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弓亞明這樣的表現,魯達達心暗暗松了口氣,急忙轉身向西老行禮,正要為弓亞明求情,就見到西老朝魯達達微微一笑,擺擺手說:“即將入門的弟參見祖師圣像心有感發,乃是幸事一件,大家何必如此緊張。
弓亞明,我且問你,你心的感發是怎樣的呢?”
“鉅,我感發墨圣披星戴月,日夜為萬民可得更好之生計而操勞,臨終亦不可得閑;我感發世人不知世事雖然艱難,卻左右不過是實務而已。”弓亞明輕聲答道。
“好,‘感嘆世人不知世事雖然艱難,卻左右不過是實務而已’,”西老沉默了幾秒鐘后,一臉欣賞之色的說道:“顯學之儒家尚禮;道家尚玄;法家尚制;而我墨家正尚實務,你有此一言日后必可得墨家精髓。”
聽到西老的贊嘆,弓亞明表面流露出一絲感激笑意,恭敬的說道“鉅謬贊了。”,心卻頗為不以為然。
他知道,也許在真正的墨學傳承者眼,所謂‘墨家正尚實務’這樣的話,是遠比墨器‘核、經、皮、神’理論的精髓,還要重要的多的‘大道’,但無論是自己,還是墨門鉅都絕對不是那種‘純人’,西老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
雖然西老的善意只是姿態,但在他刻意維護之下,弓亞明在墨家祖堂掙脫替身能力禁錮的舉動,還是被遮掩了過去,入門儀式得以繼續進行。
叩心之后便是言明師傳譜系,只見西老身邊一名身穿赤黑相間長袍的高壯老人,手拿著一卷竹簡,幾步走到祖堂間位置,打開后高聲念道:“今有誠心求學信徒弓亞明,肝膽瀝血亦要入我墨家,其赤心感動我墨家長老魯公賢達,愿納入座下。
墨圣有弟禽滑,先習儒學,又投墨門,一十七年盡得墨學精髓,以攻守戰術聞名于世…
禽滑收弟公哀,公哀,魏國王侯慶爵之后…公哀收弟掖履…”
弓亞明站在墨門祖堂聽著高壯老人一字一字口齒清晰的足足念了10幾分鐘,感到這一會知道的奇異名字,比自己一生知道的還多,最后他終于聽到高壯老人說道:“宋偉陽有弟魯賢達…今魯賢達愿收弓亞明為弟,弓亞明可先參拜祖師。”
高壯老人說到這里,西老便閃開了弓亞明和高臺干廋老人像之間的道路,弓亞明悄然深深呼吸一口,大步前行幾步,走到高臺地下,注視著干廋老人片刻,緩緩跪拜。
看到弓亞明跪在墨像前,西老腔調拉長的緩緩呼喊道:“吾告圣師,今納弟入門,得列譜系,使吾門得以吐故納新、生生不息、昌盛繁茂…”
隨著西老的呼喊聲,高臺上的墨圣像漸漸飄散出些許無色的煙霧,那煙霧在空蜿蜒盤旋,從高臺上劃著曼妙弧度滑落下來,纏繞在了弓亞明的身上。
無色煙霧接觸到弓亞明身體的一剎那,就見他跪伏在地面上的身體猛然一僵,瞬息之間,無數古怪的畫面便在弓亞明腦海浮現出來:
感到自己像是掌握了透視能力,飛翔在天空,弓亞明先是看到一個破敗的茅屋,一名衣衫襤褸的蒼老農人,懷抱著包裹在破舊絨絮的嬰孩喜悅的大笑不已,全不顧身邊躺在泥榻上已經面色蒼白,奄奄一息的妻;
之后他看著那嬰孩慢慢長成孩童,期間經歷喪母、無食、喪父諸般痛苦卻始終堅毅。
令其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個穿著仆役裝扮的孩童,在深夜時,將衣衫脫光,跪在泥地上,用月光為燈,以枝條做筆,在泥地上一筆一劃的書寫著白日硬生生記下字的場景;
就這樣,弓亞明以旁觀者的角度又看著那孩童漸漸成長,看他歷盡艱辛終至學有所成;
看他毫不吝嗇的將費盡千辛萬苦積累的知識傳承普羅大眾;
看他功成名就、蔚然大家后,仍不改質樸本色,布衣務農、日常皆是粗陋素食;
看他探尋萬物奧妙,制成各式機械,幫助萬民征服自然…
此時高臺上的圣像,以常人無法想象的奇異能力,將墨的一生以一種帶有絕大鼓舞、振奮力的形式,毫無保留的在弓亞明腦海展現出來。
如果他是真正的墨門思想傳承者,便可借助這份直接作用于精神、靈魂的鼓舞、振奮之力,感悟出墨家思想真髓的種,踏上成為墨家賢能的道路。
可惜的是,弓亞明雖然接受了魯達達的墨門傳承,但在思想上,卻已經走上了和墨截然不同的道路。
尤其經歷無數巧合,無意間種植出變異榕樹之后,他更是有了受到時代、地域的束縛,縱是萬世難逢之才,最終卻還是黯然隕落的墨,難以比擬的根基。
因此弓亞明像是觀賞一部實景虛擬影劇一般,觀賞著墨生平,即便有所感悟,卻也只是融合自身經歷的皮毛表象而已,先賢受禮余饋帶給他的唯一益處只是,靈魂力量得到不斷充實。
假若讓真正有心修習墨家學術擁有替身能力的弟選擇,
必然是寧愿多1分感悟,也不愿多10分替身能力的增進。
畢竟對圣賢的感悟,那是最為虛無縹緲的事情,錯過之后,可能此生都不會再有,而能力的提升雖然重要,卻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達成的。
但對于正巧急于提升替身能力的弓亞明來說,10分感悟也不如1分替身能力的增進重要。
因為進化鏈理論讓他清楚的知道,再是大賢大能的感悟,也無法和自己親身累積的經歷相比,何況墨最終也沒有攀爬上已知進化鏈的最頂端,其感悟對他來說其實價值不大。
只此差別便可以看出弓亞明和連同墨家鉅西老在內的所有墨門人,本質上的差異。
即便此刻弓亞明的能力還遠遠不如一些墨門長老甚至弟強大,但這種本質上的差異,卻必然會令他未來的成就,遠遠超過墨門人的想象…
隨著弓亞明的靈魂受到墨圣像‘先賢受禮余饋’恩澤的不斷強化,漸漸他背后非攻、兼愛、尚同、明鬼八字鼎同時閃現出淡淡光華,延伸開來,演化出無數繁雜花紋。
而當弓亞明背后鼎演化之時,雖然因為身在祖堂,墨門人都無法察覺出絲毫異樣,但高臺上的墨圣像卻像是感應到了一般,散發出更多的無色煙霧,飄蕩下來,圍繞到了他身體的周圍。
弓亞明接受先賢受禮余饋不知不覺已經良久時間,雖然祖堂的墨門人,還是無法察覺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么。
但按照慣例早就應該結束的跪拜,弓亞明卻還在進行,也不由讓眾人心起疑,好在向墨門祖師圣像行禮,進行越久便顯得越是恭敬,因此就算是墨家鉅,也不可能無故打斷他的跪拜。
不過就算無人打擾,但墨家圣像累積力量的時間畢竟只有一天而已,總有完結之時。
等到弓亞明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替身能力達到d,靈魂繼續得到強化,最終背后鼎延伸演化成:
“能者,萬物生存之根,魂靈存續之本也,稍奢無過,過則宜遭天譴,達者、賢人若上體天心,下諒民意,節而用之,可得長生哉”這句話,隨即化為‘節用’兩個新生鼎后,高臺上的墨圣像便再無煙霧飄散出來。
感受到靈魂再也無法得到滋養,本來預計需要至少1年時間,替身能力才可能由d到c,此刻卻因為一次莫名其妙的墨門入門儀式就輕而易舉得到突破,因此心狂喜不已的弓亞明,不由暗嘆自己的運氣真是好到非常。
他跪在地上,沉淀了一下情緒,再此確定自己的替身能力的確已經突破到了c級,便直起脊柱,半真半假的感嘆著說道:“世界上竟然存在過思想如此純粹的圣賢,這樣的情懷,我以前真是無法想象,墨家始祖果然可以當得起圣賢之名。”
“我墨門不拘禮儀,你心意到了祖師之靈之有感應,不必再多行禮了。”高壯老人看到弓亞明終于直起了身,根本沒有聽他講些什么,便急忙高聲喊道。
“原來如此。”聽到高壯老人的話,弓亞明順勢站起來,卻發現他的雙腿已經麻木,腰椎也有些酸痛,不由一面盤算著自己到底在墨圣像前跪拜了多久,一面慢慢后退向原來的位置。
幾步之后,身體經過后天基因強化藥劑的增強,回復能力遠比平常人要高的弓亞明,已經覺得麻痛減退,身體很快恢復了正常感覺。
看到他站回了原位,身穿玄黑長袍的高壯老人,又大聲喊道:“魯公賢達,汝之弟弓亞明已參拜圣像,入我墨家門庭,汝還不受其跪拜。”
高壯老人話音未落,魯達達便已經幾步走到弓亞明面前,面目肅然的說道:“吾自然當受其跪拜。”
如果是平常的墨門弟,為門派做了無數貢獻,經歷外山門、內山門,百不存一的最終得以成為執堂長老嫡傳弟,心必然情懷激蕩。
尤其在祖堂參拜墨圣像之后,精神受到洗禮、啟迪,跪拜座師一定虔誠無比。
但始終將自己加入墨門的儀式看成一場鬧劇的弓亞明,這時看著魯達達嚴肅、威嚴的臉孔,卻想到了他在山滕經營虛擬游戲室時,整日懶散、困倦的樣,心突然覺得滑稽無比。
好在面對潛意識就像是自己父親的魯達達,身份已變得極為顯赫的弓亞明,跪拜下去倒沒有太多心里上的抗拒,因此很快他便忍住心的笑意,規規矩矩的跪了下去。
“弓亞明參見老師。”跪在地上大禮行拜著,弓亞明高聲說道。
與弓亞明覺滑稽的心情不同,接受古老的地球原生明禮儀教育的魯達達,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本就在心隱約有著父感情的弓亞明,和自己定下師徒名分,即便明知弓亞明是受形勢所迫,但心還是徒然激動的無法抑制。
他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亞明,不是叫老師,你要叫我師父。”
聽到魯達達這樣說,雖然從地球原生明典籍讀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卻根本不能明白‘師父’兩字真正含義的弓亞明,隨意的改口說道:“弓亞明參加師父。”
“好,好,好,”魯達達聽到弓亞明稱呼自己師父,連喊3個‘好’字后,大聲說道:“祖師有靈,我禽滑一脈終于又有了傳承。
今日在祖堂之上,我便將墨器造化山傳給嫡傳弟弓亞明,望他能一心守護我墨家山門,誓志不忘。”
說著,他直接將手腕上的一串看似只是一根細線纏繞著幾十顆小小青色石粒的手鏈,套到了弓亞明的手腕上。
魯達達行動快捷無比,轉瞬間,造化山竟然易主成了弓亞明囊之物,幾秒鐘后,才恍然意識到他做了些什么的墨門長老,臉上無不變顏變色,就算是一向儀態從容和藹的墨門鉅西老,眼神也陰沉了下來。
雖然木已成舟,但因造化山價值實在太大,即便自己無法掌握,但看它莫名其妙落在一枚不過是墨門棋的聯邦探險家手,終是心有不敢,便有長老婉轉的說道:“賢達兄,你這弟才剛剛入門,你就傳他造化山這樣的珍寶,這豈不是明珠暗投。
還是等他能夠熟練操控墨器之后,再做計較為好。”
“涵言長老,我這弟有著替身能力,操縱墨器對他來講,不過3、5分鐘稍一感悟,便能掌握,”魯達達面帶笑容,言語卻一分不讓的說道:“而且即便他不能很快操縱墨器,我傳他一件墨器,慢慢教導豈不正是為師之道。”
“但你這弟,他,他,魯賢達,豈可傳他造化山這樣的墨門瑰寶,”聽到魯達達的回答,又有一名墨門長老一反剛才的高人、長者姿態,失態的大聲喊道:“造化山、造化山,我墨家整個山門之,除了‘老駕青牛’之外,哪還有一件可以和造化山相比的墨器。
要知道如有一日我能真能補齊了造化山的殘缺,未始不能再立一座新的山門!”
魯達達面色一整,大聲喝到:“墨守山,就算造化山在珍貴無比。
但今日弓亞明在我墨家山門祖堂之上,在我墨門鉅主持之下,先跪圣像,后拜于我,入墨家禽滑一脈為嫡傳弟。
我于祖堂之上,祖師圣像之前,將歸屬于自己的墨器造化山傳給他,你能有什么異議?”
魯達達此言一出,在道理上已經立于不敗之地,再有人提出異議,他就可以往墨門脈系之爭上引,而脈系之爭對于諸百家來講,可都是大忌的大忌。
而且就算眾長老都知道舉行這樣嚴謹、正規的儀式納弓亞明進入墨門,其實不過是為了以墨門嫡傳弟的身份,更好的挾持他。
但這樣的事情,本就是可以暗做,卻絕不能明白說的,尤其此時是在墨家山門祖堂之上,如果誰要是說出了這一切不過是借著祖堂、圣像做的一場戲,當不得真,只怕馬上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的墨門叛徒,當場被人擊殺。
因此,祖堂的墨門長老此時都是面面相覷,再無人能說出一句。
墨家山門祖堂之一片寂靜,片刻之后,西老突然面帶輕笑,目光卻隱現寒光的開口說道:“賢達,涵言、守山兩位長老不過是擔憂你新收的弟,無法駕馭造化山這樣的超絕之器,反傷其身,這才會好言相勸,你不要因此心懷芥蒂。
涵言、守山,你們也是不分輕重,此時是在何時,此地是在何地,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不要講賢達將陷空山傳給弟,就是當場傳他《墨真解》你們又怎能阻攔。”
“鉅說的是,此事的確是我們冒失了。”對弓亞明得到造化山這件墨器,心懷怨憤,出言阻礙的那兩位墨門長老,形勢所迫之下,明智的拱拱手說。
而魯達達卻朝著西老深深拱手行禮,肅然說道:“鉅,我將造化山傳給弟,是因為他身份特殊,常處險境之,因此想要他多一份保命的手段。
至于《墨意真解》,此時卻是絕不宜傳給他的,正所謂‘器,可棄;道,死不可輕道’,這其的輕重,魯賢達雖然愚魯卻還是分的清的。”
聽到魯賢達神情鄭重的說出這些話,西老微微一愣,眼神的寒光漸漸散去,他走到魯達達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耳語道:“賢達,你吃這幅重情重義性情的虧還不夠多嗎?
你一生不改,只怕一生都會受其所累,罷了罷了,你既知道輕重,我也無話可說,左右造化山都是你應得的東西,又殘缺了,絕難以補齊,便由得你了,只是可惜了這件名器。”
隨后西老后退幾步,高聲喊了一句:“今日弓亞明入門之禮已成,諸人自可散去。”便徑直大步走出了墨門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