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輕男子話剛出口,忙打住,“她雖然沒有說,但我…我是知道的。”
青衣心想,又是一個被情所迷,已經分不清黑白的癡人。
可惜,他這些解釋對錯了人。
夜冷心冷面,不會無故胡亂猜測下結論,但認定的事,除非真的有鐵石的證據,否則根本不會有半點作用。
果然,夜冷哼了一聲,道:“今天青衣阻了孟思思的路,便送來這里,再以規矩辦事,殺之,明日再出來一個別的什么人,也送來此,再以規矩辦事,再殺之。本王的這柄上方寶劍,落到某些人的手中,確實好用。然,本王定下的不可暗室私心,不可濫殺無辜,卻放在了何處?”
年輕男子看夜的臉色,可那張冰冷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突然有種無力感浮了上來,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
孟思思如何,夜根本不在意。
夜只在意,他們所做的事,產生的后果。
年輕男子雖然偏幫孟思思,但哪能一點猜不到孟思思的私心,被夜一席話說得漲紅了臉,“思思不會武功,如果那女子不肯來,思思豈能強迫得了她?再說,如果這真是個套子,那女子狡猾得很,又豈能自送上門?”
夜眸色一冷,反問道:“如果涉及到你至親之人,明知道是對方的圈套,你去是不去?”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青衣眼角滑下,原來他是知道她的心意的。
知道他在她心里是何等重要。
他明知如此,卻瞞她、避她…
那就只能是為了平陽侯…
他用心良苦…
年輕男子語塞。無法再駁。
夜對老人道:“孟思思是軍師的養女,她的事是由軍師自己料理,還是我派人處置?”
老人老臉瞬間轉白,僵著沒能出聲。
年輕男子急了。“思思到底做了什么,要王爺一定要痛下殺手?”
夜蹙了眉,淡瞟了他一眼。冷冷道:“本想處理了孟思思的事,再來論你的事,既然你想不明白,一定要問,便一并處置。”
年輕男子在下令殺了青衣的時候,就料到要受罰,“屬下做下的事。自是認罰,但孟思思…”
老人心里冰冷一片,如果由他辦這事,孟思思還能有活路,如果由夜派人出手。孟思思再不可能活,夜問他一句,已經是給了他面子,喝道:“住口。”
年輕男子怔了一下,不解地看了老人一眼,終是沒再出聲。
老人向夜行了一禮道:“老夫教女無方,自會自行處置。”
夜輕點了點頭,“我在這兒等著。”
青衣看到這里,深吸了口氣。推開房門。
山石下的老人和年輕男子同時向她望來,眼里是難掩的敵意。
只有夜仍漫望著前方浮云,淡淡冷冷,不為所動。
青衣無視那二人不友善的目光,慢慢上前。
直到夜面前才停下,“夜。”
夜連她一眼也不多瞧。“身上有傷,出來做什么?”
青衣早習慣了他的冷淡,看著他此時模樣,反而親切。
這次前來,看著他好好的活著,就已經足夠。
“不要再為難孟思思,是我自愿來的。”
年輕男子眼里露出一抹異樣,很快化成一抹不屑。
心想,這女人與肖華親親我我,又和夜糾纏不清,實在叫人不恥。
女人太美是禍水,果然如此。
哪象思思…
明明不喜歡那人,卻為了那婚約,死死守著,這才是堅貞的好女子。
不過她肯為思思說情,讓他剛剛絕望的心又升起希望,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灼熱。
夜清冷的噪聲響起,“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與你無關。”
青衣胸口象堵了什么東西,卻展顏一笑,轉身便走,去的方向并非石屋方向,而是來路。
天上烏云滾過,夜冰塊般的臉微微一變,身子一晃,攔在青衣面前,“你現在不能走。”
青衣抬頭望進他如覆冰的眼,眼底是一抹難抑制的涌動。
青衣笑了,他是懂她的。
她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不想為難孟思思,并非是存了善心,是不想他為難罷了。
青衣雖然不知道夜所圖是什么,但既然有軍師的存在,就一定有他的人馬,能做得軍師的人,必定有不同他人的地位,夜執意辦了他的女兒,他心中不可能不心存芥蒂。
一旦有了芥蒂,就等于在身邊埋下了個禍根。
夜這么做,是制軍之道,教人不敢再以公謀私,但敲打敲打就好,不必因為她動了真格。
“既然我不在你們殺之的范圍之內,也就沒必要再留在這里。”
夜眉頭漸漸蹙緊,“等你可以離開的時候,我自會送你離開。”
青衣笑著道:“什么時候?”
天空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隆’聲。
青衣抬頭,見頭頂烏云象是要壓下來一般,厚密的云層中電光閃動。
她曾經怕極雷電,但在生死門所受那些訓練,對雷電的控制已經能控制。
青衣還沒有什么表示,夜臉色卻是一變,突然將青衣攔腰一抱,沉聲叫了聲,“閃。”帶著青衣飛躍向山林深處。
他們身形剛動,一道電光直落在青衣方才所站的地方。
青衣嚇得臉色一白,又是幾道巨大電光伴著雷聲在他們身邊劈下,雷電所到之處,無不是碎石亂濺。
夜緊抱著她東避右閃,每次落腳都恰好避開劈來的雷電。
青衣回頭,見老人和年輕男子也在雷電中翻滾穿行,狼狽得如喪家之犬,形態雖然難看,但終究是避了開了雷劈之災,躲進就近的山洞,可見是平日操練慣了的。
夜帶著她剛躲進一處能容兩人藏身的較深的山洞,將她抵壓在石壁上,用自己的身體攔住她的視線。
青衣仍是看見,洞外雷電如同暴雨般落下,如果他們晚上一步,恐怕就被劈成一堆焦炭。
久違的恐懼迅速襲來,身體禁不住地抖。
他手臂收緊,結實的胸脯實實地壓向她,將她緊緊地壓進自己懷中,再沒有一點空隙,雷鳴震耳聲中,夜冰冷深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怕,一會兒就好。”
青衣緊緊抱著他窄緊的腰,臉頰貼著他的胸脯,聽見他沉穩的心跳聲,哆嗦著唇道:“對不住,我…我失信了。”她曾向他許過諾,再怕一次,以后再不怕的。
他道:“這次不算,允你再怕這一次。”
這里是雷區,每日必有雷電如同暴雨般轟下。
正因為這樣,這地方雖然離燕京極近,卻無人敢來。
當年南陽侯失蹤,雖然被燕皇加封為南陽王,但暗里卻殘害南陽王的手下將士,免得他們被平陽侯所用。
平陽侯救下這些將士,安置在此,告知他們此處雷電的規律,并傳授他們躲避雷電的辦法。
讓他們安心在此等候南陽王的歸來。
燕皇和楚國公做夢也沒想到,這被人視為鬼獄的山林竟蓄著數萬的精兵良將。
夜離開蛇國,便來到此處與自己的舊部下匯合。
一來為了大業,二來也是為了避開青衣。
這日,他和尋常一樣,帶兵操練,竟見空中綻開他、小十七和青衣三人之間才知道的信號。
無論是小十七還是青衣,都不可能出現在這地方,但那信號絕不可能再有他人知道。
他暗藏在山林后,恰好見到青衣被人攔下,目睹了整個經過。
守山門的那幾人,聽說是他的學生,不會痛下殺手,那么青衣要離去,并非難事。
所以他沒打算露面。
青衣尋不到他,過后仍會來暗查,但只要他有心回避,又在暗處,青衣是絕對尋不到他的,尋不到他,她自然也就死了心,會自行離開。
不料孟思思在誘青衣前來時,同時報信給鬼羅剎,要借鬼羅剎之手殺了青衣。
孟思思不知道肖華就是平陽侯,只道就算青衣死在這里,也可以推在他身上,肖華就算怒了,也拿他沒辦法。
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等于養了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在身邊。
雖然明知道如果殺了孟思思,定會讓軍師含恨,但他豈是怕人反而示弱的人?
所以孟思思,他要殺。
青衣出來阻止,讓他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她是在為他。
雖然固然不怕軍師反目,但青衣為他的這份心,卻讓他冷硬的心一軟再軟。
如果她不是三弟從小到大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如果她失憶前不是與三弟青梅竹馬的青衣,只是蛇國死士十一,他定會將她留在身邊,疼她一世。
可惜,這個世上唯一讓他動過心的姑娘,他只能埋在心里。
她本就怕雷,尋常雷電倒也罷了,但那些雷電豈能與此處相比?
現在她緊偎在懷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如同剛剛從禿鷹爪子下逃生的小兔,楚楚可憐。
他剛軟下來的心,哪里還硬得起來。
夜向來不是擅于安慰哄勸小姑娘的人,聽她提起過往的事,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疼痛,暗嘆了口氣,不再說話,只是將她更緊的緊擁在懷中。
青衣長睫一抖,緊抱住夜,淚止不住地滑了下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