,居然想出這樣的點子。”
張易之乖巧地道:“臣等于國家大事上不能替陛下分憂,侍候好陛下讓陛下每日開開心心的,也算盡到了一份心意。”
武則天微笑著睨了他一眼,道:“朕就知道,今日這把戲又是出自你的點子,六郎老實,可不似你有這么多的心眼兒。五郎如此煞費苦心。定是有求于朕吧,呵呵,你說吧,有什么事要求朕啊!”
張易之趕緊放開武則天,退后兩步,翻身拜倒,心悅誠服地道:“陛下睿智,洞燭幽微,臣那點心思。果真瞞不過陛下慧眼。臣確有一事相求于陛下,既非求官、也非求賞,只是還請陛下摒退左右,因為事涉極大,臣實在羞于當眾出口。”
武則天訝然之下好奇心大起。忙揮揮手,令宮娥太監、內衛諸人一并退開,問道:“什么事搞得這般神秘?”
張易之這才一五一十對武則天說了一遍,武則天聽了頓時眉頭一皺。她是一國之主,不是媒婆兒。再說張易之的母親已是半老徐娘,而李迥秀是朝廷大臣,有妻有妾。這事如何撮合?強拆夫妻、強嫁人母,怕不有損她的聲譽。
這與她女兒的婚姻可不同,那是出于調和武李兩家矛盾、爭取天下人心的政治目的,如今只是為成全張易之的一份孝心。便強迫一位大臣休妻另娶,這像什么話。
武則天不悅地暗想:“這位阿藏夫人也真是的,你若喜歡了那李迥秀,與他暗通款曲、私相往來也就是了。何必非要明媒正娶呢?”
張易之見她蹙眉不語,忙叩首道:“易之也知此事無理。可…眼見阿母憂懷不解,做兒子的實在不忍,放眼天下能成全此事的,也只有陛下您的金口玉言了。前番大閱,承蒙陛下加官,臣愿辭去加官,只求陛下成全。”
張昌宗忙也跪下幫腔,道:“陛下,五郎事母至孝,還求陛下開恩。”
武則天沉吟良久,輕嘆一聲道:“罷了!明日無朝,朕會傳旨,宣李迥秀攜其母入宮,朕先和他們聊聊。嗯…,五郎,你明日回去一趟,把你母親也接來,先叫他們認識一下,朕見機行事罷了。”
張易之、張昌宗兩兄弟見她終于應允,喜出望外,連連叩謝不止。
武三思所建的毗鄰定鼎大街的那幢宅院,正好處于熱租區,豪商巨富、封疆大吏回京,都喜歡租住這幢宅子,宅子不僅氣派,而且因為是梁王家的宅子,可以直接面向大街開門,出入方便。
當初天愛奴以敦煌巨商的身份誑騙柳君璠,租的也是這幢宅子,柳君璠若非看到她租住的是這樣一幢豪宅,又有奴仆如云,也未必就那么容易上當。如今這幢宅子剛被前一位客人用罷退回,馬上就又被人租下來了,租下這幢大宅的是幾個蜀商。
唐朝時候,若說經濟發展還是北方發達,長江以南地區還沒有變成魚米之鄉,人口稀少、耕織農桑之事一概落后,政治、經濟、化、科技都遠遠落后于北方。而北方是農業重產地,說到商業,卻是關中和巴蜀最為興旺。
蜀商早在秦漢時期就已壯大起來,他們開辟千里棧道、茶馬古道、蜀布之路、南方絲綢之路,美名傳于四海。諸如巴地寡婦阿清曾出巨資助秦始皇修長城、后又為秦始皇陵提供大量水銀,秦始皇還特意為她筑造“懷清臺”以紀念之。又如卓王孫治鐵臨邛、富甲天下。
如今商業仍以巴蜀為最,洛陽和關中是占了didu的便宜,胡商較多。而晉商、徽商等各大商幫的出現與興旺那是宋明以后的事了,這時候南方也就一個揚州一個泉州,算得上商業較為發達。
這些蜀商共有十余人,分別經營鹽巴、布帛、藥材、糧米等物。其中有兩位首領,一位叫宋霸子,一位叫龍九套。兩人此刻正同榻而眠,榻上鋪著光潤如玉的上等涼席,二人輕搖蒲扇,聽著窗外嘰嘰蟀鳴竊竊私語。
宋霸子用濃重的蜀音道:“那張同休怎么說?”
龍九套“嗤”了一聲道:“先送了他一份厚禮,又許了他莫大的好處,他還能怎么說,自然是見錢眼開,答允盡快安排咱們同二張見面了。”
宋霸子輕輕“嗯”了一聲,道:“眼光放長遠些,不要憐惜些許錢財。錢花出去才能賺更多的錢,沒有人愿意跟錢過不去的,五百貫不行就一千貫,一千貫不行就五千貫。總能把人砸到服貼。”
龍九套道:“這個不消開解,我可不是在乎花出去的錢財。我是覺得,沈沐有些小題大做了,區區一個楊帆,靠著好運氣一步步上位罷了,用得著這么慎而重之么。這等樣人,略施小計,不就叫他灰飛煙滅了?”
宋霸子“嘿嘿”地笑了兩聲,道:“好運氣?一次兩次你可以說是好運氣。誰能一直靠好運氣。薛懷義弟子上千,親近的弟子也有數十人,怎么別人沒出頭呢?他智退突厥十萬大軍,換了你去,能行么?
那吐蕃軍神論欽陵一生中大敗薛仁貴、李敬玄、劉審禮、王孝杰、婁師德諸多名將。只在黑齒常之手中吃了一個小虧,要不是兩國都打得筋疲力盡,就此言和,再打下去的話誰勝誰敗殊未可料呢,就這么一個權傾吐蕃戰無不勝的名將,卻栽在了楊帆的算計之下。
御史臺一班酷吏縱橫朝野,多少將相王侯栽在他們手中。是誰煽動南疆諸番,外施壓力、內策群臣,把他們一一繩之以法的?契丹在北方叛亂,意yu聯盟突厥。換個人去,能如他一般舉重若輕地化解敵人的聯盟,力挽狂瀾,促成契丹的速敗?
老九啊。如果你把他做下的這些大事,統統歸結為他的運氣。看輕了他的領,你一定會在他手中吃大虧。別的不說,就說促使他登上顯宗宗主之位的那樁得意之舉,如果是你權知天官侍郎,你能想出他那樣以退為進的法子?”
龍九套沉默半晌,道:“若他真是個有大智慧的,與他為敵,似乎不是一個好主意!”
宋霸子嘆了口氣道:“沈沐也難做啊,人心不知足,得隴復望蜀,不較量一番,分個高下,隱宗里很多首領不服氣,他們會認為沈沐這是拱手放棄我們隱宗唾手可得的權力和地位,那沈沐的位子也要坐不穩了。”
龍九套道:“嗯!不說別人,我也是不服氣的!就算此人很是了得,我也不覺得他有事對付得了咱們。那就跟他較量一番吧,他想贏取他該有的地位和權力,就拿出他的事來!”
宋霸子道:“所以我們才要籠絡二張。武氏家族現在以武三思為尊,而武三思和楊帆之間究竟有多深的關系我們并不清楚,貿然接觸難免打草驚蛇,何況當今朝廷,皇帝面前最得寵的就是二張,只要把他們拉攏過來,就可以抵御楊帆在官場上的優勢。”
龍九套一拍大腿,道:“好!我明日再去宴請張同休,務必盡快跟二張搭上線!”
這個夏天很熱,顯隱二宗之間的戰斗也是如火如荼。
如同兩軍交戰,表面上來看來雙方還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接觸,現在只是在調兵遣將、籌備糧草、探察敵情、擬定行動計劃的階段,而最終的勝利很大程度上決定于正式交戰之前的這些準備。
“繼嗣堂”在楊帆強硬的命令下終于遷入了洛陽。以他們龐大的勢力很容易就安置下來,以各種身份不顯山不露水地隱入洛陽百萬人眾之中。
七宗五姓只要沒有下定決心拋棄楊帆,就不會插手干預這件事。而顯宗的人盡管久居長安的人對于遷入洛陽有所不滿,但不滿歸不滿,宗主決心已定,他們也清楚這場戰斗的成敗將決定著他們今后的權利和地位,還是全力以赴地按照楊帆的命令開始了準備。
隱宗原只是顯宗的一份子,是長安一戰,徹底奠定了隱宗與顯宗平起平坐的江湖地位。如今洛陽這一戰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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