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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坦露

  原是想為妻子去質問長姐,不成想最后反被對方說動,蕭寒心情沉沉,回到府里,卻只在院里逗留,不知該如何回盛華閣面對妻子。.走著逛著,便到了水廊的亭上,站在高處,遙望對面帳幔飄舞,回想起對面閣樓里曾想親近的身影。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她和王爺還有過什么舉動?”

  腦中重復著長姐的問話,蕭寒慢慢沉下腦袋。阿妍的過去,他只參與了部分,很多很多都成了秘密,他尋不得答案。心底里介意,但亦知妻子不容自己懷疑,她受不了被質問,若讓她知曉自己思緒,翻臉冷漠亦是可能。

  阿妍,骨子里是格外驕傲的。

  她不愿同人做過多的解釋,便如她肯定自己能相信她般。

  初時,蕭寒也認為自己能拋下過去,不糾結她的曾經。無論是俞恒還是表哥,都已經退出她的生命,今后的歲月,只有自己相陪。然這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放不下。

  他不喜歡這種含糊。

  兜兜轉轉,最后仍舊走到了盛華閣外。望著院墻,忍不住好奇,此刻的她在做什么呢,會不會與自己一般矛盾難安?

  “世子爺回來啦。”

  還在徘徊猶豫時,眼尖的仆婦便喚了出聲,忙引起園內人的關注,更有婢子迎他進屋。

  腳步很沉。

  出乎他意料之外,臥室里的蘇瑾妍端坐在臨窗大炕上,手中針線穿梭,卻是在專注刺繡。似聽著動靜,抬起眼眸,目光柔意,笑顏道:“你回來啦。”說著擱下手中之物,下炕就迎了過來。

  好平靜…

  跟著她坐下,向來隨意的妻子竟是未他斟茶。端著手中茶杯,蕭寒含究的目光未動。這是怎的了?望著她坐回原位,復又繼續先前的動作,注意到是條湖藍錦繡鑲玉石的腰帶,心下“咯噔”。她是為自己所繡?

  忍不住湊過去,細問道:“阿妍,你這是…”

  蘇瑾妍緩緩抬起頭,似羞似復雜地拽緊手中腰帶,察覺他投來的目光,小聲嘀咕道:“我手藝不好,你不準笑。”‘

  真的是為他所繡!

  是為自己!

  蕭寒欣喜難耐。未曾注意到她話間的小心,起身饒至她身旁,奪了仔細瞅。湖藍滾金邊,云紋綴靛藍無暇玉石,雅致大氣,針腳雖不密,但仍能看出經手人格外細心。他緊握著展笑,一掃之前的不悅。連連道:“這腰帶真好,阿妍特地為我做的?”

  驚喜地如同得了額外獎勵的孩子。

  蘇瑾妍望著他,重重點頭。

  蕭寒笑容更甚。不顧那連線的繡針便解了腰處的月白繡竹腰帶,在身前比劃了起來。

  蘇瑾妍忙起身,搶著就說道:“還沒好呢。”

  蕭寒咧嘴憨笑著,好看的眉宇歡悅不盡,無比愉悅地就說道:“阿妍,我第一次見你繡東西,還是給我的。”

  “我針線活不好,你不要嫌棄才好。”

  才將腰帶遞回給妻子,臉上的笑意都未斂下,便聽得這話。蕭寒不禁自問:竟是這般客氣?任由蘇瑾妍重取月白腰帶,環過自己腰身為他系上,動作笨拙卻耐心十足,蕭寒順勢便摟住了她。

  “阿妍,你以前不為我做這些的。”

  蘇瑾妍聲音淡而緩和,“早前方進門。我仗著你寵我便無規矩了些,此刻自然得遵守起妻子的責任。”似是為防他多想,又添道:“旁人夫妻皆是這般相處的。”

  眨了眨眼,蘇瑾妍想起早前蘇瑾嬋的提醒。縱使丈夫憐愛,但婚后婚前并不一樣,過起日子不會似想象中的容易。

  “我們不是一般夫妻。”

  似乎,他總是在重復這話。

  但是,夫妻間的猜忌,當真少了嗎?

  她在努力做好他的妻子。

  “我知曉。”蘇瑾妍輕輕地應著。

  蕭寒便一時無言,頃刻被人推開,聽得她柔婉依舊的低語:“才回來,你坐著歇歇吧。//

  這種相處的方式,恁地不習慣!

  可蕭寒又無法說明,畢竟是他的姐姐說出了那番話。代表了他的家族,阿妍的夫家…總是讓她不敢松緩,擔憂被人糾錯。

  阿妍也要變得同那些婦人般小心翼翼了嗎?

  喉間似堵得難受,她在做改變,因為自己沒能保留住最真的她。

  針針線線,重復耐心,她似乎不知疲憊,如此認真專注。她該是注意得到自己的目光,可便是不愿同先前般,躺在自己懷里自下往上般打量笑語。她的調皮不在,失了活力的妻子,讓蕭寒整顆心沉得窒息。

  穿針引線,阿妍曾說過,她不喜歡這種活計。

  而她,又是最不愿意最不可能委屈自己的人。

  此刻卻如此…

  “阿妍。”

  蘇瑾妍手指微頓,抬眸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目光迷茫而好奇。

  “府里有繡娘,如此傷神,你莫要做了。”

  雖然很喜歡,但他不愿她在這般心境下完成。

  蘇瑾妍眼神微緊,低語反問道:“你不喜歡?”不待他回答,續道:“是不喜歡這花樣,還是覺得這…”

  “不是更新不喜歡!”

  聽不得她這般語氣,望著她更是費解的目光,蕭寒倏地起身離了開來。

  她便就是非同自己鉆牛角尖!

  望著那抹沖出門檻消失的背影,蘇瑾妍苦笑,她只是想長久留在他身邊。

  蕭玉瀅敵意,她懂得;丈夫的懷疑,她亦感受得到。

  可是她能如何?

  方進庭院的茉莉望著悶氣沖出去的姑爺,很是不解地走進屋子,至主子身邊好奇道:“奶奶,姑爺怎么了?”

  細線穿過布帛,蘇瑾妍輕道:“沒事。”

  茉莉便不敢再問,湊近了輕說道:“奶奶,三姑娘的下落有消息了。”

  手間動作停止,她合眼問道:“在哪?”

  “回奶奶話,在城北永巷里的一處民居里。”端倪了下主子神色。接著稟道:“是曹二爺名下的院子。”

  蘇瑾妍不見意外,只沉聲道:“她倒是什么都不顧了。”

  曾經讓她光明正大地嫁給平陽侯府的二少爺,她拒絕,現在卻成為外室。她倒是也真能容忍?蘇瑾妤的思想,自己似乎當真不曾能明白。

  “奶奶?”茉莉輕問。

  蘇瑾妍轉眸,“知曉她近來在做什么嗎?”

  茉莉點頭,“聽說總有大夫去那莊子,這京中好些郎中都被秘密請去過。”

  “多久了?”

  “從住進去隔三岔五便有大夫過去,每回都是不同的。”

  這般謹慎?

  她不是懂醫嗎,為何還要請郎中?

  “你回頭尋幾個郎中。使些銀子問問。對了,莫要讓人認出…”那“來”字還沒說完,蘇瑾妍便止了聲,目光直望著門口處發愣。

  茉莉察覺有異,轉身卻是蕭寒立在門邊。

  蘇瑾妍反應過來,遣退茉莉,擱在退出的腰帶去再難拿起,她緩緩地立了起來。

  經過蕭寒。茉莉規矩福身,目光小覷了眼他,繞過退出。才想下階。卻聽得后面低沉的吩咐聲:“關門!”

  茉莉轉身,才知曉原來姑爺已經跨過了門檻。

  她便折返將門帶上。

  最初的慌亂散去,蘇瑾妍反倒是很平靜,望著緩緩接近的丈夫,目光等待他的開口。

  “你家三姐姐,不是過世了嗎?”

  蘇瑾妍低答:“還未曾,她假死而遁。”

  蕭寒面露驚訝,似怨似惑地上前扳住她的雙肩,“你還在同她相斗?阿妍,你私下到底在籌謀些什么。有多少事是瞞著我的?”

  被心愛之人如此質問,蘇瑾妍的眼淚緩緩流下,禁不住別開了視線,“蕭寒,你別問,好不好?”眼前模糊。她著實不想他知曉自己黑暗的那一面。

  譬如她遲遲不愿解釋和俞恒關系般,沒有誰會聽過且過,總是會在心中扎根,慢慢演變成刺,時不時地觸痛。和蘇瑾妤,注定不可能共存,爭斗沒有休止,她便得繼續用計陰謀。

  蕭寒知曉自己這般,他會怎么看待?

  若是他問起緣由,自己又該怎么作答?

  這些問題,相互牽扯,她無法解釋,亦不能解釋。

  蕭寒卻是不愿就此放過她,重聲道:“阿妍!”側了身讓她直面自己,仍舊沒有放開對她的束縛,聲聲詢問:“到底是如何的事,教你連我都得瞞著?阿妍,我是你的丈夫!”

  他的聲中,透著股強調。

  蘇瑾妍泣不成聲,“蕭寒,你不要問不要問了…”身子卻無力地下滑。

  蕭寒摟緊她的腰肢,痛色反道:“你便這般不信我?”

  他不容她逃離,哪怕她已表現出怯弱。

  就是想尋個答案!

  蘇瑾妍搖頭,他為什么會折回,或是有心?

  她好怕,擔心他知道一切后會離開自己。

  該如何,才能徹底擺脫前世。

  淚傾而下,滴到他的手背,滾燙而刺痛,蕭寒終是心軟,搭在她的秀肩上,嘀咕道:“阿妍,你這樣讓我覺得你在防備我,不信任我。”

  蘇瑾妍搖頭,“不是不信任你,是太怕失去你。”

  從來就是害怕失去,害怕這種擁有后再失去,所以她才越發想要掩埋真相。

  她一直覺得,待等哪日生活真正得到平靜后,能夠重新真正生活。

  但還是被他知曉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女子的低泣聲亦慢慢緩下。

  蕭寒拍著她的后背,似是安撫,或又透著無奈。

  慢慢的,蘇瑾妍也便意識到瞞不過去的現實。他若是想要知道,自然會去調查,而他目前的表現,卻是真有要動作的趨勢。

  “蕭寒。”聲音微啞,似震到了對方心上。

  后者不接反道:“阿妍,你快樂嗎?”他的聲音中,透著連自己都為發現的微顫,“嫁給我才多久,你便流了這般多的眼淚。”

  蕭寒自認為了解妻子,卻不想成親后才發現對方如此陌生。

  連他都起了迷茫…

  蘇瑾妍聽出他話中的自責及復雜情緒,“蕭寒。嫁給你,我不悔的!”鄭重而肯定,語氣堅定。

  懷抱住她的人慢慢松開了懷抱,“阿妍。怎么辦?現在這模樣,我確定不了你能幸福了。”你的周身有這般多的秘密,這般多的不解,他根本不了解她。

  伸出手指,慢慢地將她的眼淚一點點拭去,拉近她在炕上坐下,表情肅然地望著她。

  蘇瑾妍琢磨了會。便開口言道:“我和蘇瑾妤,注定不可能共存在這世上。”

  蕭寒沒有再問,只是望著她,一瞬不瞬的望著她。

  蘇瑾妍合了合眼,低頭道:“她不是我三姐…”話說一半,復添道:“我沒有她那種三姐。”

  昨日起的思緒亦不能再用,蘇瑾妍只好恢復往日的目光,很是希冀地盯著丈夫。期待他能相信自己接下來的話。緩緩訴說道:“他的意中人是我大姐夫,早前為了能夠得償所愿,聯合了大姐身旁的婢子暗中給她下藥。她與妙仁師太合作。想趁我大姐在產子之時謀她性命,進而取而代之。”

  蕭寒瞠目結舌,這般真相?

  可不等他發出好奇,妻子復又說道:“你定是猜想不到的,蘇瑾妤為了達到目的,期間做了多少。前年秋日,我家才要出嫁的四姐姐,莫名跌下了潭子,最后都沒有榻上喜轎。”

  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復又流出,蕭寒忙取了帕子為她擦拭。

  “當初我亦不愿和東平侯府有所關聯。偏是她像祖母舉薦了我,教我嫁去俞家。那次她算計我出府,跟著將我在錦衣閣打暈,就那般送到了俞恒那里。蕭寒,我若說我從未想過嫁給東平侯爺,你信不信?”

  提起往事。總讓人淚流不止,蕭寒聽得亦心下難受,忙抱住她就道:“阿妍,咱們不提了,我不問了。”

  “那日如果不是他,我這輩子定然又去了俞府。蕭寒,我這是多么幸運,才能夠擺脫了命運,可以站在你的身邊?”蘇瑾妍語無倫次,話意含糊。

  蕭寒只能不停安撫著她,連她話中的“又”字都沒有發覺。

  原來,從一開始,阿妍便不愿和俞恒有所瓜葛的。蘇瑾妤謀劃胞姐,對幼妹下毒手,可還有絲毫人性?想到她曾將阿妍打暈了送到別的男人床上,這心頭的恨意涌現,再難平復。

  那個女子,竟是如此大膽?

  但她不是嫁為人婦了,后來又傳來死訊,怎的就又出現在了京城,還和曹家二爺有了瓜葛?

  蕭寒想不明白。

  “蕭寒,你知不知道宮里那位新封的皇妃,就是妙仁?她和蘇瑾妤一道,回京籌謀了半年多了。”

  提到這,蕭寒便不解了,“那位皇妃,是圣上巧然遇著,她怎么能有如此本事?”

  “東平侯爺在幫她。”

  提到這話,心里生寒。

  俞恒,仍舊還是選擇幫她、信她。不管目的為何,這層關系確實真真沒變。

  “那曹家的二爺?”

  對上他的疑惑,蘇瑾妍悶聲道:“曹家二少爺喜歡她,她利用這份真心留在京城。”至于府中五姐姐的事,蘇瑾妍仍是做了隱瞞。

  這般亦不是光榮的事,何必鬧得人盡皆知?

  也是丟了自己顏面。

  蕭寒好好細想了下妻子的話,總覺得似有什么不對,皺了皺眉,“咦,你三姐怎么能確定圣上就能看中妙仁呢?”

  蘇瑾妍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曉,莫不是皇室中,蘇瑾妤還有人?

  六姐嗎?

  她頂多也只是個皇子側妃,且又搬離了皇宮,能起什么作用?

  蘇瑾妍猜不透,眉宇盡是疑惑。

  蕭寒便再道,“這倒是奇怪。”端量著蘇瑾妍,似乎懷疑她有否保留。

  蘇瑾妍便輕嘆了聲,“你從前是信我的。”

  蕭寒心里涌出愧疚,望著低首安靜的妻子,突然伸手將她抱了過來,“阿妍,是我多想,我不該有那種念頭,對不起。”

  “這等事,要我怎么向你開口,說我娘家姊妹的不是?且我和她這番爭斗,亦不愿你知道我如此不堪。”蘇瑾妍低著腦袋,格外無助。

  蕭寒只能加重力道,承諾般說道:“阿妍,我明白,我明白。”

  屋里便安靜了不少。

  連著哭了兩天,蘇瑾妍的眼睛都有些紅腫,蕭寒讓人取了水來,親自幫她敷揉,心疼地問道:“阿妍,可好些了?”

  總算是恢復如初,蘇瑾妍點頭,“我沒事。”聲音卻低低的。

  蕭寒心里也有些后悔,阿妍曾遭人劫持,又是對她虎視眈眈的俞恒,定然受了委屈。那個時刻,阿妍亦是害怕至極的吧?或許,她的噩夢,只是因為俞恒曾經給她帶來的傷害。

  這般做想,自責的心思便更濃。

  自己真是太不應該了。

  待妻子情緒平靜了些,蕭寒才小心謹慎地問她:“阿妍,那你現在準備如何?你的三姐,她現在藏在暗處,可是會傷害你?”

  蘇瑾妍料不準蘇瑾妤的行動,只好搖頭:“我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么。”

  “阿妍,我幫你。”

  蕭寒近乎承諾,誠懇無比的聲音說道:“你別怕,怎樣我都陪著你,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了。”

  蘇瑾妍原不想丈夫牽扯進來,此刻聽得這話,卻是無比心安,重重地頷首。

  她真的不是一個人,今后都有丈夫陪伴。這樣,至少不再如當初般孤獨,有了想要守住的人和物,便更有往前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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