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銀,夜幕稀稀朗朗地綴著點點星光,春日的晚風依泛著絲絲涼意。梳洗過后,蘇瑾妍趴在窗柩前,聽著風中嫩葉低語,繁花落地,心中卻不似表面這般平靜。
“你轉身的瞬間,眸中明明是含了希冀。蘇姑娘,你在等他…”
她無聲嘆息。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便是這樣的道理嗎?為何一個外人,都能那般篤定地說出這話?微揚起身,目光清湛卻藏了些許迷惑。
頃刻,她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苦澀蔓延其中。
依言去慈云閣打聽的茉莉回來,伴著星火燭光,她走到蘇瑾妍身后,恭敬道:“姑娘,大太太還在老太太那呢~”
蘇瑾妍轉身,望著她“嗯”了一聲。
“姑娘今兒受了驚,還好是遇著舅老爺府上的人,折騰了一個下午,可要早些休息?”
著了煙霞色寬袖寢衣的蘇瑾妍在炕前坐下,對著茉莉吩咐道:“去多點幾盞燈燭。”
這話,便是不準備就寢的意思。
茉莉微滯,應是離去。
心不在焉地翻著手邊的書籍,想起回到蘇府時老太太那緊張的模樣,蘇瑾妍心情稍霽。跟著她出府,她竟是將自己隨意交給了俞家世子,最后惹出這檔子事來,她可是難辭其咎。
往常總是母親低聲在她面前受訓,此次縱使她為長者,但那等不妥當的行為,教她在母親跟前怕是也厲色不起來了吧?老太太當時若能說幾個字推脫下,俞恒便不敢那樣無所顧忌地將自己帶出侯府。
他是瞧準了蘇府巴著這門親。
丁香小跑進來,急急稟報道:“姑娘姑娘,三姑娘來了。”
屋子里內外通明,茉莉吹了火折子自里間出來,小聲嘀咕道:“都這么晚了,三姑娘怎么還過來?”
蘇瑾妍淺笑了笑,吩咐丁香下去備茶。
蘇瑾妤是親自提了燈籠過來的身后未跟一個婢子。蘇瑾妍見她站在門口將手中提籠遞給金鈴,站起身一臉驚訝地迎上去,“都這般時辰了,三姐你怎么還過來?”
蘇瑾妤攏了攏梅花鑲邊的衣袖親切地攜上她的手,回道:“方從祖母那過來,心里惦記著你就過來瞧瞧。”
“三姐方從祖母那過來呀?好似母親還在那兒呢~”
蘇瑾妤坐在她的對面,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就知道你好奇這事,想來我不來見見你,你今晚都睡不安穩了。”說著側身接過了丁香欲送上案幾的茶盞揮退了二婢子就朝對方關切道:“聽說妹妹才回府,八妹妹就來鬧了?”
提起這事,蘇瑾妍臉上顯然掛著幾分不悅,懶懶道:“她便是好奇著我與俞世子外出的事,不過是過來詢問幾句罷了。”
她的顏色,蘇瑾妤瞧得真切。思及白日的事,她面尤憂色地說道:“妹妹今日去東平侯府受了委屈,八妹也太不懂事盡是來戳你的心傷處。”跟著軟了聲又語:“晌午時祖母派人回府,母親和我聽說你不見了,可都嚇壞了。”
“舅母不是讓人傳消息回來了嗎?”
“那是之后了。”蘇瑾妤低首一臉后怕道:“祖母自責了半天,還好妹妹你沒出什么事。”
蘇瑾妍便笑著回:“這事又不是祖母的錯。”
蘇瑾妍見她將所有埋怨都推到了俞恒身上,心中難免慌亂了幾分。這好好的親事,莫不是真的要沒了?雖說現在她與八妹妹關系不善,但若是七妹嫁不成俞恒了,無需多少時日準又能和好。
這般做想,蘇瑾妤將案幾上擋在二人間的茶蠱與書籍都往另一邊推去,緊握上她的手就道:“七妹,告訴姐姐,你心里現在是怎樣想的?”
蘇瑾妍一臉懵懂迷茫側著頭反問道:“什么怎樣想的?”
“便是這門親…”
話還沒說完,蘇瑾妍就打斷道:“還有這門親嗎?三姐,我也是今日聽俞世子說了才曉得,原來東平侯府要退親。既然這樣,難道除了他家,我就再挑不著好人家了?”
蘇瑾妤聽她果真沒了那層意思焦急地嘖了聲,“我的好妹妹,京中有幾戶人家能比得上東平侯府?”
“既是這般好,倒不如姐姐嫁了去?”蘇瑾妍似笑非笑,意味深長道:“反正姐姐也到了年紀,你若是歡喜,倒不如由你去?”
蘇瑾妤惱得打了她的手,嗔道:“好好的事,怎的又繞到我身上來?我是瞧著妹妹你一片深情待他,不忍心你今后傷心后悔罷了。”
本意是想讓蘇瑾妍多想想曾經俞恒令她心動的地方,而后能爭取挽回。熟料她這話一落,對面的人抽了手站起來就道:“三姐,你別說了。
現在甭說是俞家不要我,就算是八抬大轎來接我,我也不去!”
努著嘴,典型的任性姑娘模樣。
蘇瑾妤起身拉著她重新坐下,依在她身旁勸道:“七妹,你別說這樣的氣話。”
“我沒賭氣。三姐,難道你希望見到我嫁給一個總是喜怒無常動手傷我的男子?別說早前我還與他論過親,但凡二府有些交情,他也不該就那樣將我丟在野外。”蘇瑾妍語氣堅定,似是在極力說服蘇瑾妤打消她的念頭,“你若是我姐姐,怎么忍心讓我跟那樣的人?”
蘇瑾妤滿腔欲說的話都憋在了心底,自己再說下去,豈不是成了惡姐姐?
“那妹妹你打算怎么辦?”
蘇瑾妍搖了搖頭,“我能有什么打算?想來母親明日還會找我談話的。”
蘇瑾妤是最樂見她這般沒有主見的神色,眉頭舒展了拍著她的手悠悠道:“我才從祖母那過來,聽說東平侯夫人知曉了你平安回府,明日要帶著姑娘過來探望呢~”
此事是俞府虧人,這樣的舉動,蘇瑾妍并不意外,輕回道:“過來便過來,反正咱們又沒什么對不住她們的。”
“祖母給拒了,她差人回話,說你今日在外受驚病了,不方便見客。”
蘇瑾妤瞇眼笑道:“七妹,今日我可是頭一回見祖母那般動怒的。她回府后一個勁地說著俞家世子的不是,好好的讓你遭這份罪…”
耐′地等她說完,蘇瑾妍問道:“三姐,你可知祖母與母親再談些什么?”
蘇瑾妤只滿臉惋惜地望著她,嘆息道:“七妹,姐姐是真不想見你錯過了良人那,“那有什么法子?法華大師都說了那樣的話,咱們蘇家與東平侯府還怎么可能聯姻?三姐,今后再別再提這事了。”
蘇瑾妤思量一番,最后笑出聲道:“七妹,你明明對俞世子有情,何故要這樣委屈自己?”
見她抬頭,續道:“方才我的話才說了一半,祖母雖是回絕了,但是剛剛東平侯府又來了人,說是明兒個俞夫人特地帶俞世子過來給你道歉。妹妹,我看的出來,他俞府忌諱著咱們家,這事準還能有轉機見她說得頗為肯定,蘇瑾妍半信半疑道:“祖母和俞夫人特地去千安寺問了菩薩,怎么還能有可能?三姐,你盡是瞎說。”
嘴邊這樣念著,眸中的期盼卻一閃而過。
蘇瑾妤肯定了內心的想法,湊前就道:“你這要強的性子還真得改改,俞世子親自來給你道歉,難道你還不知足?法華大師的話,我也聽說了。不過,七妹可還記得妙-仁師太?”
蘇瑾妍征然,“妙-仁師太?”
蘇瑾妤謹慎地往外瞧了眼,壓低了聲音道:“就是妙-仁庵里的師太呀,七妹你還去過那幾次呢~”
“哦,是她呀,早前害了大姐姐的那姑子?”
蘇瑾妤便皺了皺眉,辯道:“那個事還不一定呢,你總是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不是嗎?”
“自然不是那樣的,我和大姐去過妙-仁庵好多回,怎樣都不信她能做出害大姐的事來。
再說了,妙-仁師太與咱們大姐無冤無仇,何故要去害她?”
蘇瑾妍似是被她說動了,點頭應道:“姐姐說的有理。可是,現在與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佛有百家,法華大師雖然聲名在外,但妙-仁師太道行亦不淺。若是咱們幫著她洗刷了冤屈,讓她重回妙仁庵,那時后你與俞世子的姻緣要如何,還是件難事?”
蘇瑾妍心中犯冷,原道她是打了這般的算盤。
“大姐府上的事,我們怎么插手?”
蘇瑾妤神秘一笑,“這事你別操心,姐姐自有法子。你只要好好與俞世子處著,我一定讓你和他在一起。”
“真的?”
蘇瑾妤面容高深莫測,頷首道:“只要妹妹你不放棄這門親就好。”
蘇瑾妍細細想了想,最后猶豫道:“三姐,明日他來,你替我去見他,可好?”
“難道你不想見他?”蘇瑾妤詫然。
蘇瑾妍“嘻嘻”一笑,勾了她的手臂道:“祖母既然對外稱說我生了病,那便是想晾著東平侯府。不管怎樣,他今日待我實在過分,我怎么也不能那樣沒出息,他一來我就迎上去不是?可他畢竟不是一般人,特地過來瞧我,我、我…”
見她吱唔,蘇瑾妤笑了接道:“你這是想讓他緊張你,見不得你而揪著心,但又怕他氣過了頭,最后反不理你了是不?”
蘇瑾妍甚羞地睨了眼她。
蘇瑾妤便笑了出來,連聲應道:“好,姐姐明日替你去見他,有什么話我也可以幫你帶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