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舒展了眉頭,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們行刺我只是趙逾的主意,那么…沈沐有什么打算?”
易小游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我們公子智深如海,豈是我等可以揣測的。”
楊帆微微瞇了瞇眼睛,道:“好!他有什么打算你們不知道,那么他秘密回轉中原一年多都干了些什么,你們總該知道吧?”
易小游昂起頭冷笑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么?”
冷傲語卻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兩年前我們與顯宗一戰,元氣大傷。公子歸來這一年,一直在恢復我們的實力,彌補過去出現的一些問題,可并沒有針對你們隱宗的任何手段。”
楊帆啞然失笑,道:“照你這么說,你們今天的舉動又做何解釋呢?”
冷傲語針鋒相對地道:“這要問你自己了!你突然遷‘繼嗣堂’到洛陽,為的是什么?你們顯宗的人突然開始到處查探我們的消息,為的又是什么?”
楊帆揶揄道:“這么說,倒是我楊某輕啟戰端的不是了?”
他的目光從二人臉上輕輕掃過,說道:“沈沐歸來一年,悄無聲息,同為‘繼嗣堂’中人,我一無所知,這算是沒有惡意?不錯,這一年來他的確沒有做任何針對我們的事情,他只是在恢復元氣、彌補漏洞。可是…之后呢?”
楊帆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沉聲道:“等他彌補了漏洞,做好了防御,他打算干什么?他已磨刀霍霍,你怪我先動刀子?呵呵…”
易小游二人頓時語塞,看著楊帆眼中譏誚的笑意。易小游按捺不住地道:“我們只是不服,憑什么我們隱宗就該屈從于你們顯宗之下,處處聽從你們的調遣?”
楊帆道:“似乎長安一戰后,這種局面就已經改變了。現如今,你們隱宗不是已經擁有了和我們平起平坐的地位嗎?”
易小游道:“那又如何?事實證明,我們比你們更強,你們能做的事,我們也能做。你們做不了的事,我們還是能做。如果這些年來不是你們顯宗霸占了上位,換了我們公子上去。‘繼嗣堂’早已不是今日這般情形了。”
楊帆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道:“這就是了。什么不服,都是借口,說到底就是利益之爭!你們這么想,我們顯宗的人何嘗不是這么想。這一仗當然不可避免了。相信就算我和沈沐不想打,你們也會制造種種沖突。逼著我們打。是不是?”
確認了這次行動不是出自沈沐,而且從這兩個人口口聲聲所說的話語來看,他們很可能只知道“繼嗣堂”的存在,而不知道“繼嗣堂”背后還有一個七宗五姓,楊帆突然意興闌珊。從這兩個人口中,是不可能問到什么有用的情報的。
一直冷言寡語的冷傲語突然問道:“我們的人呢?”
正在沉思的楊帆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淡淡答道:“他們?永遠留在蘆葦叢中了。”
易小游一聽,不由得血貫瞳仁,厲聲叫道:“我殺了你!”可惜他剛剛作勢欲撲。就被任威在他膝窩里狠狠踢了一腳,“嗵”地一聲雙膝跪在地上。
冷傲語怒道:“是誰出賣了我們?”
楊帆揚起眸子,有些玩味地看著他。易小游也猛然醒悟過來,咬牙切齒地道:“是誰?是誰出賣了我們?”
楊帆搖搖頭道:“并沒有人出賣你們。”
易小游怒道:“你放屁!沒有人出賣我們,你怎么會預先知道我們在那兒有埋伏,又怎么能提前安排高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我們的人干掉?”
楊帆慢條斯理地道:“因為姜公子麾下曾經有一位很厲害的高手,那位前輩姓陸,可是就連這位高手和姜公子,都曾在你們隱宗手里吃了大虧。我跟姜公子斗的時候就已如臨大敵,如今面對著曾讓姜公子吃過大虧的你們,豈能不格外小心?”
易小游和冷傲語面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人家并沒有內奸告密,他們卻一敗涂地,這么大的差距,還有什么好說的。這對一向自負的他們來說,這個結果,真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楊帆慢慢站起身來,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天邊出現兩道彩虹,雙彩虹,卻不是并行的,如同兩道相連的彩虹橋,七彩的光散發著迷離的美麗。檐下,雨水滴嗒不停,在棚下漸趨平靜的水洼中不斷濺起新的漣漪。楊帆拂了拂袖子,轉身向房中走去。
棚下,只留下了他最后一句話:“你們本來可以不必死的,但是…你們不該打我家人的主意!”
“唰!”
雪亮的刀光在空中一閃即沒,流向菜地的水汩汩然很快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這畦菜,也許會生得格外肥美。
雨停了,車隊離開牛家莊,向洛陽城駛去。這一回楊帆坐到了阿奴的車上,因為兩個小家伙都困了,一左一右偎在娘親身邊睡的正香,把座位都擠占了。阿奴輕輕撫著越來越見隆起的肚子,溫柔地問道:“不曾得到有用的消息?”
楊帆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沒有所得,即是所得。”
阿奴挑了挑好看的眉毛,道:“哦?”
楊帆道:“今日如此蹩腳的刺殺,我原就懷疑不是沈沐的手筆,果然只是趙逾自作聰明。趙逾是沈沐的心腹,他卻不知道沈沐對我有什么對策,迫不得已用此下策為主分憂,這就說明…”
楊帆看了阿奴一眼,阿奴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就說明,沈沐并未因為郎君把‘繼嗣堂’遷來洛陽,而被你引過來。他未把洛陽當成你們的主戰場,沒在這邊做什么部署。”
楊帆頷首道:“對,也不對。在這里,天時、地利、人和,他一樣也不占,當然不會輕易被我牽著鼻子走,可他早晚還是得來,因為主動在我手里。”
楊帆想了想,解釋道:“他在長安,我在洛陽。各自排兵布陣,對峙不動,形同兩軍對壘。這種情況下,只有一方糧草不濟或者先行露出破綻,又或者三軍請戰人心難違。否則只能這么對峙下去。可我現在正在截他的糧草,他還能龜縮不出么?”
楊帆微微一笑。斬釘截鐵地道:“他不想出兵。現在也得出兵!”
長安城里,沈沐臉色難看地負手踱步,徐徐說道:“時御使去查丹州,胡御史去查鄜州,楊帆果然還有后招啊。”
沈沐手下的另一名謀士藍金海焦灼地扼著手腕,道:“張兄已籌措糧草去太原了。要不…馬上派人叫他改道去丹州?”
沈沐搖了搖頭道:“來不及的。時隔半月才布下第二子,楊帆真是打得好算盤,他知道我若有所動作的話,現在必然來不及再應變的。何況。丹州那邊就算解決了,鄜州那邊又該怎么辦?拆東墻補西墻,我們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早晚必敗。”
沈沐在房中慢慢地踱了幾圈,站住腳步道:“一步步來吧,時雨馬上就到丹州了,而胡元禮卻還在路上,我們先對付這個時雨時御史。哼!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也未必就輸了給你!”
小巷里,柯釗柯典事垂頭喪氣地走著,想著還能到誰那兒借點錢。
當日賭色子,他不只把家里的錢輸光,連房子都輸給了人家。可他老爹還沒死呢,哪能由得他做主,回家稍露口風,就被他老爹掄起拐棍追上了大街,嚇得他現在連家都不敢回了。
他那娘子本是一個極賢良溫順的女人,好好一個家因為他嗜賭,早被他弄得不成樣子也從無怨言,可這一次他輸得實在是太過份了,娘子大哭一場后,想要上吊自殺,幸好被人救下來。
妻子的娘家聞訊,幾個大舅子一起登門,把他娘子接回了娘家,他那老爹也是痛心疾首,知道自己兒子實在不是東西,對不住人家媳婦,放話說請親家公另尋佳婿,不要被自己的無賴兒子坑了。
幾個大舅哥為此堵過他一回,把他暴揍一頓,直到他寫下休書這才罷手。柯典事對于休妻毫不在意,可債主討債他不能不在意。欠條上的錢本還可以緩一緩的,房子交不出來人家就不干了,也不知那外鄉人從哪兒找來一幫討債的,個個兇悍無比,柯典事被逼無奈,只好四處借錢。
可是,昔日那些朋友如今都躲著他走,剛才去與他一向交好的趙倉監家借錢,趙倉監哼哼哈哈的半天不放一個屁,倒被趙倉監的娘子含沙射影地損了他一通,硬把他給轟出來,如今真有點走投無路了。
柯典事正垂頭喪氣地走著,迎面忽然走來一人,柯典事以前也是極驕橫的人物,如今人窮志短,懶得理會,便向旁邊一閃,不料那人橫邁一步,又攔在他的面前。
柯黃事惱怒地抬起頭,一見面前一條大漢,足足比他高出一頭,抱著臂膀,滿臉冷笑,不由大驚失色,踉蹌兩步,顫聲道:“你…你干什么?”
話音未落,他的肩膀便是一緊,左右一看,同樣是兩個面色不善的魁梧大漢,面前那人道:“柯典事,欠債還錢,這都多少天了?你總得給債主一個交待吧。”
柯典事陪笑道:“我這不正想辦法呢么,還請再寬限幾日。”
那人道:“我們兄弟只是拿錢做事,寬不寬限的我們可做不了主,你還是跟債主說吧,帶走!”
柯釗無奈,只得跟著他們離去。在他想來,對方要討債就不能把他怎么樣,可是這一走,柯典事就從此消失了。
坊間傳言,柯典事欠債太多,又被家人拋棄,所以逃往異鄉去了。便連鄜州倉上上下下的官吏,諸如倉令、倉丞、倉史們也是這么想的。于是,一個小小典事不入流小吏的消失,在鄜州府連一個泡沫都沒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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