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的道上架構和渝慶有很大的區別。
整個蜀都省都是一個相對跟外界比較封閉的地區,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嘛,自古以來這里的一切都是自成體系的,加上蜀都平原那豐沃的土地,縱然在國家最危難的時候,也能保持比較舒適的生活環境,所以只要不內亂,這里一直都很富足。
作為一省之冠的蜀都,下面有眾多包括渝慶這樣的大中型城市,都是人口眾多的二級城市,又蜘蛛網一般的張開許多縣份到鄉鎮,編織出一張類似金字塔尖一樣的網,所以蜀都的任何東西包括道上的弟兄都是具有豐厚的群眾基礎的,然后又因為國家對社團集社的嚴格管控,在蜀都城市區比較嚴格,所以蜀都周邊的縣市才是最發達的,這也是為什么那個袍哥總舵也建立在蜀都附近的一個縣里的原因,無論哪個朝代都不愿意這樣的民間組織過于喧賓奪主。
而渝慶就不行,雖然袍哥是從這里的大江大河起來,作為一個山區城市,渝慶沒有這樣眾多的周邊城市,打個比方,渝慶就好像一坡長梯,上面到下面的鄉鎮都沒有多大的放shèxìng,而蜀都就好像天壇那樣的四面八方梯,周邊有無數的拱衛。..
所以蜀都的道上就顯而易見的呈現出紛亂復雜的局面,沒有誰敢說能一統天下,所以說陸文龍在那個總舵看見的才會有那么多的,唐三爺顯然也就是在城南這一片比較吃得開。
可但凡或者說帶頭大哥,都有一個共同的習xìng。無論真心與否。都得愛攬事。也就是人們常聽見那句:“這件事兒!包在我身上!”
就和陸文龍聽到張慶楠的幫個忙也會先答應再問是怎么回事一樣,唐三爺的反應如出一轍:“不就是擺個和合酒么,我倆只負責穿針拉線,剩的事情是他們自己談的,要砍要殺都跟我們無關,對吧,還是會賣我這個面子的!”吃了鹵兔子頭的手油膩膩的就在自己胸口上拍了幾巴掌,讓湯燦清看見了。心有余悸的趕緊拉了兩張餐巾紙塞陸文龍手里。
陸文龍把話遞過去,就算是齊活,一邊喝酒一邊把話題就停留在了喵喵的上面。
說起來作為省會,蜀都的娛樂業早就比渝慶得好了,以前渝慶的類似行業都跟陸文龍一樣,什么都要向省會看齊的,當年他跟蔣琪不就是也來蜀都的舞廳什么打探過么,所以一說起來,唐三爺的幾個伴當都有點垂涎yù滴:“我曉得嘛!那邊那幾個舞廳夜總會來錢得很嘛!陸哥真的能過來開那種規模的么?”
唐三爺矜持一點,但是臉上的表情顯然很關注。
陸文龍明白。這些老江湖就跟荀爺或者龐爺一個道理,思想和路數還沒有轉過彎。他們是被打擊鎮壓過的一代人,有資歷有牌子,甚至還有徒子徒孫,但是還不能那么快的適應這個社會的改變,也沒有那么多的資金或者技術來做這些行當,現在能在市面上搞這種高檔娛樂場所的,大多還是新出頭的小字輩,或者原來就是文工系統搞了錢再來做這個,最多跟道上走走關系拜個碼頭,沒有多少實際好處,這些老字輩就要么進場賣藥或者看場子拿點少少的份子錢保護費,要么就只能這樣流口水,能有幾百上千萬開場子的,就算沒有道上的關系,跟公檢法也一定能拉上關聯,現在這個社會可不是隨便就能吃黑錢的,所以道上也不是誰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當然這個風生水起也是個相對,肯定比一般人要好很多。
扔下手里的雞爪子,接過老婆的紙巾擦擦:“當大哥的,最重要就是能有錢有糧,能讓下面的弟兄吃得好喝得好,有空三爺可以到渝慶我的地方看看,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在蜀都一起搞,我只投錢分錢不拿地盤,需要各種幫助,我現在有超過五百個弟兄,都能!”
這段話,可以說是陸文龍出道以來,說得最有江湖味的幾句了,卻隱隱然的擺明了車馬,自己只為求財,絕不過河越界,但是自己也不是沒底氣,如果想要黑吃黑,那就真要好好掂量一下能不能經得住沖擊了。
唐三爺端著啤酒杯,搖晃一下杯口吹掉哪里的泡沫,笑得有些點頭:“好嘛!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遛遛,所謂梅花朵朵開,重重二人來,既然你敢擺梅花陣,我就看我們能不能抱個膀子了!”和陸文龍端上酒杯碰一下,一起相飲而盡,再不說這件事,話題都留在了各自的那些營生上。
這還是得從那個梅花陣說起,兩朵梅花是為并蒂蓮一般沒有高下的,陸文龍敢這么擺,就是擺明自己有這個底氣,找唐三爺是以兄弟名義開口的,一個是四十左右正值壯年的漢子,一個是才剛過十八歲的少年郎,從大多數的眼光中,陸文龍這樣做是有點狂妄的。
但他現在表現出來的實力,能給渝慶現在最當紅的大哥拉線,還敢開口cāo作過千萬的投資,又讓他當得起這樣的身份,所以按照蜀都人的習慣,那可是見多了吹空龍門陣(吹牛皮)的,就要看實際狀況了,現在說多了都是空的。
末了,陸文龍留下有自己移動電話號碼的名片,唐三爺那邊則是找冷啖杯老板要了張紙,用圓珠筆油膩膩的又寫下一個地址跟幾個電話號碼,就靜候佳音了。
湯燦清已經懂事的去會了帳,站在陸文龍身后一起恭送唐三爺離開,看幾個漢子走遠了,才一蹦一跳的抓著陸文龍的肩膀:“這算不算大哥講數?”
陸文龍哂然:“這講什么講,這叫商議,還算是和平的,過幾天要是真的張慶楠要跟對方會面,那才是講數,多半我也要去的。”
湯燦清來勁:“我也去看看!”
陸文龍就搖頭了:“那就說不一定了,很容易走火的,你還是不要去,我可舍不得你受驚嚇。”牽著姑娘就上面包車,湯燦清覺得環境情緒都不錯,要沿著街邊走一走,陸文龍對愛人總是個順從xìng子,那就走走。
其實蜀都真的比渝慶舒適太多,晚上退涼很快,夜風習習,馬路一邊的路牙子上全都是密密麻麻擺開的路邊攤大排檔冷啖杯,另一邊就是出門納涼的市民,坐在竹椅子、藤椅上下棋打麻將,嗅著夜風中飄來飄去的菜香味,聽著熱鬧非凡的喧嘩聲,世間百態的市井像,真的讓人很放松。
畢竟是新社會,再有道上弟兄也都是另外一個世界,只要刻意不去觸碰,還是不會輕易的染上。
湯燦清不再提去看講數的那一茬,拉著陸文龍的手,自己有些倒退著走:“以前就這樣陪爸爸出來散步,就喜歡這樣走。”一邊說還一邊小蹦跳,其實這個動作更適合楊淼淼一點,她有點裝嫩的嫌疑,可陸文龍喜歡,手上捏緊一點,主要是怕她摔著了。
很神奇,一直倒退著蹦跳到街尾,都沒事兒,密斯湯改成掛他身上,又慢悠悠的溜達回去:“我喜歡這樣的生活,能夠掌握在我們自己手里面的生活,哪里還能回去當個老師教書…”頓一下話題就跳躍開來:“你說小蘇…嗯,大嫂生了孩子還要不要去當幼兒園老師?”
陸文龍不避諱談論其他姑娘:“隨便她,她樂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過我當然是希望她輕松一點好,你也別那么累,事情要學會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多招點員工幫你處理事情。”說起來最忙就是他們倆,陸文龍自己是不必說了,湯燦清的公司跟噴繪公司都連軸轉。
湯燦清所以才依戀的掛他身上:“只有在蜀都的時候,才會覺得自己還是沒長大談戀愛的女孩,跟你才這么懶散一點,說不出來,渝慶老是給我很忙碌的感覺,不自覺的就催著自己忙碌了。”好像是有點,特別是跟蜀都這樣比較起來。
真正忙碌的是楊淼淼,等陸文龍兩口子慢慢悠悠回到車邊,開回大學,停在小樓前,就看見小虎牙花蝴蝶一樣跑進跑出,湯燦清還在延續自己今晚的好心情:“干嘛呢?”
小姑娘捧著手里折疊的衣物:“收衣服!明天決賽完了就回家!”
湯燦清想蠱惑小虎牙跟自己在蜀都多玩幾天:“你不參加閉幕式?你都拿了冠軍,估計還是要上去接受什么獎狀錦旗之類的。”
楊淼淼現在能視榮譽為糞土了,蔑視她一眼:“我想大姐二姐了,行不行?”
所以最終還是得陸文龍過來:“要么你倆先回去,要么就等我把事情處理完了一起走。”
他總是要作為一個見證人扎場子的,不過陸文龍是真沒想到,這看起來他跟唐三爺最多不過是湊個角兒的事情,最后演變成這么慘烈的一幕。
黑道嘛,血腥和丑惡才是最常見的,溫馨不過是心底最美好的期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