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恒的出現,不管是對蘇瑾妍還是蕭寒,都成了一個心結。
馬車靜謐,誰都沒有再言語。
原是可以解釋那聲夢語,卻無法將前世那等駭人聽聞的言論發出來。蘇瑾妍獨自苦惱,蕭寒雖口口聲聲說相信自己,但終是個有思想的人,許是連他自己,都難以壓制住那份因疑惑而帶來的胡思亂想吧?便從方才他推開自己碰觸的舉動,就可得知他內心的矛盾。
蘇瑾妍轉首覷了眼丈夫,端坐的他閉目養神,臉上看不出波瀾,但自那時而緊促時而輕緩的呼吸聲,便能料到他定不似面上般淡然。
確實如蘇瑾妍所料,蕭寒正處在掙扎的邊緣。腦海中不斷起伏著兩個聲音,一個是開口坦然質問妻子,甚至逼問;另一個則是告知自己,不能懷疑阿妍,要相信她。
苦楚無果,睜開眼眸,卻正好撞上對方忐忑的目光。蕭寒心中微緊,勉強露出抹笑容,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蘇瑾妍也是語塞。
任憑她再直接再坦然,卻也無法在心有所掩的情況下,說服對方跑去懷疑。這等沒有說服力的話語,于事無補。故而,她慢慢地挪近了身子,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就這般靜靜的相伴。
馬車緩緩駛向國公府,聽得外面車夫的吁聲,蘇瑾妍仍舊沒有動作。蕭寒察覺。低首卻見她眼眸緊閉,詫異想到:莫不是睡著了?
用手輕輕推了推她。低喚道:“阿妍,到家了。”
那廂人反而將懷著丈夫胳膊的手臂緊了緊。怒了努嘴便睡得更沉。
當真睡著了?
蕭寒愣住,這可怎么辦?復又動了動胳膊,重復喚了她幾聲。
似乎被驚擾,蘇瑾妍不耐地扭了扭身子,卻是同丈夫貼的更緊了。
外面車夫的提醒聲復又傳來,蕭寒卻不忍再吵她。思及早前妻子的困倦,定然是累著了吧?生出心疼,朝外低了聲就道:“是隨行的人都下去吧。”
這陣勢,卻是有在馬車中陪伴妻子的陣勢。
意識尚未完全模糊的蘇瑾妍聽得此話。心中偷樂,亦不計較發髻形象,重新尋了個姿勢就放心睡下。眼皮極重,深入夢鄉前的最后念想卻是:蕭寒仍舊是疼我的。
蘇瑾妍的小憩,可不是幾刻時辰就能清醒的。蕭寒的手臂漸漸發麻,卻又不敢亂動,目光觸及那雪白的狐皮時,滿懷都不是滋味,忍不住又生了多想。但實現下移,察覺到那方桃木長盒時。眼神又柔和起來。
這是臨走前,蘇晏特地送來的,是阿妍要的安息香。
原來,她極難安寢。
回想她那次夢囈的場景,卻是聲聲恐慌,帶著無助、含著焦急。雖是喊著俞恒,但夢中并沒有甜蜜,反倒是折磨頗多。雖然這越發刺激他好奇妻子和俞恒間的過去,但心底更多的則是心疼。
那是她的噩夢。想必即便過去有故事,也是痛苦的吧?
以前,她便是要借助了安息香,才能就寢嗎?
蕭寒復又想起妙仁庵月夜葡萄架下,阿妍踮腳轉眸時滿眼的警惕,還有當黑巷被自己發現后,反射般舉起匕首的無謂和警惕。
不知怎么,心被揪地生疼。
“咦,這不是大侄子的馬車?”
外面傳來婦人好奇的聲音,緊跟著拖調似有疑惑地復道:“這是從岳父家回來了,怎么停在門口不進去?”
“回三夫人,世子和少夫人還在車內。”
勾著自己的妻子動了動,蕭寒擔心外面的聲音吵醒他,卻又不好亂動,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車簾卻被人自外掀起。
光線射入,蘇瑾妍輕嗯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眸。
“喲,寒哥兒,侄媳婦這是怎么了?”
三夫人嘴角含笑,而她身后幾步,站著的少女目光緊緊,停留在那依偎著的二人身上。
“三嬸。”被長輩逮著如此場面,蕭寒有些不好意思,沖對方點了點頭。
才抬起腦袋的蘇瑾妍,視線微有模糊,這一覺睡得卻是安穩。見著面前的三夫人,忙端正了身打過招呼。
“呵,原是寒哥兒疼媳婦呢,卻是我吵了你倆。”
三夫人面含笑意,但這話說得卻是怎么聽怎么教人不舒服。
只是蕭寒夫妻畢竟敬著長輩,如何都不可能反唇相對。見妻子醒了,則柔語道:“阿妍,到家了。”
“哦。”蘇瑾妍沒有完全清醒,卻因車外有人,忙松了蕭寒的胳膊,混沌著下了馬車。
蕭寒甩了甩胳膊,見到仆婦圍著的穆雪歡,客氣點頭,“穆姑娘是要回去了?”
穆雪歡瞥了眼蘇瑾妍,垂首回道:“嗯,外祖母身子不適,我要守在榻前。”
“歡兒,天色不早,該上車了。”
三夫人催促,穆雪歡目光不舍地移開了停在蕭寒身上的視線,扶著婆子的手上了早已等候著的馬車。只是,彎身進車簾前,仍是回眸相望,觸及蘇瑾妍探究眼神后,訕然一笑。
等馬車駛離,蕭寒才轉眸,卻正好對上妻子格外認真的眼神。
“阿妍,怎么了?”
似乎,早已忘卻了先前的事。
而蘇瑾妍,睡足之后,早前存的幾分愧疚亦消散,又因方才丈夫和穆雪歡的對視,冷不丁泛起酸楚。輕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府內走去。
怎么這樣任性,何處惱了她?
蕭寒微微搖頭,提步跟上。
這一追一逐,府人看在眼里,卻是好不恩愛。
等回了屋子。蘇瑾妍負氣地躺到床上,卻是合了眼又欲深睡。蕭寒坐在一旁。不解地望著她。“阿妍,你還未睡醒?”
其實她頭腦早已清醒。就是見不得他和旁的女人眉來眼去,哪怕其中未夾情愫。蘇瑾妍悶哼了兩聲,背過身子不去看他。
“以前沒發現,原來阿妍你這般貪睡的?阿妍,起來吧,天都黑了。再睡下去像什么樣?”府里行走了會,他突然又恢復了思緒。無奈地望著躺著的人,難道她就真的沒有話要和自己說的?
蘇瑾妍只揮了揮手臂,沒有顧他。
蕭寒接觸的女子不多。沒有通房的他并不知女子撒嬌無賴起是何模樣。雖說他不反感蘇瑾妍的舉動,但這也太胡鬧了些吧?硬拽了她的胳膊迫使她坐起,“阿妍,現在睡足了,夜晚又要睡不著了。”
“才不會,我有香。”
“你以前就靠那個入睡?”蕭寒突然嚴肅了些。
便是不想談那些沉重的話題才想避開,可蘇瑾妍知曉此刻卻是她避都避不開,含糊著答道:“還好啦,就是難得用用。”
“難得?我可都聽你三哥提了的。”
哥哥說的?
蘇瑾妍面色微變,扯了他的袖子就問道:“我哥都和你說了些什么?蕭寒。他一定說我壞話了是不是?”
氣氛突然火熱了起來。
年輕的二人似乎隨時都能被旁的事轉移注意,見妻子突然撒潑起來,蕭寒禁不住就想起身,“沒說你什么,阿妍你急什么?”
“肯定有,他會說我貪吃,還會說我任性…”
蕭寒見她自爆短處,含笑地聽她嘀咕,也樂得陪她玩耍。
似乎。她們之間,就該是這種氣氛。沒有猜忌、沒有懷疑,不存在旁人,就這般簡簡單單,亦不顧旁人目光。
屋內正笑語不斷時,紅纓的急聲卻自外傳來,“爺、少夫人,三夫人的車駕出事了。”
兩人停止動作,相望一眼就招紅纓進屋,問及緣由,卻得知是遇著了亂賊。
天子腳下,青天白日,哪來的亂賊?
“出了什么事,三嬸和穆姑娘如何?”蕭寒緊張詢問。
蘇瑾妍替自己和他理了理衣袖,眉目也是肅色。
“奴婢也不知具體,偏回府傳話的人說得含糊,也不知從哪跑來的幾個漢子,愣是圍著咱們府的馬車吵鬧,最后三夫人和穆姑娘跌落下來,就在大街上。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長公主府,外面人不知該如何,便來稟報了世子您。”
哪會是個簡單的事?
且不說京城治安嚴格,便就是有人鬧事,偏就沖上了國公府的馬車?蘇瑾妍隱隱也察覺了事兒的不對,且定然不小,否則也不會驚動地仆人回府。
她還在琢磨,蕭寒已經站了起來,側首同蘇瑾妍說得:“阿妍,我去看看。”
蘇瑾妍自不可能爛他,叮囑他小心,親自送他到了二門外。
坐在屋里焦躁不安,茉莉上的茶杯擱在旁邊,蘇瑾妍總緊張著外面的動靜。很顯然,是有人將矛頭對準了蕭府。
那目的是什么呢?
“奶奶,奴婢哥哥那,有個消息。”
蘇瑾妍仔細望著茉莉,擰眉反問:“是三姐的消息?”
熟知茉莉卻是搖頭,“回奶奶話,不是三姑娘,而是五姑娘的。”
蘇瑾妍目光瞇緊了眼眸,“五姐姐?”
“五姑娘的跛腳,怕不是真的。”
一句話,打破了滿室的平靜。
蘇瑾妍倏然起身,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茉莉。她是不可能胡言的,若是能說出這般言語,必然是心有把握。
“這話,你從哪聽來的?”
茉莉低垂了腦袋,規矩答道:“早前奴婢哥哥的朋友守著蘇府后院,沒有見到阿菊和三姑娘聯系,卻是看到了五姑娘出門,早前就見過那個赤腳郎中。奴婢今日聽府里的舊情姐妹稱,那郎中顯得怪異呢。”
蘇瑾妍大驚失色,“五姐他,為何要裝作坡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