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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四章 力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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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停了涵因的話一愣,抓著她的手也沒有那么緊了,說道:“你這話又怎么說?”

  涵因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她一直直視著皇帝的眼睛:“這里雖然是皇宮,但是恐怕這宮墻沒有一處是不透風的,這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人,皇上若真是對妾身行這不軌之事,妾身一出這武成殿,事情恐怕就會傳遍天下了。唐國公雖然掌握兵權,卻是皇上一手提拔到這個位置的,皇上對他有知遇之恩,他若是背主忘恩,有謀逆之心,定會遭到天下人的唾棄,死無葬身之地。但若是皇上覬覦臣妻,荒淫無道,則李湛便站在道義一邊。這件事一出,皇上必然要讓王相出手除掉李湛。但若是王相做不到,那么李湛便會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現在天下紛亂,此例一開,恐怕各地便要紛紛效仿,到時候天下會如何?若是王相做到了,那么他便會控制西北大軍,一統朝野,到時候皇上又如何節制得了他?皇上背負了殺臣奪妻的惡名,又用什么節制的了他?皇上還莫要忘了他是晉王之舅,難道您這些年殫精竭慮,就是為了走上前朝宣帝之路嗎?”

  北周宣帝宇文赟,以荒淫無道出名,奪了西陽公宇文溫之妃尉遲繁熾,封為天左大皇后,他死了之后皇位被外戚楊堅篡得,開創了大隋。

  皇帝愣住了,不自覺的松開了手,涵因趁機掙脫了他的懷抱,往后退了兩步站好,理好了衣襟,又緊了緊松動的發簪,之后便冷冷的看著皇帝。

  皇帝也看著她,眼中露出一抹驚訝,他仔仔細細的看著涵因。從上到下,從頭到尾的打量著,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之前,他只是因為她在氣質上與長公主相仿,因此很想要得到。他知道她有尋死覓活的烈性脾氣,上一次差點燒死自己,卻不知道她竟有如此的見解,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每次費心安排都不能得手。那絕不是巧合。

  他忽然胸中蘊了怒氣,拳頭重重的砸在大殿的盤龍柱子上,怒喝道:“朕貴為九五至尊。天下之主,難道連個心愛的女人都得不到嗎!”聲音在高曠的大殿中回蕩。

  “恐怕皇上真正心愛的另有其人,只是把妾身當做她的影子吧?”過了半餉,涵因的聲音才幽幽響起,平靜無波。雖然是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只是在描述一件事實。她明白皇帝在想什么,時間過去這么久,這件事情已經不會讓她感到氣惱和羞辱了。

  皇帝只覺得自己被那雙幽深的眸子看穿了心底最深的隱秘,目光并不凌厲。卻寒得讓人發怵,仿佛一盆刺骨的冷水澆了下來,熄滅了所有的暴怒。面對這張臉,面對這樣的目光,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怔怔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那聲音繼續傳入他的耳朵:“陛下為了心中的影子。要毀掉苦心經營的一切,值得嗎?”

  一瞬間。皇帝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緩緩的轉過身,腳步蹣跚的走向了御座,他頭痛欲裂,用一只手按著腦袋,另一只手無力的擺了擺:“行了…你走吧…趕緊走…莫等朕改了主意…走!”

  涵因優雅的行禮,隨即退出大殿,她步態從容,仿佛剛剛只是最為平常的命婦覲見,劉公公走了過來,見涵因依舊衣冠齊整,妝容秾麗,并沒有什么表情,對涵因行禮道:“老奴恭送夫人。”

  涵因一笑:“公公費心了。”

  劉公公做了請的姿勢,讓涵因扶著他的手,笑道:“夫人真乃非常之人呀。”

  涵因知道他雖然不在殿中,但這種武功深不可測之人,必定是能夠掌握里面的一切動靜,笑道:“所以我保住了自己的小命,是吧,劉公公?”

  皇帝如果真的得到了她,劉公公會不惜一切代價除掉這個隱患,他不能讓皇帝一步步深陷下去,鄭國夫人在宮中暴斃所引起的后果再差,總比鄭國夫人成為皇妃要好。其實就算劉公公不自作主張,太皇太后說不定也會下這個狠手,解決了她這個禍亂的根源,謠言也就只是謠言而已。

  劉公公的嘴角略略彎了個弧度,看起來只像是皺紋略微加深了一些,說道:“夫人是聰明人。”聰明人之間就有默契,聰明人就會認識到自己的處境,聰明人也不需要別人給出答案。

  之后,兩人不再說話,沉默的向武成殿的宮門走去,空曠的殿前空場上只有寒風刮過的聲音,這時,王通正好從門外走進來,他是來跟皇帝商議政事的,見到涵因搭著劉公公的手往前走,目光中帶了些訝異,隨即站定了,沖涵因施禮,他沒有爵位,官位正三品,所以還得對涵因這個一品夫人行禮:“鄭國夫人。”

  他雖然品級沒有自己高,卻是宰相,又是涵因的長輩,涵因斂衽沖他回禮:“王相。”

  王通是涵因的姨夫,兩人在宮門前并不以親戚相稱,而是互稱對方的官位爵位,除了公私之別,從語氣里也能聽出兩家冷淡疏離的關系。

  王通見涵因一身誥命大妝,便知道她是來謝皇帝昨日那個加恩的,隨口笑道:“恭喜夫人夫貴妻榮,皇恩更上一層。”

  涵因皮笑肉不笑:“這都多虧了王相的提攜。”

  王通似乎沒有聽出涵因的弦外之音,笑著對劉公公說道:“我要覲見皇上,勞煩公公通傳。”

  這時候,太皇太后的黃公公出來了,躬身行禮,劉公公把涵因交給黃公公,笑道:“那就有勞黃公公將鄭國夫人送回吧。”

  黃公公笑道:“老奴的本分。”說著拍了拍手,太監從一旁的門房魚貫而出,過了一會兒,將肩輿抬到了宮門前,黃公公躬身說道:“鄭國夫人,請吧。”

  王通看見宮中兩個最高位的太監,親自伺候涵因,目光深了深,這時,劉公公沖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王相,跟老奴來吧。”王通回過頭,心里暗哼一聲,皇帝扶植李湛,那太皇太后又是什么意思?他甩了甩袖子,朝大殿走去。

  劉公公進殿的時候,皇帝剛剛將一顆丹藥就著水咽下去,劉公公說道:“皇上是否龍體不懌?要不請太醫來看看。”

  “不用了,喝完了藥,覺得腿更沉了,今天早晨覺得鞋都小了一圈,先這樣吧。”皇帝有些頹喪的坐在御座上。

  劉公公看著皇帝的臉色,想起今天早晨伺候皇帝穿鞋的時候,皇帝浮腫的腳踝比前些日子更重了,暗嘆口氣,說道:“王相請見,要不…先讓他回去?”

  皇帝吸了一口氣,重新坐直,說道:“讓他進來吧。”

  王通走進來,看著面色陰郁的皇帝,說話也存了小心:“皇上,陳成的奏報,說懷疑安祿山流竄到了徐州,和徐州當地的亂民相呼應,為禍地方,請求皇上派兵加以圍剿。”

  皇帝說道:“那徐州刺史為何沒有奏報?”

  王通心想,徐州刺史當然要壓下這些事了,報上來,豈不是他的政績就有了污點,安祿山沒去攻打徐州治所,他當然不僅不會上報,還要盡量往下壓,直到瞞不過去為止。

  但這一層是官場潛規則,他也不便說破,何況,他剛總覽宰相事務,就出這么大的簍子,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各地出這么多事情,他這個宰相難辭其咎,但軍務他也不能瞞報,只能想法子先蒙混過去:“皇上,陳成的意思的是未雨綢繆,安祿山應該還沒有在徐州釀成大亂。”

  皇帝“嗯”了一聲,說道:“你認為該怎么辦?”

  “讓陳成帶兵去徐州剿滅安祿山,下令各州府軍配合他調用。”王通說道。

  “好,就這么辦吧。”

  涵因上了肩輿,剛要起行,忽然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那人也看見了她,笑瞇瞇的走了過來行了個禮:“鄭國夫人,老奴給您道喜了。”之后又沖黃公公行禮。他一身從七品內侍服色,臉上揚著笑容,給人以親切和善之感。

  涵因笑道:“原來是吳公公,您也隨駕了啊?”吳安是劉勝的叔父,是宮闈局令,執掌各宮門的出入鑰匙。在長安時,劉勝的女人生了個兒子,涵因便悄悄跟他搭上了關系。此時只是隨意打個招呼,并未露出有多熟識。

  吳公公笑道:“皇上信得過老奴,還是讓老奴跟著來伺候,哦,老奴還要巡查各宮門,就不耽誤夫人的行程了。老奴告退。”說罷又對涵因行了禮,沖黃公公拱了拱手,繼續向前走了。

  黃公公似不經意的問道:“夫人也認得吳公公啊。”

  涵因一笑:“我們這種時常在宮門口侯著傳見的,誰不認得吳公公。”

  “倒也是啊,吳公公主管宮門,結了不少善緣呢。”黃公公看了一眼涵因跟著笑道,隨即對抬肩輿的太監們吩咐道:“起駕,回上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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