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妍全然清醒時,對上淡粉的帳幔,屋內燃著陌生的香氣,她瞬時呆愣。心中涌現出失去意識前那幕場景,當下心中大駭,掀了被窩望向里面,見自己周身只著了藕粉色的繡并蒂肚兜,胳膊上卻有青瘀紫痕,當下大腦轟然,頓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怎么會不記得,自己今日明明著的是件碧水繡蓮花樣的肚兜?
面色哀戚,耳旁似回想著早前旬好聲聲狠厲警告般的言語,霎時只覺得天旋地轉。
“蕭少夫人可是醒了?”
“回王妃,奴婢聽到里面有動靜,該是醒了。”
房門被打開,有腳步緩緩接近,蘇瑾妍卻不想去抬頭,目光微滯。身旁的簾子被掀起,華麗裝束的蕭玉瀅出現在眼前,望著那坐起香肩半露的人,察覺到她脖頸處的淺色吻痕,目露陰鷙地沉聲說道:“總算是醒了,我叫婢子來服侍你更衣。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蘇瑾妍突然轉身,恨意滿目地瞪著她,看著她毫無所謂的面容,回想起曾經對自己輕聲細語的場景,騰地湊上前就煽了個巴掌過去,撕心裂肺地喊道:“回去?回哪去,你可真是惡毒!”眼中清淚滑落,卻是泣不成調。
蕭玉瀅措不及防,只等察覺到臉上火辣才反應過來,冷眉地伸手就重重反煽了回去,見后者撲在床褥上,惱恨道:“怎么,怪我?也不想想是誰沒有婦德,做出這等丟人的事?若非你早前勾/引王爺,能有今日的下場?”
“你怎么可以這樣?我好歹算你的娘家人。你居然使計如此?”
“娘家人?”蕭玉瀅冷笑,“你該知曉,發生了今天的事,蕭府哪還有你的容身之所?你識趣的,便早日同寒弟做個了斷。大家都保了顏面。若是鬧開了,你能怎樣?”
蘇瑾妍的青絲擋了視線,只喃喃問道:“我自認為沒有虧欠過你。為何你能如此狠心?”
“為何?”
蕭玉瀅的聲音怒斥,上前兩步激動地就說道:“你沒有虧欠過我?我那般費心費力,模仿你的言行喜好。卻連張同你只幾分相似的面容都敵不過!你說你沒有虧欠我。沒有虧欠過我?!”
她的聲音,至最后竟是透著徹骨的冷寒。
蘇瑾妍緘默,根本不愿理這府中的事,此刻她連自己的下一步都不知該如何。
“王妃,舅爺來了。”
外面婢女的通傳聲,令無措呆滯的蘇瑾妍身子微顫。
蕭寒來了!
她還記得,他說過今兒下午要來接自己的。可現在,還有什么臉面面對他?
蘇瑾妍倏然搖頭。
蕭玉瀅見她如此。似乎早就忽視了眼前人亦是她胞弟的愛妻,心中僅有見她痛苦的痛快。連臉頰上的疼處都變得淡淡,極盡嘲諷地說道:“寒弟來了。定然是來接你回府的。”
蘇瑾妍只將錦被裹(書書屋)得更緊。
蕭玉瀅卻是對外就吩咐道:“讓人先招呼著舅爺,說我和少夫人立即就到。”嘴角揚起。“來人,伺候少夫人更衣。”
婢子捧著衣裳涌進,見床上的人不動,蕭玉瀅即再開口:“怎么,可是要寒弟親自過來瞧你這模樣?”說著便給婢女使眼色,“你放心,這事我不會跟他說,這兒的人也都是我的近侍,你身上早清洗過了,不會出事的。”
這話,說得恁若無其事、恁輕描淡寫!
蘇瑾妍咬緊下唇,她還不想被丈夫看到這種場景。抬起眼眸,淺紫折枝海棠花樣的上衣,碧云色羅裙,是她原先的衣裳!
“你的那套衣裳沾了血跡,便讓府中裁縫特地做了套一模一樣的。”蕭玉瀅好心提醒。
外裳什么都是相似的,偏就是給她換了件肚兜?
閉眼,視線模糊,蘇瑾妍卻只能任何婢子擺布梳妝。
一切妥當,蕭玉瀅擺手將婢子遣下,親自取了胭脂為她的左側臉頰上粉,“倒是我下手狠了,這下倒是該如何?”
蘇瑾妍伸手就推開了她。
蕭玉瀅則倚在妝臺前,認真端量了她的面容。自眉目到唇畔,自眼神至神情,最后伸手挑起她的下巴,邊搖頭邊嘆道:“我瞧著也不見多么絕色,怎的就將王爺和我家寒弟給迷上了呢?”
蘇瑾妍側開腦袋,聲音無比憤恨地說道:“你這般做,可還有臉面回到蕭府?”
后者卻笑得有恃無恐,“呵,蘇氏,你還是想想如何面對我家寒弟吧?相較而來,你才更難面對吧?”
蘇瑾妍心生悲涼,卻是啞口無言。
這種事瞞不過!且就算瞞住了,就真的沒有發生嗎?
她絕望地閉了閉眼。千算萬算,今生防備了蘇瑾妤萬事,卻獨獨沒有料到,又不知不覺中立了這般敵人!
居然是蕭玉瀅、蕭玉瀅,蕭寒的姐姐!
冷嘲熱諷了番,蕭玉瀅才令婢子帶蘇瑾妍去廳堂,自己則去了隔壁的屋子。望著那負手臨窗而立的男子,近身拂了禮,答道:“都按殿下的吩咐,唯獨給她換了里衣。”
“她可有提到我?”
蕭玉瀅搖頭,復思及對方是背對了自己,便出聲稟道:“未曾。”
“當真未曾,一句都沒有?”旬好轉身,似乎微有失落,“便連埋怨恨意都沒?”
恨意卻是有的,然對的是自己。蕭玉瀅在心里默答,面上卻仍是搖頭。
“抬起頭來。”
蕭玉瀅便依言抬眸。
旬好修長的手指便撫上了她的臉頰,摩挲輕柔,在勾得對方心神微蕩的時刻,卻是冷冷地無情地開口:“蕭家的嫡長女,為了求歡,不惜出賣弟媳嗎?”
濃濃的,皆是諷刺與譏笑。
蕭玉瀅只覺得胸口似有什么般刺得極疼。
“你打她了?”
低沉的男音響起,令蕭玉瀅心生冷寒,明明眼中看到的是她的掌印,怎的問的是這種話?
“你打她了,是不是?”
那修長的手徒然往下,緩緩扣住妻子的秀頸,微微用力,在對方的變色中,仍舊重復問道:“說,你是不是傷了她?”
蕭玉瀅睜大了雙目望向丈夫,手扳著對方的雙手就道:“王爺,我才是你的妻子,是你的正妃!”
旬好的力道漸漸重,卻是慢慢地將她提了起來。
蕭玉瀅便連連拍打,有那么一瞬,眼前徒然變黑,“王…王爺…”在她覺得都快要窒息的時候,便被身前男人無情地甩開,“出去!”
她從地上爬起,渾然沒有了早前的風姿。
“你想要的,我自會給你!”
蕭玉瀅只覺得全身發冷,目光似憂似傷地盯著他瞅了眼才退出屋子。方到了廊里,便轉身望著屋內人的背影,內心冷笑:我傷了蘇瑾妍?卻不知真正傷她的人是誰!
心底的某處疑惑,卻總未解開。
旬好的手指便扣緊在窗欄上,緊緊閉眼復又睜開,內心掙扎著矛盾,想起那躺著閉目的女子。原是打定了心思,原是明明可以任由自己…抬頭望向微暗的天際,“瑾妍,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嗎?”
蘇瑾妍渾渾噩噩地跟著婢子來到大廳,還不待跨進門檻就見那熟悉的身影從里面沖了出來,緊拽住自己的胳膊,無比擔憂地問道:“阿妍,沒事吧,大姐都和你說了些什么?”
蘇瑾妍怔了征,突然后退了兩步,待反應過來,卻只是搖了搖頭,想出聲卻覺得喉嚨處極澀。
蕭寒倒是略有心虛:莫不是大姐說了上回自己默認她與阿妍談那些話的事了?
否則阿妍怎么望向自己的目光這般怪異、呆滯。
“阿妍。”蕭寒去拉她的手。
蘇瑾妍卻是閃避了開來,低了音道:“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蕭寒哪還能不確定,長姐必然是說了不少挑撥的話。
雖說一片好心為了自己,卻也不該這般呀!
蕭寒心生埋怨,憶起妻子微倔的性子,心中暗嘆無奈。
并排走著,妻子不似從前般依偎在身側,甚至躲避他的親近,蕭寒心情微沉。待等到了門口上了馬車,妻子仍舊魂不守舍般,他著實安奈不住,便湊過身就柔聲哄道:“阿妍,你是不是在怪我?”
蘇瑾妍垂著眼眸,努力壓抑著心底的那份委屈,她根本就不知曉該如何抬首面對丈夫。絞著衣襟的手不停擺動,只好保持沉默,低低搖頭。
車廂內燃了盞青紗明燈,正好就在蘇瑾妍左側,蕭寒湊近細觀起了對方臉色,赫然發現那左頰處的淡淡紅印。不由在心底自問:阿妍何時涂了這般濃的胭脂?
伸手觸及撫去,后者卻是激動地移開,眼中閃過慌亂。
蕭寒自然看得清楚,在案上倒了清水,用帕子沾了就要去擦拭。蘇瑾妍自是要閃躲,側開了不要丈夫碰觸,口中嘀咕道:“你別。”
蕭寒這次卻不輕易允她,挪至她的身旁摟緊了她才道:“阿妍,到底怎么回事?”
冰涼的水觸及,令火熱更加強烈。
蘇瑾妍卻渾然不知疼痛。
五個手指印,纖細隱隱還帶著甲痕,打得好重!
蕭寒目露痛色,開口就追問道:“阿妍,是不是大姐打的?!她為什么要打你,她到底說了些什么?”
連連質問,蘇瑾妍卻無法言語,只是不停搖頭,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出。
蕭寒便只好緊緊摟住她,輕輕拍撫起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