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龍的心里其實是沉甸甸的。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恐怕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前者一般人看起來遙不可及,陸文龍卻一直漂浮在周圍,而后者陸文龍多少也算是達成了。
可權勢的鋒利程度怕是只有了解的人知道用起來的確很順手,一旦割到自己,那也叫一個疼。
最根本的還是陸文龍自認為自己袍哥人家,和權勢根本的兵賊壁壘,所以陸文龍一直都在避免自己過多摻雜進去。
但顯然現在有些東西還是如影隨形的來了,既然走過就必留下痕跡,現在的陸文龍的確是什么都上路,盡可能循規蹈矩的做事,但以前總有些過往不干凈,這其實也是這個年代大多數企業家的共性,原本市場就不規范不完整,如果不抓住機會打擦邊球,如何能成功達到眼前的地步?
回到家已經接近半夜,楊淼淼和湯清都去睡覺了,蘇文瑾還坐在燈下看書:“吃晚飯沒?”
陸文龍搖搖頭:“回來下碗面就行了。”
蘇文瑾去廚房忙活,山上的天然氣氣壓不是很穩定,燒水比較慢,陸文龍就慢吞吞的在后面剝大蒜之類的準備工作,蘇文瑾偶爾回頭看他,能讀懂他臉上的思索,就不打攪他。
陸文龍自己開口把甘宛喬的來頭說了一遍:“其實是個很干凈利落的朋友,這次是來提醒我注意的。”
蘇文瑾壓根就沒擔心過男女之間的問題:“這么遠來提醒,很嚴重么?”
陸文龍端過已經撈起來的面條,紅紅燙燙的一大碗,使勁倒了不少醋進去,自己才開始西里呼嚕的吃,蘇文瑾就雙手撐在背后的灶臺上看。
陸文龍一直把這塊當年陸成凡拿下的山上風水寶地留著,原本打算跟武剛分享的,結果人家知趣的沒要,荀老頭他們的小房就是以看這塊地的名義修起來的。包括這棟都是臨時建筑,但現在已經開始做這個地塊的別墅規劃設計,估計等天龍倉的項目只要騰出手來,就會著手這邊。按照陸文龍的構想,應該是個山水別墅群的模式,但不會太多棟,主要自家兄弟消化和賣給目前渝慶已經開始冒頭的部分富翁,走高端路線,其實還是想學香港富豪,他的思路都是學人家。
所以這臨時廚房就比較簡陋,跟曾經縣城里陸文龍和他媽住的那個簡陋小屋廚房差不多,低著頭看丈夫的蘇文瑾,有那么一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兩小無猜的時候,也不過是這樣平平靜靜的在一起,現在才覺得多么珍貴:“問你呢,是不是很嚴重。又給我打馬虎眼!”想裝著惡狠狠點,嬌嗔的味道還是很濃。
陸文龍吞下一大口面:“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活人還被尿憋死么,我小心一點就是了,我們都好多年沒回渝慶了,現在我也減少去辦公室。不在渝慶城里露面,誰還記得我這號人?”
蘇文瑾半信半疑的點頭:“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縣城里,等過了這一時再說?”
陸文龍喝掉面湯放下筷子:“如果不是受傷,我都下不了決心沉下去這么五年,現在聽到點風聲,就掉頭回去。弟兄們會怎么想?下面的小崽子剛開始出來又會怎么想?要學會衡量這種心態,而且就跟我在場上打球一樣,撤退是一碼事,膽怯么…躲了一回就有二回,怕是以后我就沒膽子再做事了。”
蘇文瑾看著陸文龍的表情。咬咬嘴皮伸手過去收碗筷:“總之你要記得你是家里的頂梁柱,不能有什么差池。”
陸文龍大包大攬的點頭:“我一定會小心的!”
的確是小心,從第二天開始,就加強了各公司之間的剝離,能在周圍區縣的就別到渝慶來顯眼,自己那個在國立大廈的辦公室也讓給孟曉娟,自己干脆搬到天龍倉工地上的項目部里辦公,除了阿剛阿杰等人知道他在這里現場辦公,其他人都以為這成天帶著安全帽的黑臉漢子是個什么項目經理,連接送他上下班的車都藏在隔了一條街的停車場里。
真的就沒人知道陸文龍已經回到渝慶,并且在主持這總價值超過十六億元的項目建設了。
好像甘宛喬的警告和汪澤清的提醒都是多慮了,日子在緊張紅火的奮斗中一天天過去,陸文龍沒有放松警惕,每天早上都會把所有渝慶本地以及國家大報瀏覽一遍,關注發什么了什么事情,畢竟類似市委書記這樣的變動,通常都是上面在塵埃落定以后,才會公之于眾,他甚至不敢通過任何渠道去了解這位鞠家老大是個什么人物,這可是犯了大忌。
只是特別把楊森找來詢問了一番:“武剛最近有什么動靜?”
一直留了幾個小崽子故意在渝慶收債行業混跡的打手王很熟悉:“跟之前那家一樣,換了個地方又開了個窯子,管理都還是那一套,賭場就是流動的了,這兩處現在已經成了連渝慶老百姓都知道的消費場所,所以道上的都覺得現在武爺是黑白通吃的龍頭!”說到這里時候,楊森還不無諷刺的樹了個大拇指,臉上表情滿是嘲笑。
陸文龍有些吃驚:“那種窯子都做明了?”
楊森哼笑:“工薪消費,出租車司機沒一個不知道的,以前不是說過西郊那邊有一塊樓上樓下的皮肉生意市場么,好幾條街全都是數百站街女,樓下門店樓上床鋪,警察查了好幾次,都不能把那養雞場給端了,可自從這個窯子風火起來以后,全都銷聲匿跡了,沒誰性價比爭得過這個,六哥你看看報紙,他們還好意思說是自己治理的!”
陸文龍問最關鍵的:“武成峰呢?”
楊森撓頭:“老十三走了以后,就是猴子的人在代替照看那個運動樂園,我的人在照顧武成峰,你受傷以后,武剛就把武成峰轉了一所學校,是叫人給我遞了個條,讓我自己找關系給錢去辦的,但花的錢他都叫人拿給我了,也就幾萬塊,但他沒有去新學校看過兒子,只是每周有兩三天他會陪著兒子吃晚飯,等小娃睡了覺,他才回酒店,現在武成峰都上高中了,不愛說話。”
陸文龍沉思良久:“還是住那家酒店?”
楊森搖頭:“老二叫人看著的,那家賓館被我們…那次以后,就轉讓出去了,現在那個叫王長寧的家伙很火,道上傳說他配的壯陽藥很厲害,給當官的服侍得好,所以現在承包了一家大型夜總會,和我們原來喵喵區別很大,就是高檔皮肉生意的場子,武剛很多時間都在那邊,其他道上的老大,都到那里去見他,據說有人在他面前跪了一片喊老大。”
陸文龍只說了四個字:“走火入魔…”就叫楊森也盡可能把自己手里的人都帶離渝慶,別趟這次的渾水。
陸文龍更警惕了,原因很簡單,武剛是個極為熱衷權勢的家伙,以前的種種做法固然因為他的江湖氣,又想往上爬,所以有些不擇手段,但起碼還知道遮掩,現在看起來已經有些肆無忌憚或者不計后果了。
這樣的做派,要么是武剛已經找到了他認為的靠山,開始無所顧忌的放肆起來,要么就是他已經覺得自己走到了頭,沒有什么希望的放縱自己!
楊森還講了一個插曲,就在這幾年當中,那個曾經兩次跟陸文龍相遇的打劫金鋪槍匪被武剛抓住了,當時的場面非常戲劇化,武剛在抓捕現場非常有霸氣的一腳踩在槍匪臉上,傲然而立的讓記者拍照,這個國家部委掛牌,流傳好幾個省份殺了好多條人命的犯罪集團大案讓武剛的名聲大噪,再一次進京授勛授獎,甚至比上次販毒案的規格還要高。
但打手王笑稱這個案子其實是道上各界協助的結果,不管那些領獎臺上的稿子多么花團錦簇,沒有道上人通風報信,哪有這么恰巧就在渝慶破了案,要知道全國有五六個省都在抓捕這伙人,最終的大彩還是讓武剛拿到了,連國家部委都承認他和他的手下辦案子的確也有一手,有特別的一手。
無論怎么樣,不喜歡招搖的陸文龍覺得這都是不祥的征兆,陸文龍再次反復告誡所有人,能避開渝慶就躲開點,現在周邊縣市各地經營的場子真不算少,連他這個帶頭大哥都要低調的做事,其他人真不能做出什么招搖的事情來。
但最后的事實證明,恰恰是甘宛喬有點好心辦壞事,讓陸文龍關注錯了方向。
當然從現在來說,陸文龍也想不到自己的紕漏在哪里。
他稍微有點感嘆這忙碌的一年到了盡頭,似乎也是當初約定的四年之后,也到了盡頭。
蔣天放和師詠琪還在小縣城過自己一如既往的平靜生活,這幾年在周邊各地做事的時候,家鄉自然也是發展點之一,陸文龍遠遠的在巷子口看過那個二樓的窗戶,卻沒有看見亮起,以他的性子,當然不會去蔣家上門詢問蔣琪的消息,如果真的要離去,自己去問了根本不會有什么結局,反而給別人添煩惱,無論是這雙疼愛他的父母,還是那個自己有主意的姑娘。
所以告別元旦,陸文龍打算今年把父親一家請過來一起過春節,當然能找到自己那不靠譜的母親就更好了。
他這個時候需要告訴自己的就是徹底忘記那道魂牽夢繞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