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提醒過她,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這個弱點,這些日子,她極力控制,在避無所避的時候,就會獨自尋個不被人發現的地方,躲縮起來,試著一點點克服這個不該有的恐懼。
經過這些日子,她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對雷聲的恐懼,已經漸漸地能夠掩飾。
但今天發生的事,讓她太過震驚,加上這場雨來得太突然,才會讓她再次失態。
“如果被蛇國的人,知道你怕打雷,會如何?”他語調一如平時的低緩柔和,但話中之意,卻如一把利刀,直接刺進十一身體最柔軟的地方。
“不勞先生操心。”她冷冷地瞪視著他,與他視線一對,忙將臉別開,“你怎么知道珍兒身上毒?”
明明知道了他就是平陽侯,卻仍習慣性地叫他先生。
“身上有毒的人,指甲無論如何也不能和正常人相同。尋常人濕了水,指甲過光仍是通透,但毒體之人的指甲,卻渾濁無光。她染了紅甲,倒不見得能被人發現,偏偏她到水里去過一遭,就算是染有紅甲,卻再也掩飾不了。”他很爽快地滿足了十一的好奇心。
十一恍然大悟,暗暗佩服,這些道理雖然說起來簡單,但只憑著一點眼角的余光,就能觀察到這么細小的細節,心思是何等的細密。
與這樣的人為敵,真的很可怕。
可偏偏,他是她的敵人。
十一眉心慢慢斂起,自從醒來,就注定與他為敵,實在是自己的不幸。
他看著正漸漸掩飾住內心恐懼的十一,他緊繃著的面龐隨之舒展開。
這場雷雨,來勢兇猛,去得也快。
烏云散去,只剩下星星落落的幾點雨,而天空雷鳴也微弱得可以忽視。
平陽侯突然翻身而起,握著十一的胳膊,將她擲出帳篷。
十一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穩住身形,雖然不怎么疼痛,但身上裹滿地上的雨水,十分狼狽。
平陽侯揭簾出來,欣長的身影立在帳前,斜睨著十一,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溫柔,只有高高在上的冷漠。
聲音也不再象剛才那樣輕柔,只得他們二人能夠聽見,揚聲道:“回去告訴那個蛇妖,他送來的禮物實在次了些。一個矯飾做作,令人作哎,另一個更是木訥呆滯,全無情趣。下次要送,就送些象樣的來。”
十一知道,被當眾羞辱,哪怕只是他的兩個屬下,仍感到難堪。
她真是恨死了,這個喜怒無常的家伙。
更惱自己,竟然奢望在一些事情弄明白之前,能與這個披著人皮的狼君子之交。
十一拾起地上匕首,冷冷地深看了他一眼,挺直腰板,毅然轉身,穩穩地從來路離去。
他不殺她,她當然要活下去。
腳下如灌了鉛一樣重,他說的對,他們之間的約定是結束了。
仇人就是仇人,能有什么約定?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前方花叢后,凌風如鬼魅一般飄落在平陽侯身后,低聲道:“侯爺,就這么放了她們?”
平陽侯望著十一離開的方向,散淡地笑了笑,輕聲道:“她就是你說的紫云?”
凌風點頭,“屬下想不明白,照她的身手,遠在錦娘之上,為什么會在二門?”
平陽侯眼底無波,“你有沒有覺得她長得象一個人?”
凌風愣了,他奉命暗中盯著暗隨在十一身后的女子,為了不被對方發現,一直藏身女子身后方向,雖然也看見了女子的長相,但他只全神關注著對方的舉動,對她的相貌卻沒去多想,這時聽平敢侯問起,回頭想去,果然隱約覺得有些熟悉感,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回頭再看向剛才紫云藏身的地方,突然想到什么,驚了一下,難道是…
再回頭過來,平陽侯已經將書冊放入袖中,神色淡然從容,沿著湖畔的方向慢慢走去。
看不出他到底對這件事,放在了心上,還是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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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緊攥著匕首,繞過花叢,樹蔭遮去湖邊平陽侯和侍衛的身影。
她不能確認平陽候這么放她離開,是安的什么心,正要加快步伐,盡快遠離這里。
突然有人在她肩膀上輕輕一拍。
十一陡然一驚,本能往旁邊避開,匕首護在身前,卻見紫云站在身后。
飛快地透過花叢縫隙朝湖邊欣長的白色身影望了一眼,壓低聲音,“你怎么在這兒?”
紫云對她做了個噤聲地動作,拉著驚魂未定的十一,向旁邊叢林鉆了進去。
十一跟在她身后,穿過一條極其隱蔽的蘺蒺小道,直到遠離碧島湖,才穿上官道,道旁停著一輛馬車。
紫云徑直躍上馬車,招呼十一上車,直到馬車急馳上官道,才松了口氣。
不再讓十一多等,直接說出自己前來的目,“我的任務是來接應你和珍兒。”
十一神色微黯,“珍兒…”她對珍兒的死不難過,是那女人一味想著怎么獻媚,連把自己的底子漏給了對方,還全無所覺,身為殺手,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殺,所以她的死,沒什么值得同情。
她只擔心,回去該如何匯報這次的任務失敗。
紫云輕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擔心,這事怪不了你。”
十一心念隱隱一動,“姐姐看見珍兒…”
紫云點頭,“可惜救不了她。”
珍兒被殺,是片刻間的事,那樣快的刀,誰能救?
十一這時候想的,卻不是珍兒的事,而平陽侯。
他在將她按倒的時候,不著痕跡地一瞥,正是紫云藏身的地方。
原來他早已經發現了紫云。
他吃她的豆腐,搭帳篷讓人以為他想對她不軌,是為了不讓紫云看出她怕打雷。
雷鳴過后,再把她丟出帳外,惡言相對,全是在演戲,演給紫云看。
應該說演給派紫云前來的人看。
他為什么這么做?
難道是在保護她?
可是他知道她想殺他,為什么要保護她?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那么目的何在?
十一心里亂成了一團麻,卻怎么也理不出頭緒。
紫云哪能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她在擔心任務失敗的事,好心安慰道:“我看當時情形,只怕是誰走漏了消息,要不然,珍兒也不至于出水就落得那樣的下場。”
十一嘴角扯動了一下,算是笑,如果沒有平陽侯的解說,她也會這么認為,“如果進不了三門,會如何?”
“還能如何?再做一輪任務唄,總不能為了這么一個任務,就要了你的命。”紫云見她臉色發白,怕是為三門的事擔心得厲害,“這事確實怨不得你,我會好好跟蛇侯大人稟報,再說你是由夜管著的,無論是皇上還是蛇侯,多少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你就放心吧。”
“不知小十七的任務完成得如何?”說的多,錯的多,十一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糾纏,岔開話題。
“那小子滑得象泥鰍,就算我們所有人的任務不得過,他也能過。”紫云斜眼,輕睨了她一眼,試探道:“你…該不會是對小十七動了心?”
十一揭開窗簾,看外頭風景,“哪能,只不過我和他也算是同一師門,而且他的本事,你也知道,有他幫著,過紅門容易得多。”
“真沒心思?”
“我的心思,就是怎么成為死士,保我娘平安。”
“你覺得剛才那使者如何?”紫云挪了挪位置,能看見她別在一邊的臉上神情。
“我是在珍兒被殺以后,才抬頭看的他。說起來不怕姐姐笑話,我看他們殺珍兒的手法,再加上行刺失敗,光顧著害怕去了,腦子亂麻麻的,對他唯一的感覺就是…可怕,那個人太可怕。”
有十二的事在前,十一與紫云雖然處的不錯,但也不能輕易交心,與平陽侯之間的事,更是閉口不提。
紫云輕抿了抿唇,那個人確實可怕,但不知多少人,明知他是條毒蛇,仍寧肯被他咬,也希望能在他身邊呆上一會兒,哪怕是用自己的血肉去喂他。
見十一臉上淡淡的,心想,她被那個人攬在了懷里,也不心動,或許在男女之事上,當真遲鈍些。
怪不得那個人說她木訥無趣。
不過也難怪她,她還年幼,為了保她母親,平時又只顧著往死里訓練,情情愛愛的東西,她又哪能知道多少?
回到蛇國,十一和紫云一同靜立在蛇侯面前,這次他竟是衣著整齊地坐在屋外廊下。
蛇侯并沒馬上問十一當時的情況,反而看向紫云。
十一心明,蛇侯是想先從紫云那里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
簡單地說,就是這次任務的是與非,靠的是紫云的一張嘴。
蛇侯聽完紫云的匯報,冷笑了笑,罵道:“蠢不可及。”
紫云迷惑道:“難道不是事先有人走漏風聲?”
蛇侯雖然從頭到尾,沒打算留著珍兒,但珍兒剛一出現,就被殺死,仍讓他感到挫敗,“那蠢婦滿腦子只想著怎么勾引男人,卻沒想想帶毒的指甲一沾水就晦暗無光,隱隱透黑,凡是懂些毒的人,一看便知。”
(常看見別的渣男,惡心男的書評,紅紅火火,于是果子在想,是不是也該讓我家的男主男配們也成渣呢,比方說,拿著女主的真心當驢肝肺,一心去討好其他有價值的女人…哦哦,說笑的,頂鍋蓋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