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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為自己想出來這個方法洋洋得意,這樣,扣住的既是李湛的兒子,又跟涵因沒有關系,也算是自己無意之中偷看的補償了。
涵因心中巨震,讓兒子回到自己的身邊,這是自己做夢都在想的事情,她看著皇帝,恨不能立時答應下來,讓李令彥去宮里那個鬼地方,自己一家五口就在涼州好好過日子。但是——她不能,涵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神已經變得堅定無比:“嫡庶乃國本,混淆嫡庶是違反國法,妾夫婦不敢因私愛令皇上圣德有玷。”
皇帝“嘁”了一聲,冷笑道:“我看你是舍不得嫡長子那個位置吧,可是你別忘了,唐國公世子之位是你那個侄兒李令桓的。”
“生為嫡長子,就要背負嫡長子的責任,妾不敢以一己之私亂家。”涵因抿了嘴唇,帶著斬釘截鐵的語氣回道,隨即又笑了笑:“更何況,犬子能夠在皇上身邊沐浴皇恩,是妾之幸事,便是分別之苦也不算什么了。”
皇帝討了個沒趣,有些郁悶,待要再說些什么,又不好說什么,冷笑道:“隨你好了。”
涵因一笑:“如果皇上沒有什么事,妾身就告退了。”
皇帝看著她的背影,心里好一陣失落。
劉勝看到這幅情景,轉轉眼珠,笑道:“皇上,您之前不是早有安排么。”
皇帝冷笑道:“對了,差點忘了,本來是想等巡邊回來再做的,既然取消了,那就開始吧。”
慕云陪著涵因沿著池邊繼續往院子走去,她見四下無人,說道:“夫人不是一直想親自撫養弘哥兒么。其實…”
涵因忽然站住,冷冷看著她,慕云心下一陣發冷,忙跪下:“奴婢僭越了。”
“起來吧。”涵因收回自己的目光,對慕云又或者是對自己說道:“弘兒就算死,也要死在嫡長子的位置上,你、我都要守住自己的位置。”
慕云從未見過涵因用這個樣子的語氣說話,低頭忍了委屈,沒再說話。
第二天,皇帝宣李湛覲見。對他笑道:“李卿家在涼州鎮守邊關勞苦功高,這一次接駕朕很滿意,所以朕要好好的嘉獎你。”
李湛不知道皇帝搞這一出是要干什么。忙下拜說道:“臣只是安守本分,為皇上盡忠。”
“起來起來,不必動不動就下跪。又不是在朝堂之上。”皇帝笑的格外親切,伸手虛扶。
李湛站了起身來,說道:“皇上的知遇之恩。就是對臣最大的賞賜。”
“好好好,朕最喜歡的就是你樣安守本分的臣子,若是眾臣都如卿家一樣,為國著想,天下何能不太平安定。”皇帝笑道:“對了,上次你家太夫人入宮還說你在子嗣上太艱難。總共只有兩個嫡子一個庶子,這樣吧,朕賜你一個妾。幫你家門開枝散葉。”說著拍了拍手,劉勝帶著一個宮女裝束的女子走了進來,這女子并非多美,卻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情態,眉間散著淡淡的哀傷。看著李湛眼神透出一種復雜的意味,又看看皇帝。皺了眉頭。
皇帝笑道:“其實這人你也認識。朕這次可是特意把他帶過來。”
李湛一抬頭,看見那女子,也愣住了,她正是柳正言的女兒,柳兆寧。雖然之前李湛和柳正言決裂了,但他和柳兆寧很早就認識,還動過心思想要娶她,只是柳正言不知聽了什么道士的話,從來沒有考慮過李湛作他的女婿。
柳兆寧的第一任丈夫是蘇磊,因謀反而賜死,因為柳正言的勢力,柳兆寧沒受什么苦,就被家人贖回了。但這一次,秦越被誅,柳正言倒臺,柳家樹倒猢猻散,河東柳氏族中竟然沒有人去出頭把柳夫人和柳兆寧接回去,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李湛因跟柳正言決裂了,更何況那時候為了避嫌,也就沒有細打聽這件事,今天見了她才知道她還在宮中。這一次,皇帝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把她給帶來了。
李湛當初求娶她,一是自幼相識,知道她的人品,當得起大族之婦,二是想要跟柳正言更緊密一些,后來沒想到竟然能娶了涵因。
現在皇帝忽然要把柳正言的女兒賜給他做妾,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李湛最先想到這會不會是皇帝的一個試探,如果自己納了柳正言的女兒,皇帝會不會疑心他想對柳正言的殘余勢力示好,但如果不納,有可能會被別人說自己無情,連自己老上司的女兒、好友的妹妹都不幫忙照顧。皇帝給自己出了一個兩難的選擇。
一瞬間,李湛的腦子里面過了好幾道想法,額頭上竟滲出汗來。皇帝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李湛,你究竟懷著什么心思呢,如果你納的話,定是懷有二心,那朕就要提前滅了你,再說,柳氏是你師長柳正言之女,必定做不得婢妾,到時候你家的后院就該熱鬧了;不納的話,本來李湛就已經跟柳正言翻臉了,這件事再傳出去就是李湛無情無義,大失人心,看你還能翻出什么浪來。
李湛心里矛盾,此時又必須立刻作答,于是咬咬牙,剛要說話。
忽然外面通傳:“鄭國夫人求見。”
當事的三個人臉色都不大自然。
涵因進來給皇帝行禮。皇帝笑道:“鄭國夫人求見所為何事。”
涵因笑道:“太皇太后花房遍收各地名花,妾身收集了西域數種名花,希望獻于太皇太后和陛下。”
皇帝笑道:“你怪有心的,難怪太皇太后疼你。對了,朕念李卿家為國效勞,要賜給他一妾,你素有賢名,要好好安置人家,為唐國公開枝散葉。”
按照一般情況,皇帝用了這種語氣,臣下是不應該拒絕的。誰知道。涵因一聽這話,立刻跪了下來:“唐國公已有五妾,膝下三子,實不需再納婢妾,何況國公與妾有約在先,妾若有子,畢生不再納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想了半天涵因會怎么做。估計她會忍下來,同意納,之后再想辦法處理。但李湛曾經數求此女為妻,他倆必定有些情誼,這樣不管涵因對付得了對付不了,兩人之間必然生出嫌隙來。沒有想到涵因會這么直接拒絕他,他看著涵因冷笑了兩聲:“國公之位可備六媵。何況朕只是賜一個婢妾罷了。你又何必如此,還扯上什么誓約。”
“先時文帝和獻皇后微時曾相約‘誓無異生之子’,獻皇后崩,文帝嬪御不過宣華、榮華二位夫人,先皇之約,言猶在耳。唐國公不過一臣子。又豈能背約。”涵因笑道。
皇帝一方面覺得她悍妒的樣子很是可愛,另一方面知道她是為了李湛,所以心里酸溜溜的。故意沉著臉說道:“你可知你犯了七出之嫉妒,本該休妻,抗旨不尊,是為死罪!”
涵因一個頭磕在地上:“那就請皇上賜臣妾死,為唐國公另擇賢淑閨媛為妻。”
李湛忙跪下。說道:“臣的確跟內子有此誓約,臣不敢違誓。請皇上成全。”
皇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只覺得心里越來越不舒服,面色也黑了下來,眼見就要控制不住火氣。
這時候,柳兆寧跪了下來,說道:“奴婢之父犯謀逆大罪,皇上卻對奴婢網開一面,皇恩浩蕩,奴婢此生不能報萬一,只愿從此相伴青燈古佛,為太皇太后、皇上祈福,愿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此生足矣,愿皇上成全。”瞥過李湛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復雜。
皇帝這一口火就憋了回去,他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失態,冷笑了兩聲,說道:“既然諸位卿家都無此意,那就作罷了,柳正言之女柳氏一心侍佛,朕感念其虔誠,允她于感業寺出家修行,賜法號了心。”
涵因立即說道:“妾愿捐資感業寺三十萬錢,供奉佛龕,以助師太修行。”三十萬錢相當于三百兩,不多也不少,當然加上每月的香火供奉,自然是不止這個數的。
皇帝盯著她看了半餉,方半開玩笑的說道:“鄭國夫人之悍妒朕都吃不消啊。看來這齊人之福往后李愛卿是沒法消受嘍。”
眾人皆謝恩,之后退下。
待退出來,涵因很知趣的留李湛和柳兆寧說話,自己先回去了。
李湛看著自己曾經的舊識,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她并非自己戀慕之人,卻是認真考慮過的妻子人選,如今她到了這個地步,自己本來有機會伸一把手,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心中很是愧疚,張張口,剛要說話。
柳兆寧卻露出一個平靜而淡然的笑容:“唐國公不必多說了,今天就算尊夫人不來攪局,妾身不,貧尼也是要堅辭的。”
“寧兒妹妹…”李湛心中一痛,他們初識的時候,她總叫他湛哥哥,但自嫁人之后就一直以爵位相稱。
“還是叫我了心師太吧。唐國公不必愧疚,兩次家破人亡,于我已經夠了。如果唐國公還念及從前的情分,就請找到我那可憐的侄兒和侄女。”柳兆寧雙手合十,沖著李湛念了聲“阿彌陀佛”便走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李湛卻沒有直接進屋,坐在院子的石凳子上,看著孩子們在院子里頭玩,腦子卻在神游天外。涵因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刺眼的陽光。
眼前黯下來,李湛方才察覺,笑道:“怎么在這站著?”
涵因看著他,問道:“怪我么?”
李湛:“啊?”了一聲。
涵因又問道:“我替你拒絕了皇上賜你柳姑娘,你心里是否怪我?”
“怎么會呢,我正找不到借口拒絕呢,你出面正好。”李湛笑道,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并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