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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中秋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北方文壇一大盛事,孤云峰中秋詩會終于拉開了帷幄――其實同一天晚上,其他地方都有規模不一的詩會舉行。但論聲勢,比水平,偌大的北方區域內,沒有任何一家詩會能與孤云峰相提并論。

  觀塵書院、天谷書院、白水書院,三大官學生員薈萃一堂,匯集孤云峰,光是這個層面,便足以自傲。

  可以說,北方的青年才俊,基本都在孤云峰了。

  孤云峰,位于冀州南面十五里處,屹立在通江岸上。此峰大而高,巔峰之處截然平整。被因地制宜地規劃成一個寬闊的廣場,能容納數百人口集會。

  有神話流傳,說此峰本來極為尖挺,不過于百年前有蜀山劍客云游至此,興起而拔劍,將尖峰削掉一截,才形成現在的模樣。

  遙想昔年,一劍削山峰,該劍客何其豪邁!

  黃昏時分,廣場之上便熙熙攘攘,成為集市。從高空俯覽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廣場格局被分成五塊。

  其中三塊,當然為三大書院的生員所在;另一塊,則提供給慕名前來圍觀的富貴人家――平頭百姓,哪里有這份閑情逸致爬山來鑒賞詩詞?

  這些富貴人家還包括青樓歌姬等,亦屬于主力觀眾。

  最后一塊地方,則為官府,以及評委專屬,恰好位于上首方位,統領全局。一頂雪白無瑕的帳篷則非常別致地建立在邊角處,飄然有出塵之意。

  帳篷門口,站一名虬須巨漢,仿佛一尊鐵塔,目光犀利,環視左右,一副生人勿進的相貌。

  確實也無人敢進。就連那些專屬官員們都不敢輕易過來,顯然對于帳篷中的主人很是敬畏。

  隨著夜幕臨近,一堆堆篝火開始點燃,一盞盞燈籠開始挑起,把偌大的廣場照耀得通明光亮。

  喧嘩聲、笑語聲、吟誦聲、呼喝聲,交織在一起,成為一座聲音的海洋。

  這是一個熱鬧的歡樂世界!

  大地蒼茫,卻有人遠離這份喧囂熱鬧,在屬于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內,與寂寞為伴。

  咿呀一響。有些疲乏的葉君生打開房門,忽然聽到后院傳來銀鈴般的歡笑聲,過去一看。就見到葉君眉和江靜兒兩個在后院擺一方桌子,坐著喝茶閑聊。豬妖則趴在一邊,眼珠子骨溜溜打轉,直盯著桌子上擺放的三盒團餅,口水直流。

  所謂團餅。就是后世的月餅,只是在制法上頗有不同而已。

  葉君生一怔:“你們不是說要到孤云峰去觀看詩會的嗎?”煉化寶印,忘我投入,對于外界之事卻不甚理會了。

  葉君眉嘻嘻一笑:“哥哥,你都不參加了,那還有什么可看的?”

  江靜兒道:“就是。”眸子好奇地打量著葉君生。發現真是看他不透。

  應該說,從兩人的第一次碰面,自己就被迷惑了。葉君生渾身仿佛包裹著一層迷霧。揭開一層,又是一層,始終看不透徹。

  “白面書生只是我的表面形象,其實我是一個很能干的男人!”

  莫名地想起那一天抬老虎的時候,葉君生嬉皮笑臉所說的話語。或者能以此來概述他吧。

  葉君生搔搔頭:“抱歉,因我之故壞了你們的興致。”

  葉君眉一吐舌頭:“哥哥你說哪里話?快坐下來賞月吧。今天是合家團圓的大好日子。無論如何你都要陪我們。江姐姐為了陪我,都不回彭城了。”

  江靜兒鼓著腮幫道:“我是懶得跑來跑去。”

  葉君生哈哈一笑,先洗把臉,然后過來坐下,面前早斟好了一杯熱茶。

  江靜兒畢竟忍耐不住,問:“呆…你為何不參加詩會呢?”話出到口,有些不恰當的稱呼生生給忍住了,暗地里叫幾下無妨,當著面卻不好叫出來。

  如果說葉君生是呆子的話,那么他們不都是傻子了?被一個呆子耍得團團轉。

  葉君生一攤手:“因為沒時間。”

  江靜兒不禁一翻白眼:這話說得幾乎與不說差不多…話說回來,葉君生一天到晚悶在房間里到底在搗弄些什么?

  “你都在忙些什么?”

  葉君生眨眨眼睛,問:“你能不能守秘密!”

  聞言,就連葉君眉都豎起耳朵,與江靜兒異口同聲叫道:“我最能守秘密的了。”

  說完,四目相看,咯咯地笑著,隨即再度盯著葉君生的嘴巴。

  葉君生斯條慢理地抿了口茶,笑吟吟道:“那太好了,我也很能守秘密。”

  兩女一呆,片刻才反應過來被他耍了,葉君眉小嘴一嘟:“哥哥你太壞了。”

  “君眉,我們掐他!”

  江靜兒潑辣性子涌起,當真過來掐葉君生的手臂,葉君眉從另一邊協助包抄。

  “喂,男女授受不親…親倒也無妨,可不能掐呀。”

  葉君生招架不住,趕緊求饒――似乎很久沒有這般放松過了,人生在世,卻不能總是活得太累。

  偷得浮生半日閑,便是幸福。

  “戌時到,中秋詩會正式開始!”

  隨著李逸風的宣布,今年的中秋詩會進入到審核階段――一共六名評委,卻是冀州、戎州、夏州三大州府各自兩人,俱為一時名宿鴻儒人物。

  詩會骨子里屬于競賽,但形式上卻相當松散,近乎游戲類,非常自在,自不可能與正規的科舉考試相比,考生窩在格子里,吃喝拉撒都不能亂動。

  此刻在孤云峰上,人人都能自由活動,說白了,就是吃喝玩樂,吟詩作賦。

  不出意外,今年的中秋詩會題眼為“月”,題材十分自由,詩詞歌賦皆可。為了更好地衡量出個人的真實水平,每個人可以交多篇作品,擇優而選。作品甄選范疇,原則上不接受舊作。

  所謂“舊作”,并非指提前做好的,而是指已經公諸于世的。也就是說如果早寫好但沒有發表出來,都不算舊作。

  這個年代文人騷客的作品發表有諸多途徑,比如刊印成冊,被歌姬改編傳唱,題于熱門景點等等。

  這些詩作,卻不能再拿來參加詩會。

  審核開始,三大書院的生員們馬上開始交稿,基本都是提前寫好的,猶如雪片般交到評委書案之上,很快就堆了一沓。

  因為孤云峰詩會,主要面對對象就是三大書院的生員,個人水平頗有基礎,故而沒有初選終選之分,都是一篇篇直接由六名評委交叉審核,水平不濟的,當場淘汰掉。

  而生員們如果臨場有靈感爆發,寫出好詩詞,能繼續交上來,這對于個人的才學底蘊要求就比較高了。

  正所謂“臺下十年功,臺上一分鐘”,沒有足夠的斤兩,小宇宙想爆發都難。曹子建若無真本事,又豈能七步成詩?

  至于生硬寫出來的,人有自知之明,卻不會一股腦交上來,徒然惹評委笑話,留下濫竽充數的壞印象。

  文人圈子就那么大,彼此毗鄰,多有來往。來自三大州城的六名評委自然都是認識的,只是交情有厚薄而已。不過眼下是三大官學比拼,誰都希望自己家鄉的才子能出位,互相較勁的心思不可避免。

  “呵呵,元啟兄,我聽說觀塵書院新秀葉君生不參加本屆詩會,端是可惜了。”

  說話的是來自戎州天谷書院的客座夫子楊天壽,嘴里說著可惜,心里卻正在偷笑呢。

  無論如何,葉君生不參加,都是冀州方面的一大損失。

  黃元啟聽著嘴角抽了抽,他聽聞葉君生不參加詩會的消息時,都大感意外,想不明白。但木已成舟,多說無益,便淡然道:“確實有些可惜,也許他私人有事,故不能參加吧。”

  “五月之際,此子一首《念奴嬌》可是技驚四座,冠絕一時。難道他此后就做不出好詩來,故而高掛免戰牌?”

  來自夏州的徐子清趁機捅一刀,言下之意,大有暗指葉君生“江郎才盡”的意思。因為詩會形式很自由,就算葉君生無暇親身來到孤云峰,但只要把作品讓人帶過來都可以。

  黃元啟道:“那就要問他本人了。”

  在道安詩會上,葉君生橫空出世,一首《念奴嬌》膾炙人口,可以說一舉成名。然而對于此作來歷的爭議,一直不曾平息。

現在,葉君生無緣無故不參加中秋詩會,諸多“原形畢露”的輿論甚囂其上,隱隱坐實了葉君生名不副實的本質,乃至于說出許多難聽的話來  相比之下,作為德高望重的評委說話,就顯得隱晦許多。

  那邊的李逸風打哈哈,笑道:“來或不來,都屬于個人自由…我們不說這個了,趕緊評審吧,佳作貌似不少,且看這一句‘月圓人缺,點點憶相思’,纏綿婉約,甚得個中妙意…”

  以六老的眼界閱歷,葉君生確實算不得什么,那一首來歷含糊的《念奴嬌》固然為傳世佳作,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讓葉君生平步青云,達到很高的位置,也就是一個話題而已。

  于是揭過這一層,六老進入評審狀態,評頭論足起來。

  嘭嘭嘭!

  卻是廣場正中放起了煙花焰火,看上去,顏色繽紛,煞是美麗。

  好一個中秋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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