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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飛天

  一日無話。

  城外,聯軍熱火朝天地做種種攻城預備。

  南、北兩座軍營,士卒總計約兩萬五千,分作幾班,輪次出營,一隊隊的步卒或者挖掘濠州,或者建造望樓,或者抬出云梯試用,或者將火炮、投石車等物排成陣型。因為連日陰雨,弓箭、火銃受到影響,也都分別取出,放在干燥的地方,一一調整。燕軍營里,并開始進行戰前的總動員,按照不同的營頭,召開憶苦大會等等。吳軍營中,也在激勵士氣。

  步卒之外,還有騎兵。

  聯軍劃分了警戒區域,在各自的區域內,成百上千的騎兵或者組成方陣,人皆下馬,有的停在建筑工事的步卒附近,有的遠遠駐在城西敵營的外邊,防備元軍偷襲,——元軍士卒眾多,城中駐扎不下,因此在城西扎了一個大營,駐扎有兩千多的步卒,并有一個糧倉也在其中;或者分成小隊,三五一組、十人一列,散在外圍,一邊監視城中,一邊守在要道。

  如果從高處望去,可以看到,在城北、東、南三面,以綿延的營寨為核心,十幾里的方圓里到處都是兩軍的士卒。人若上萬,無邊無沿。就像螞蟻似的,密密麻麻,數之不盡。其間,旗幟如林,鼓角陣陣。

  雖然說到處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然而聚集軍士最多的地方,卻當數由燕軍負責的城東北邊的一塊平坦開闊地帶之上。粗略算去,至少有四五千人。聯軍總兵力的五分之一、燕軍總兵力的四分之一,都被投放到了此處。其中,騎兵五六百,步卒三千余人。這里,就是土山的堆積處。

  堆山所用的土,有些是就地挖來,有些是從遠處送來。士卒們晝夜不停,白天,來往如織;夜晚,火光通明。兩日一夜間,土山建成。

  底方二百步,頂方一百五十步,高有五六丈,超出城墻一半以上。居高臨下,站在其上,可將城中看得清清楚楚。

  土山建成時,已是薄暮。趙過、潘賢二、佟生養、胡忠等皆登山看城。

  只見城內,房舍櫛比,兩條較寬的道路分別貫穿東西、南北,在城中心處交合,形成了一個十字。以這兩條道路為主,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了許多的街、巷。這種街道的布局,在縣城和一些較小的城池中是常見的,即所謂“十字街”。用一個“十字”,把城內分成了四個部分,有民居、有官衙,有居住區、有商業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分布得井然有序。

  若在平時,這傍晚時候,街道上定然熙熙攘攘,但是現在,卻冷冷清清,幾乎連一個百姓都看不到,從街上走過的,全是巡邏軍卒。軍卒列成隊伍,一邊走,一邊敲鑼,大聲地把守將公布的臨時軍令宣告與街坊知曉。

  賽因赤答忽、王保保在街道間立了不少的敵樓。守卒站在上邊,可以俯瞰全城,能夠時刻監視居民們有無異動。并且,四個坊區駐扎的都有軍隊,察罕軍的紀律還算嚴明,倒是不見有士卒亂出擾民的情況。

  便在臨著“十字街”,兩條干道交匯的地方,有一塊區域,可以明顯地發現戒備程度是最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但連一個百姓的身影都不看到,甚至連巡邏的守卒也不能靠近,走到這塊地方,就都遠遠地繞了過去。還發現,負責這塊區域防衛的上官赫然竟是一位副萬戶。

  潘賢二遙指,說道:“大人請看,十字街邊兒上那塊地,防范如此嚴備,十有八九,定是韃子糧儲的所在。”

  趙過仔細地看了會兒,點了點頭,同意潘賢二的判斷,說道:“看、看來,韃子并沒有專門修建糧倉,而、而全是征用的民居。…,占、占地不小啊。”確實占地不小。民居能有多大面積?九成以上都是平房,空間不足。大致看去,被元軍占下用來儲糧的房舍少說也有上百間。

  “范圍太大,很有難度啊。大人。”

  他兩人在這邊打啞謎,佟生養、胡忠等莫名其妙,聽不懂。

  佟生養忍不住插口說道:“難度?什么難度?老潘,難不成你還想劫了韃子的糧倉?…,這叫什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城都沒打下,便去想糧倉?”他連連搖頭,“你這想得有點多了吧?”

  潘賢二看了趙過一眼,見趙過沒有解釋的意思,便也不多說,笑了笑,說道:“是,是。”

  趙過其實也不是不想解釋,反正土山已成,到得入夜便要動手,現在也不需要再保密了。只是他的心神這會兒全都放在了城內的糧倉上,根本沒有注意佟生養在說些什么。

  他又看了片刻,說道:“韃、韃子占的民房,有磚房,但、但是你們看,六成以上卻還都是木、茅房。而、而且在房與房之間,韃子搭建的還有棚子,下、下邊應該也是糧食。只要火候夠大,還、還是有可能,…。”

  佟生養、胡忠皆注目過來,問道:“有可能怎樣?”

  “有、有,…。”趙過揮了揮手,借助手勢,結巴的話總算說出,“有可能將之燒掉!”

  “啊?”

  佟生養、胡忠面面相覷。胡忠說道:“韃子城守甚嚴,短日內攻入城中的可能性不大,要想燒糧?除非天兵天將下凡。”

  趙過一笑,先不回答他,改口問潘賢二,說道:“吳、吳軍常參政,可又有軍文發來,催、催促攻城了么?”

  自圍城日起,常遇春就不斷地遣使來問何時攻城,剛開始還算講些禮貌,從昨天晚上起,耐性就變得越來越差,從“請問”,到“建議”,到“約期”,又到如今的“催促”。按照趙過的吩咐,潘賢二一概婉言推拒,只說預備工作尚未做好,請“稍安勿躁”。

  此時聽趙過詢問,他答道:“兩個時辰前,才剛又派了個信使來。常榮也按捺不住了,一再追問卑職,想知道大人到底打的什么盤算。”

  佟生養撇了撇嘴,說道:“聽說常遇春在吳軍中自夸,有十萬眾可橫行天下。嘿嘿,不就過了個黃河,敗了次虎林赤,便就如此急不可耐了么?”

  他是鄧舍的義弟,有機會常隨在鄧舍的身邊,曾多次聽鄧舍說及朱元璋,對吳軍里的兩員上將徐達、常遇春贊不絕口。想他自從軍以來,因有“鄧舍義弟”這個身份在,且握有上萬女真騎兵的實權,除了對趙過、文華國、陳虎等寥寥數人比較尊敬之外,哪怕連楊萬虎、李和尚、胡忠之流,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又怎會去在乎遠在江南的吳軍將領?一直來,他都覺得鄧舍未免太過“落自家威風,漲別人志氣”,對徐達、常遇春很不服氣。這一次,有機會兩軍合作,早就攢足了力氣,想要證明給鄧舍看,不是只吳軍中有徐達、常遇春,燕軍中也是有旄頭騎、佟生養的!

  并且,又這幾回常遇春遣使來促戰,他也有陪同接待過的,聽吳軍使者轉述常遇春的話,著實有些不遜。燕軍在遼東橫行多年,無往不勝,強橫如納哈出,眼下形同臣屬;尊貴如高麗王,如今是階下囚;入益都后,清州一戰,先滅王士誠,棣州一戰,再亡田豐,與察罕帖木兒前后兩戰,益都小負,巨野大勝,先負而后勝。現而今,更聚四省虎賁、傾舉國之力,南下蒲水,征戰濟寧,逼得王保保、賽因赤答忽困窘孤城內,倉皇不已。這多年來,何嘗聽過有人敢這樣與燕軍說話的?又何嘗有人敢與燕軍這樣說話的?因而便不免越發窩火。故此,話語中就有些不忿。

  ——他卻忘了想,燕軍固然無往不利,吳軍又何嘗不是戰無不勝?他佟生養是驕兵悍將,那常遇春又何嘗不也是驕兵悍將呢?肯服從朱元璋的命令,此戰聽趙過為首,以客軍的身份前來助戰,對常遇春來說已是不易了!還指望他能如海東諸將一樣,對趙過伏首貼耳,言聽令從?

  想想都不可能!

  以常遇春看來,賽因赤答忽、王保保不過如此。巨野大敗,如喪家犬,南逃單州;援軍雖來,兵力優勢卻閉城堅守,委實膽小如鼠!而且羊角莊外一戰,只用了弱勢的騎兵居然就把虎林赤打得抱頭鼠竄,而且陣斬了其勇將陳明,更加令人失望之極。本以為察罕帖木兒赫赫的威名,此次過河前來助戰,也許會有一場硬仗可打。如今看來,實在是期望過高。

  對常遇春的心思,趙過能猜出一二,聽了佟生養的話,微微一笑,說道:“常、常將軍江南名將,奇計渡河,一鳴驚人,羊、羊角莊戰勝強敵,士氣如虹,求、求戰心切,也是可以理解。”舉頭觀望天色,見暮色深沉,將近入夜,下令說道,“即、即遣人去吳營,面見常將軍,便說今夜三更,咱、咱們要有個行動,請他看好城西的韃子營,為、為我策應。”

  “大人,敢問是什么行動?難道?…,真的要火燒敵糧?”

  “正是!”

  “怎么燒?”

  “待到三更,你、你們便自能知曉。”

  夜幕降臨,斗轉星移。

  三更已到。

  佟生養、胡忠諸將重又聚集山頂。在山下巡哨的高延世也聽說了此事,一樣好奇不已,要非職責所在,他肯定也會去山頂觀看,就算這樣,他一邊帶隊在山外布防,一邊還時不時地仰頭朝山上去瞅。

  “你們說,大人準備怎么燒敵糧?”

  他的副將之一蘇白羽,騎馬跟在他的后邊,老老實實地搖頭,說道:“不知道。”副將之二養由引弓也隨在其后,同樣說道:“想不出來。”

  “真是,真是,…。”高延世橫著馬槊,跨坐騎上,搖頭晃腦地想了半晌,想不出來個合適的詞兒來形容他的難以理解,忽然記起了已經戰死的王士誠幕僚田家烈的一句口頭禪,脫口而出,“狗日的,卻也蹊蹺!”

  他仰著腦袋,望向山頂,為了隱秘起見,山頂沒點火把,陰沉的夜色下十分黑漆,什么也不看不見。吧唧了兩下嘴,他順手接過黑奴遞過來的紅棗,丟入口中,咀嚼吃下,說道:“要說這棗啊,告訴你們,還是濱州的好吃。”山東大棗出名,其中有一種產自濱州的,因成熟期晚,到十月才成熟,因此喚作冬棗,皮薄肉脆,細嫩多汁,甘甜清香,很好吃。

  莫看高延世年少氣盛,且久經沙場、殺人如麻,但是畢竟年紀小,還不到二十歲,還是有些少年人心態的,把棗當成零食,在戰場上吃,遍數海東諸將也就他做得出來。黑奴,就是他之前俘獲的那個昆侖奴。

  蘇白羽、養由引弓看他的這番作態,雖說皆習以為常,但反應還是各有不同。蘇白羽無奈一笑,應聲說道:“將軍說的是。”養由引弓則皺起眉頭,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腹誹道:“豈有臨戰殺敵,吃棗為樂的?實在豈有此理!”不過縱有不滿,到底不敢嘴上說,胡亂敷衍過去就是。

  “走吧,再往前邊去看看。”驅馬走出多遠,高延世兀自且扭頭望山,說道,“希望大人能夠成功。…,只要能燒了敵糧,決戰就快了。”

  他走后沒多久,趙過、潘賢二帶隊來到。

  數百人的親兵隊,護送著十架滑翔傘,前呼后擁,登上了山頂。早到的佟生養、胡忠諸將躬身行禮,為了保密,吳軍的使者沒有被邀請在列。

  “見過大人。”

  “諸、諸位請起。”

  眾人注意到了趙過親兵抬來的滑翔傘,視線都投了過去。胡忠問道:“此為何物?”

  “要、要想焚燒敵糧,便需全得倚仗此物。”

  “如何用之?”

  “等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在山頂騰開了空地,十架滑翔傘全都被放在了最東北端。隨滑翔傘一塊兒來的十名死士,分別站到傘面下,握住了支架。

  為了方便他們放火,支架上有繩索,能夠將他們固定住。架子的兩邊各有幾個桶,里邊或為“猛火油”,或為火藥;桶的底部是活動的,只要一拉機關,就能把桶底抽走,泄出或散出油及火藥。

  此外,每架滑翔傘上還配備了有十支的“火龍出水”,一邊五支,引線被捻成了一股,牽引到死士的手邊,只要點燃,就能十支同放。

  死士皆沒有穿鎧甲,臉帶猙獰面具,周身用牛皮裹之,腰挎短刀。不穿鎧甲是為減輕重量;臉帶猙獰面具是為驚嚇元卒;身裹牛皮是為防御元軍發現后射箭,在牛皮上也繪制了種種猙獰的圖像;而腰挎短刀則是以備萬一墜落在城中,并且墜地不死,便可以用來殺敵,也可以用之自殺。

  支架上還有一個桿子,可以推拉,用來小幅度的調整傘面,從而借以調整飛行的方向。不過這個東西用處不大,可供調整的范圍太小,聊勝于無罷了。

  又,在傘面和支架上都細細地澆了一層油,當快墜地、抑或士卒被弓矢射中自知將死之時,可點燃火折,把整個滑翔傘焚之一炬。這個設計,還是為了保密,不讓敵人知道這究竟是什么東西,是怎么做成的。

  ——不過話說回來,滑翔傘就像地雷一樣,科技含量不高,主要是個想象力,只要出現在戰場上,遲早都會被別人學去。最多也就是早晚而已。

  東西放好,死士就位。趙過親自上前檢查,確定無誤,沒有少帶、遺漏之后,命親兵端上好酒,一一給眾死士敬酒。

  “‘駕、駕六龍,乘風而行’。這是主公最喜歡的詩句之一。諸、諸位勇士,你們今夜將要飛臨敵城,何、何異御風而行!自、自古至今,兩軍對陣,未、未曾見有從天而降者,你們是第一個。城、城外兩萬余將士,萬眾矚目;城、城內數萬虜軍,必以為神明!此行,壯、壯哉!請飲酒。”

  滑翔傘的飛行距離只有幾里遠,剛好能到城中,換而言之,也就是說,這十名死士是有去無回,必死無疑的了。

  在益都時,鄧舍已經許諾,無論此行成功與否,都會好好地照顧他們的家人:“汝妻子我自養之。”像自己的妻、子一樣照顧他們的妻、子,許下的諾言不可謂不重。兼且這些人本都是從軍中挑選的最為忠誠之輩,早便將命交給了鄧舍,故此無不慨然從命,甘愿舍生,用一死來做報效。

  眾人皆端酒,說道:“謝將軍酒!”一飲而盡,將酒碗擲下。

  這個時候已經無需多言,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又何必用豪言表示壯志呢?正如易水寒時,荊軻遠去,不過一歌。千言萬語,皆在一碗酒中。連飲三碗,時辰已到。趙過轉目城中,見除城墻上火把點點,城內漆黑一團,退后兩步,讓出道路,拱手說道:“請!諸、諸君,為壯士送行。”

  之前,城中糧倉的位置,已經指點給了死士們知道。

  陰沉的夜色下,山高風冷,自趙過以下,佟生養、胡忠,眾人的親兵隨從,戍衛山頂的士卒皆列在道路的兩旁,莊重地行軍禮。將校們披風颯颯,軍士們帽纓招展。十名死士架起滑翔傘,由慢而快,從山頂的東北端奔至山頂的西南端,經過一百五十步遠近的沖刺,奔到了盡頭。

  諸人屏息觀看。

  土山下,步行跟在高延世馬后的昆侖奴突然手指天空,嗚嗚亂叫。

  從接到趙過的軍文起,吳軍就很疑惑,“夜半三更將有行動”,什么行動?再追問時,卻什么都問不出來。所以,為了搞清楚,常遇春在布置部隊防備城西元軍營地的同時,特地安排了幾個探馬,時刻注意燕軍動靜。

  探馬守在燕軍營外,觀察了大半夜,沒見趙過有出營作戰的跡象,正莫名不解之際,一個探馬大約累了,伸個懶腰,忽然望著天空目瞪口呆。

  山頂上,佟生養、胡忠,諸將、士卒,在同一時刻,也都同樣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佟生養指著山外夜空,結結巴巴地說道:“飛、飛起來了。”

  “你亂叫喚什么?”

  被昆侖奴嚇了一跳,高延世老大不高興,斥責了一句,順著他手指望向夜空,說話頓時也變得不利索起來:“飛、飛得是什么東西?”

  結巴的情況同樣出現在了吳軍探馬的身上:“看、看天上,有、有東西在飛。”又問出了和高延世同樣的問題,“是、是什么東西?”打馬就走,“快、快去稟告將軍!”

  唯一不結巴的,反而成了趙過:“真的飛起來了!”

  十架滑翔傘,順風而行,便如一只只的大鳥,又仿似雄鷹,翱翔在夜空,轉瞬之間,到了城上。幾乎就在同時,城頭上的守卒發現了異常,數千人齊齊仰頭,張大了嘴,因為反應不過來,竟個個都好像傻了似的。

  “是鳥么?”

  “天神下凡!”

  “紅賊請了神!定是雷公。”

  紅巾軍的發起是因為白蓮教。“白蓮妖人”,在元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很多的傳言都說紅巾軍里邊有道士,有法師,俱都能撒豆成兵,皆擅長呼風喚雨。雖說一直都沒有人真真切切地見到過,但這會兒突見有人能御風行,而且面目猙獰,傘面奇特、猶如雙翅,難免就既驚且駭。

  不但士卒,就連將校也是短暫的失神。總算有人反應了過來,管它是神是鬼,絕對不能放入城中。蒙古將校都大聲喊叫:“長生天在上!…。”

  長生天,是蒙古人的信仰。凡是說話,幾乎開口必稱“長生天”。乃至蒙元皇帝的圣旨,開頭的格式也按照慣例都是:“長生天氣力里,大福蔭護助里,皇帝圣旨。”受了蒙元將校的影響,蒙元士卒也紛紛高叫:“…長生天在上!”有丟下武器伏地的,有舉起槍戈抱天的,亂嚷嚷到極點。

  今夜輪值的守將是李老保,聞訊趕出,只往天上看了一眼,就緊急下令:“射箭!用強弓,用勁弩。…。”他畢竟讀過書的,不像普通的士卒,判斷力不錯,當時就猜到,此必為燕軍計謀,略一想,又急令部下,“速報與城中,燕賊用詭計從空中入城,千萬謹慎,要小心防備糧倉!”

  十來個人入城,能干什么?九成把握奔糧倉去的。

  他的反應算是迅捷。可惜,為時已晚。

  十架滑翔傘,趁著守卒混亂的機會,輕巧巧入了城中。

  李老保的傳令兵還沒有下得城頭,滑翔傘就已經到了糧儲區域。滑翔過數里的距離,傘已經開始下落。其實過城頭的時候,離城就不高,如果那時元軍射箭,十架里邊少說會被射下一半去。到了糧倉上邊,與地面的相距更是只有不到一丈遠。

  死士們經過訓練,雖說距地已經不遠,卻也并不急躁,拉開間距,按照程序,先傾灑“猛火油”,接著散落火藥,然后點燃引線,施放“火龍出水”。——直到此時,城中的元卒,不論是城頭的,抑或巡邏的,還是戍衛糧倉的,全部都一箭未發。事實上,鄧舍曾有預計,認為能有五六架滑翔傘完成任務就算不錯的了,實際情況遠要比他預想得更好。

  城中的混亂,皆被趙過等看在眼中。

  最初的激動、驚喜過后,滑翔傘快飛過到城頭時,他們都是提心在口,也許因了夜色陰沉的緣故,守卒總算沒有提前太久發現;過城頭時,他們又都是心中一緊;飛過城頭,放松了沒一會兒,又見到糧倉上,不免再度緊張。整個過程沒多久,至多半刻鐘,卻好似比一夜還長。

  終于,隨著一百道火龍出水的射出,城中火光大起。

  趙過松開握緊的拳頭,輕輕地說道:“成、成了!”

  觀看火勢,大約籠罩了八成的元軍糧儲范圍,盡管因是在城中,不用太長時間,元軍就能組織起救火,但是點火燃料用的是“猛火油”,要想用水澆滅,不太容易。一場火下來,不敢說全焚敵糧,六成總是有的。

  糧秣被焚大半,元軍困守孤城,會做出怎樣反應?

  也許只糧秣被焚還不太夠,便就再加上一計,推波助瀾。趙過下令說道:“命、命留在潭口站的營頭打起泰安畢千牛、鄧承志的大旗,過來與我會師;再、再按主公軍令,命泰安遣軍一部,打、打起益都軍的大旗,也來與我會師。若、若是人馬不足,可用壯丁充數!”頓了頓,又道,“并送戰報去給常將軍,便、便說我軍設計焚了敵糧,請他做好決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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