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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意外

  也許本地鄉間風俗就是這樣,潘家老少爺們只在院子里吃過午飯,便又陸續回后院忙活去了,不說大牛,連潘富年都沒有進正屋去跟親家母見面的意思。

  大妞對小喬解釋說:其實此次主要是親家母帶著姑娘來探門的,讓姑娘熟悉一下未來婆家環境,如果覺得有什么不滿意,可以提出來,婆家改過,再備禮去告知一聲就沒事了。

  小喬問了句:“那如果姑娘不滿意,要想退婚可不可以?”

  大妞怔了一下,說道:“沒有這樣的事吧?我是沒聽說!不過李家對咱們家很滿意的,剛才我陪著大嫂在屋里吃飯,娘對她說咱家人多,讓她別害怕,大嫂回說兄弟姐妹多才熱鬧,她喜歡…親家母也笑著說在娘家冷清慣了,日后成親進了家門,不知有多開心呢!”

  小喬笑了笑:“這么說來,這親是結定了?”

  “當然啦!”

  “可別出什么意外來…”

  “瞧你這張嘴,瞎說什么?該打!”

  無巧不成書,吃過晌午飯,又坐著喝了碗茶,李家母女三人便要告辭歸去,潘家三個女人挽留幾句,便客客氣氣地送出正屋來,潘二娘叫大妞去喚大牛套車,親家母笑著說不用,讓女婿忙著吧,來時請了村上的馬車,在路坎下等著呢。潘二娘便教二妞用大竹葉包了些熟熱的肉菜,和兩個江米飯團,放進裝好的備給親家帶走的禮物籃子里,說既是村上的人,到了門口都沒能請進家來喝口茶,失禮了,好歹讓人家吃點熱飯菜,李家母女連說太客氣了,只是幾步路而已…女人們在院子里拉著手,說兩句走兩步,好似萬分舍不得似的,總也走不到院門口,忽聽得門外一聲喊,潘二娘頓時呆住,恍然似在夢中,轉頭看去,臉上表情變得生冷。

  門外一迭連聲喊的是:“二姐!二姐在家嗎?妹子我來了!”

  小喬心頭突地一跳:沒有錯吧?居然是張三娘的聲音!

  確實是張三娘,拖兒帶女,滿面笑容從院門處走進來,甩著手里的絹帕對潘二娘道:“我的親姐姐啊,都在家呢!虧我喊了這么多聲,你一聲兒都不應,是什么道理?”

  潘二娘轉頭對大妞說道:“來的都是客,拿壺茶擺在院里桌子招待一下就行了,不許進屋!我先送親家母上車再回來。”

  張三娘冷眼掃視李家母女,忽然一步上前擋住:“喲!哪來的親家母?這姑娘壯得跟個小牛犢似的,說給誰呢?二虎?”

  小喬又好氣又好笑,這張三娘也太陰毒了吧,人家好好一個健美姑娘,給她說成小牛犢!

  潘二娘氣白了臉:“跟你沒關系,一邊去!”

  大伯娘自是認得張三娘的,這會子倒也護著潘家臉面,上去拉開張三娘:“他姨,你這樣就不對了,既是拒了我們家大牛,難不成還要大牛一輩子不娶親?這姑娘是我們家大牛定下的媳婦,五月就要進門的,不是非得要娶你家…哎喲!”

  話沒說完,就被張三娘掀過一邊,張三娘插著腰站在潘二娘面前,指著潘二娘說道:

  “我看誰敢!打小兒訂下的親事,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這年前還和姐夫一塊兒上我家去鬧,口口聲聲要揭了我家的瓦,拆了我家的店,這會子你倒要反悔了?另訂別家姑娘,我的蓮兒怎么辦?”

  李家母女到底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誰,李秋香臉色發白,往她娘那邊移了兩步,母女倆抱在一起,李母驚懼地看著潘二娘,問道:

  “親家,這、這是怎么回事?不是退了嗎?”

  潘二娘回頭用安慰的目光看看她們,堅定地說:“退了,退得一干二凈!我家大牛的媳婦就是李秋香,誰來也不認!”

  李家母女幾個松了口氣,那邊一直低著頭的張玉蓮忽然捂臉痛哭起來,越哭越大聲,小順子抱住她搖晃著喊:“姐!姐別哭!我去找大牛哥來,大牛哥痛姐姐,大牛哥說他只想娶姐姐!”

  小順子跑開,小喬掐掐四蛟的手,朝小順子努努嘴,四蛟立即尾隨而去。

  張玉蓮聽了小順子的話,痛哭變成抽泣,掏出繡花絹帕擦拭眼淚,嬌弱的模樣惹人生憐,她挽了個精致的仙人髻,上簪兩朵淡紅色絹花,穿著件碧青繡花襦襖,簇新的大紅裙子,上邊也繡滿纏枝蓮花,相比之下,李秋香身上的紅色夾襖,淡綠外裙就太平常了,根本半點彩線也無,內襯的一件米黃色長裙還是半舊的…聽著潘家幾位姑娘艷羨地討論張玉蓮的好手藝,李秋香臉又白了:張玉蓮光是穿衣打扮的功夫她都比不上,何況這一手精巧的繡藝!

  大伯娘朝二伯娘擠眉弄眼,和她的媳婦們抱了看熱鬧的態度站在一旁不再作聲,二伯娘面無表情,不管潘二娘怎么決定,若用得上她幫忙,她就幫,不用,就看著。

  潘二娘不見了四蛟,便對小喬說道:“你去,告訴你大牛哥:沒有我點頭,敢進前院一步,我打斷他的腿!”

  張三娘跳起來:“你這是做什么?二姐!如今大姐也不在了,這世上可只有你我是親姐妹…”

  小喬往后院跑,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回頭看時,只見張三娘捂著半邊臉,傻楞楞地看著潘二娘。

  后院也炸了窩,潘家年輕一代兄弟們聽說大牛的兩位未婚妻在院門口撞上了,大感新奇,都想出來看看,被潘大伯喝住,潘大伯問過潘富年,得知原是張家悔婚在先,又聽小順子來找大牛時說的是:與張玉蓮定下親事的那家獨子竟然在大年初三病死了,張三娘這才拉了張玉蓮來找大牛。頓時火冒三丈,眼見大牛動心,放下手上的活想要跟小順子走,不等潘富年阻止,潘大伯先就指著大牛喝道:

  “你敢去,我和你爹把你捆起來吊著打!退了就是退了,再沒有半點關系,你已經另訂親,她個望門寡,還來找你做甚?你要學你二伯嗎?嗯?看我不…”

  潘二伯在旁難堪道:“大哥,給我留把老臉成不?我這有兒有女呢!”

  潘大伯哼了一聲:“你也算有兒有女?看看你那兒子,像個什么樣?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不是讀書的料,你要養他一輩子么?你就是給那女人害的!她的命比你的命硬,知道不?”

  大牛被潘大和潘四捉住,掙扎著:“我不怕望門寡!我要去問蓮表妹,她愿意嫁,我就娶!”

  潘富年拿著錘子用力敲了一下木頭:“不準去!你不能對不住李家閨女!”

  “爹!李家閨女,咱們可以陪錢,退了就是!”

  “混帳!”

  潘大伯和潘富年空前合拍,大喝一聲,把跑進來的小喬嚇得險些跌倒,潘金山忙走來安撫她:“小喬表弟,沒罵你,別怕!”

  小喬便走近大牛,學著潘二娘的語氣:“二姨…你娘說:沒有我點頭,大牛敢進前院一步,我打斷他的腿!”

  大牛腦袋頓時耷拉下來,潘大和潘四放開他,兄弟倆使了蠻勁還差點按不住這小子,暗想還是三嬸娘有威信,一句話抵得過老少爺們的喝罵恐嚇。

  前院,張三娘拉著淚人似的張玉蓮跪在潘二娘面前,張三娘哭求:

  “二姐,看在大牛和蓮兒青梅竹馬,打小兒相親相愛的份上,你別生氣了,成全他們吧!蓮兒這輩子,只想嫁給她大牛表哥啊!”

  潘二娘鄙夷地瞅她們一眼,淡淡地說道:“我這半輩子辛辛苦苦,也只在年輕時看過幾場戲,嫁了潘老三,忙著生兒育女做家務活兒,再沒能出去看戲,今年你們娘兒倆倒是來給我演了這一場,可惜熟人熟面,不好看!快給我起去,大年間我不攔你,想進院子喝口茶洗把臉可以,要想住下不可能!家里沒多余的地方,大牛父子和他叔伯、哥哥們都在忙著建新院子,一等新院子建好,新媳婦就進門,到時我們會熱熱鬧鬧辦幾桌酒,但不請你們張家,你該記得當日我說過的話:潘家和張家,從此不相往來!你是怎么應我的?你當時說的是…”

  張三娘尖聲喊道:“姐姐!親姐姐!妹妹錯了,求你別說了!”

  潘二娘哼了一聲:“不讓說?卻為的什么?懶得管你,我先送送親家!”

  她親親熱熱地拉著李家母女的手,繞過張三娘母女,走出院門,笑吟吟說道:

  “親家母啊,你看,這新院子修好了,還請親家母和姑娘過來瞧瞧吧?過完年大牛他也忙,家里農活自是不用他看顧了,他在城里找到一份體面活兒,每月銀子進項不少,他是個實心孩子,早上進城,晚上必是要趕回家來住的,所以等成了親,媳婦兒不用擔心,早晚都能見著你丈夫…”

  張三娘和張玉蓮面面相覷,臉色更加難看:年前小順子說的話難道是真的?他拿了一大包只有富人家才舍得買給孩子吃的糖果回家,說是大牛哥給的,大牛哥的牛車上堆滿好東西,吃的用的穿的,看花了眼,還有大牛哥身上穿的衣裳是新嶄嶄的,比店鋪里那些小掌柜還體面…小順子從小喜歡和大牛兄弟幾個混在一起玩,最反對娘和姐姐跟大牛家斷了姻親,平日在家沒少為此尋事由吵鬧,當時母女倆只以為小順子同情大牛,又在瞎編,哪有趕著牛車的人能夠買到那么多好東西?就算小順子說的真話,指不定大牛是進城替村上財主運年貨吧?娘倆聽過就過了,萬萬沒想到,大牛他真的在城里找著好差事做!

  張玉蓮拉著張三娘的衣袖搖了兩下,盈滿淚水的眼里盡是怨懟,張三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自己難道真是老糊涂了?這不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女兒要是脫不了手,得養在家一輩子,害了女兒,也害了自己啊!

  老天哪!平日里沒少做善事啊,為什么老天不長眼,讓她遭這樣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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