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雨聽戲,別有一番雅致。戲臺上鑼鼓喧鬧,曹夫人左邊坐著娘家嫂子錢太太,右邊則是羅氏。各人說笑著,或談及上一場戲的精彩,或談及早前酒宴上的哪位姑娘,彼此間說些家常話,氣氛融洽。
姜媽媽進了院子,抖去衣上沾著的雨水,穿過走廊至曹夫人身前,行了禮就道:“夫人,姑娘們來了。”
見著她,曹夫人本下意識地朝左邊點頭。得了這話,正好奇著欲開口,便聽得院門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依稀還夾雜著女子銅鈴般的笑語。曹夫人眉間微蹙,不解地目光投在眼前哈著腰的姜媽媽身上,心中很是不滿。盡是個沒用的東西,讓她去請四姑娘,竟把全部的姑娘都請了來!
眼下,同方才宴席時有何差別?
姜媽媽擅長識人眼色,察覺主子不悅,忙解釋道:“正逢雨天,姑娘們道要過來聽戲。”心中也是叫苦,那幫子姑娘鐵了心要跟來,自己一個奴婢還能攔著不成?
錢太太的目光在各姑娘間打轉,轉頭對曹夫人笑道:“許久未出來走動,沒想到各家的姑娘都出落得如此標志。”
因為錢府連去了兩個少奶奶,外面流傳出錢少爺克妻或是錢府宅子不祥等閑言碎語。錢太太早前去過幾個相中的姑娘府邸走動,可還不等她提出親事的念頭,對方便出言婉拒。這閉門羹吃的多了,也不愿意折騰,故而只得托了出嫁的姑太太張羅。
而事實上,平陽侯府的面子,果真大。
錢太太的目光落在著了勾勒寶相花紋羅衫裙的蘇瑾婭身上,她步履盈盈,面容乖巧。這是早前曹夫人就同自己打過招呼的,聽說蘇府也已經同意了。雖說在這群姑娘中,她容貌并不出眾,但是賢惠懂事就好。
蘇瑾妍走在蘇瑾婭身旁,遠遠的就注意到了遠處投來的目光,是錢太太!許是因懷疑前世四姐姐的死同這門親事有關,蘇瑾妍對她并沒有好感。下意識地拉了旁邊的人護在里側,隨意指著戲臺說笑。
蘇瑾婭的面色閑適,心中卻難免緊張。今日同旁人來說是參加暖姐兒生辰,但同自己來說,可就是一場相親宴。
命不由己,身不由己…她沒有資格發表自己的意見。
姑娘們走近了,也不往后邊空著的位上去,反倒是紛紛站在自家長輩身前。更有人往第一排曹夫人座前擠去,說著有趣的事逗她笑,引她注意。
蘇瑾嬋進來的時候,聽戲堂內站滿了人,話聲不斷。她的步子頓了頓,招來站在廊下的婢子就詢問情況,對方頷首恭敬道:“回少夫人,聽姜媽媽說,是蘇七姑娘領著姑娘們過來聽戲的。”
這就是聽戲的場景?
再次看過去,那些姑娘或是彎身與夫人們低語,或者望著自家婆婆的后背發呆,誰都沒正眼瞧一眼戲臺。蘇瑾嬋一瞬尷尬,七妹妹做事總是這般欠妥當,回頭婆婆又該嘮叨了。搖搖頭,往前走去,見著一遠親的姑娘正蹲在曹夫人身前,蘇瑾嬋喚了聲“母親”。
后者抬頭,眸子里攜了不悅。
蘇瑾嬋便開口:“咦,妹妹們站在墻邊做什么,快過來。”說著對隱在后墻處的蘇瑾妍和蘇瑾婭招手。
不得已,必須上前。
蘇瑾嬋就一陣寒暄,跟著目光就投向旁邊的錢太太,客氣地介紹道:“舅母,這是我娘家姊妹,四妹妹、七妹妹。”
錢太太的眸中帶著比較,瞇著眼左右移動。
蘇瑾妍與蘇瑾婭紛紛行了個禮。“姐姐方才真過分,下次再也不同你打一把傘了,瞧,我這半邊身子都濕透了。”蘇瑾妍出言抱怨,身子側了側,方便旁人看到她沾濕的衣衫。
眾人的目光隨之而去,后又望向蘇瑾婭。
后者臉上閃過慌亂,下意識地往羅氏那看了眼,轉而忙低頭對蘇瑾妍道:“我…我方才沒注意到…”
“我都說讓你將傘往這邊打,你還不肯。”
蘇瑾婭心中迷茫,不明白七妹妹為何會當著眾人的面故意抹黑自己。方才來的時候,明明是她不要婢子,非親自打傘才好。且剛剛還好好的,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而長期在蘇府養成的習慣,讓蘇瑾婭不欲出言辯駁,只得咬唇低頭,“對不起…”熟知七妹妹的性子,同她相爭,自己得不到好處。
蘇瑾妍仍有不悅,輕輕哼了哼,往前勾了蘇瑾嬋的胳膊問道:“大姐,三姐姐在哪?”
蘇瑾嬋不明所以,只回道:“暖兒方睡下,三妹妹在我屋子里呢~”
旁若無人的留在大姐和大姐夫的屋子里,她蘇瑾妤倒也不覺得失了身份!
“妹妹身上都濕了,我讓婢子去取一套家中姑娘的衣裳,你可得換上,仔細著了涼。”蘇瑾妍欲讓人將蘇瑾妍帶走。七妹妹為人直接,但有的時候性子也迷糊,總是想著什么就說什么,經常是攪了事都不知是犯了錯。
蘇瑾妍不悅地睨了眼蘇瑾婭,還是連連指責,“四姐姐,都怪你,要是和三姐姐在一起肯定就不會出這種事,她總讓我的。”
與人共傘,不懂謙讓,是為自私。
錢太太望向蘇瑾婭的眼神變了變,耳旁又聽得蘇七姑娘說著三姑娘如何如何好,心中微動。外甥媳婦的胞妹,早前自己也見過一二,模樣自然不用多說,名聲也有所耳聞,似是個極好的姑娘。
錢太太亦不是個糊涂的人,雖旁人都說蘇四姑娘為人多么乖巧孝順,可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就眼下,讓親妹妹淋了大半身的雨,心思又能善良到哪去?
再且,畢竟還只是個庶女。
自家姑太太,許是也覺得兒子娶不到好姑娘,便隨意給自己選了一個。錢太太心中多了個疙瘩,選兒媳婦,誰不想既有身世又有品德?左右都是蘇府的姑娘,他們能應下四姑娘,難道就不能應下三姑娘?
關鍵就是看眼前人怎么想了…錢太太的目光定在曹夫人身上。
蘇瑾妍嘴上還在喋喋不休,“四姐你又不說話了?每次都這樣,上回我問你要的荷包,這么久都不給我,想來就知道敷衍我。”說著嘟起嘴,很是委屈。
余光時不時地瞟向錢太太和曹夫人,蘇瑾妍在心中自語,她能做的只有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