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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真豬將軍

  武懿宗大兵壓境,奚王聞訊震恐不安。

  他在伏擊孫萬榮之后,已經馬上寫下一封國書,派人上啟大周皇帝陛下,痛陳錯誤,說他是因為領地與契丹人近在咫尺,為了避免被契丹人攻擊,才不得不違心地向孫萬榮妥協,虛與委蛇,假意同盟。如今出兵幫助朝廷平叛,以明心跡,迄請天朝皇帝陛下宏恩寬恕。

  但是順表遞出后還一直沒有信息,結果武懿宗作為周朝親王、皇帝的侄子、第四路討逆征北大元帥,如今親率兵馬逼近奚國邊境,奚王得知,自然認為是大周女皇不肯寬赦他,情急之下只得派人向突厥乞求保護。

  突厥人劫掠了“老鷹嘴”之后,押著俘虜的契丹族人和無數的物資器仗返回突厥,因為這些俘虜和物資拖累,行走速度并不快,因此由穆恩押送這些俘虜和物資西返,契克比力和塞爾柱則率輕騎斷后。

  這一來,他們走的就很慢了,奚王的信使很快就追上了他們。契克比力和塞爾柱一聽奚王愿意歸附突厥,從此棄武周而改奉突厥為主,不由大喜過望,這可真是此番東征最大的收獲了,他們立即滿口答應,并且派人護送奚王的使節去見默啜。

  契克比力聽說周軍壓境,意圖進侵奚族,還親自帶領兩萬精騎返回,進入奚族領地,與武懿宗陳兵對峙。

  武懿宗先還狂妄不可一世,等他弄清對面的兵馬不是奚人,而是突厥人后,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馬上撤兵退回幽州。

  等他逃回幽州,眾將領和武攸宜才聽說他擅自出兵進攻奚族的事。這時欲待阻止已經晚了,奚人已經歸附突厥,整個饒樂都督府盡數變成了突厥國土,奚族十州子民盡數成了突厥的屬臣。

  更糟糕的是,松漠都督府遠在饒樂都督府更北方,因為饒樂都督府歸附了突厥,武周朝廷沒有辦法飛越這片突厥領土去對松漠都督府施行統治,所以契丹六部等于也脫離了朝廷,未來也只有歸附突厥一途。

  更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這一連串的變化之后,偏居東方一隅,與高麗一水之隔的靺鞨部落竟也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靺鞨族首領大祚榮驍勇善戰,足智多謀,早已一統靺鞨諸部。他一直想稱王建國,只是迫于契丹強大,所以依附契丹,不敢稱王。契丹歸附于武周,他們歸附于契丹,也就相當于武周的屬臣了。

  如今契丹六部形同散沙,無暇顧及他們。奚族則盡數歸附突厥,中原帝國被歸附突厥的奚族阻隔在外,也不能對他們形成威懾,大祚榮大喜過望。立即趁勢立國,自封為王,建立了振國(即渤海國)

  因為武懿宗的一樁愚蠢之舉,武周皇朝一舉失去了整個河北道南部的大片領土和其子民。還催生了一個渤海國,這實非始料所能及。武懿宗終于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他親赴武攸宜的中軍大帳負荊請罪,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武攸宜雖然被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根本無可挽回,如果事情傳開,整個武氏家族都要遭到攻訐。無奈之下,武攸宜只得把婁師德、李多祚、沙咤忠義等大將全部請來,軟硬兼施地要他們封口。

  雖然此事根本不可能全部隱瞞住,但是只要官方沒有消息確認,民間縱然有些議論,又能持續多久呢?

  婁師德等人常年戍守邊防,與敵寸土必爭,為了領土、為了人口,和吐蕃、突厥等強敵打了一輩子仗,流了一輩子血,眼見武懿宗如此混帳,他們真恨不得把這個混蛋千刀萬剮,方消心頭之恨。

  然而,這天下是武家的,女皇對武家的偏袒盡人皆知,這件事告上朝廷,武懿忠也不會被處死,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待,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他發配到地方做一州刺史,禍害幾年百姓,等風平浪靜了再回京師。

  可他們呢?

  他們將從此成為武家的眼中釘、肉中刺,再也不得安寧。

  無奈之下,幾員老將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武攸宜安撫住了幾員將領,將這一連串事件的起因盡可能地遮掩起來,但他并不敢欺瞞武則天,他在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間一直保持中立,直接依附著當今皇帝,豈敢有所隱瞞。所以事情辦妥以后,他就把經過寫成秘奏,派人快馬送往了京城。

  楊帆此時正一路南下,根本不知道北方發生了劇變,因為武懿宗的處理不慎,祖輩們拋頭顱灑熱血打下的大片江山已然淪喪。

  日趕夜趕,當春風剛剛吹透洛陽城,滿城楊絮飛揚的時候,他終于回來了。

  楊帆的車子從洛陽北城的安喜門駛進去,一路穿行各坊,一直出了玉雞坊,來到洛水河畔,這才折向西面,沿著河堤柳岸趕向天津橋。

  一路行去,前方行人漸多,再到后來,人塞于途,車子根本不能前行了。

  洛陽雖然繁華,往昔也沒有這許多人,今日不知出了何事,離天津橋頭還遠,道路上已是摩肩接踵,寸步難行。

  楊帆急著回家探望嬌妻愛子,見此情景不由探出頭去,只見遠遠的人頭攢頭,整條大街都被擁塞住了,不由訝然道:“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暗中護衛楊帆的“繼嗣堂”侍衛已經有人上前打探,片刻功夫回來稟報:“阿郎,天子下旨于天津橋頭處決人犯,百姓們紛紛趕來觀看,是以擁擠不堪。”

  楊帆心里咯噔一下,當初處死來俊臣和李昭德那天,街市間擁擠的程度也不過如此,今天這是殺誰,竟有惹出這么大的陣仗!

  楊帆急忙問道:“皇帝要處死何人?”

  那侍衛道:“處死的是豹韜衛大將軍閆知微!”

  這姓不多見,不過楊帆聽著卻有些耳熟,仔細一想,憬然問道:“可是閆立德之孫?”

  那侍衛道:“正是!”

  這閆立德是唐初大匠,擅長建筑和繪畫。唐太宗的昭陵就是由他設計并督建的,凌煙閣也是他建造的,而且《凌煙閣功臣二十四人圖》和《秦府十八學士圖》都出自此人之手,所以對他的孫子楊帆雖不了解,對這位早就故去的名家大匠倒是知之甚詳。

  楊帆驚道:“這位閆將軍犯了什么罪?”

  那侍衛道:“閆知微犯了通敵之罪,天子下旨,令百官共射之,因此景難得,故而百姓爭相觀看!”

  楊帆聽了眉頭一皺。不知此人怎樣資敵,竟惹得天子動此雷霆之怒,想出這樣的泄憤手段。

  他手下那些侍衛也知道宗主急于返家,眼見前路行不得,已經有人到堤下喚過一艘行船。許了厚利,停泊在那兒,返回楊帆身邊道:“阿郎,聽說朝廷要把他一家人都要處死的,一時半晌行刑不會結束,還請阿郎登船渡河,以便回府!”

  楊帆點點頭。與阿奴、古竹婷下了馬車,沿河堤下去,登上那艘小船,遙遙看見天津橋頭兩側人山人海。橋上孤零零地卻只綁著一個人,不由心中一動,吩咐道:“駛船過去,我要看看!”

  那船老大得了重賞。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連忙殷勤地將小舟緩緩劃將過去。

  天津橋上。一個人正直挺挺地站在橋中央,摻了五金之絲的長索一端緊緊捆在他的身上,另一端牢牢地固定在兩側橋欄柱石之上,避免讓他倒下。

  此刻,那人已經遍體箭矢,如同一只人形的刺猬,瞧來十分駭人。

  一名朝官慢慢走到橋頭一側,一個武將將弓和箭遞過去,那人拉開弓弦,眼看橋上那具血淋淋的人形刺猬,連五官都難以辨認,手臂不禁發顫。

  他一箭射出,竟然歪了,箭矢輕飄飄地落到河里,旁邊那武官很有耐心地又遞過一枝箭,這一次那文官又射歪了,一連射了五箭,才射中那血人的身子。

  這文官已然是滿頭大汗,眼見射中,他頓時如釋重負,虛脫了似的由人扶著退了下去,又一個官員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從那武將手中接過了弓和箭…

  這閆知微本是豹韜衛大將軍,因為武則天答應與突厥和親,派武延秀赴突厥迎親,讓這閆知微為使節,還特意讓他掛了禮部尚書銜。

  結果武延秀一到突厥,默啜就以武延秀非天子之子,自己的女兒要嫁的是李唐皇子的借口把他軟禁了起來,迄今還沒放回來。

  隨即,默嗓發兵直趨河北,劫掠諸州,兵侵河北的時候他把這個倒霉的迎親大使也給帶上了。在攻打趙州城的時候,默啜為了打擊城中守軍的士氣,命閆知微與契丹士卒在趙州城下載歌載舞,高唱《萬歲樂》。

  趙州守將陳令英怒不可遏,在城上質問他:“尚書權位貴重,竟為虜人踏歌,你不覺得羞慚嗎?”

  閆知微只能苦笑著回答:“受人所迫,實不得已!”

  等婁師德和沙咤忠義揮軍入河北時,突厥急退,坑殺了數萬趙州人,因為這閆知微一直乖馴聽話,卻把他放了。

結果閆知微回到朝廷,武則天聽說了他在趙州城下的丑態,深覺有辱國體,尤其是她答應和親,結果突厥卻出爾反爾,反而扣押了武延秀,簡直是在她臉上狠狠地  扇了一記大耳光,惱羞成怒之下,武則天的一腔怒火都發泄在了這個貪生怕死之徒身上,因此才出現了這樣一幕前所未有的處決場面。

  等到最后一位官員射罷,閆知微已經成了一只血衣盡染的“刺猬”,因為有些官員不擅射,準頭不行,所以箭矢射得他周身上下到處都是,只是因為有繩索系著,才始終不倒。

  這時,一個遍體紅衣的劊子手忽然大步走上前去,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徒弟,手中托著一個紅綾的漆盤,剛剛喧嘩起來的橋頭百姓登時又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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