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淚，無聲
一個星期前的徐家，晚間的書房內彌漫著凝重的氣息。
“爸，我調回來的事情是不是遇到阻力了？”徐嫣月的父親徐中正低聲詢問著。
坐在太師椅上的徐家老爺子沉默不語，只是輕微的點點頭。
徐中正倒沒有急著說話，以徐家在京城的能力，發生這樣的事情斷然是不應該的，但事實上是發生了，這就是意味著徐家這幢大廈的地基出現了裂痕。
“其實，調不調回來，已經無所謂了。”徐中正頹然一笑，拼搏了近五十年，到頭來終是南柯一夢。
徐家老爺子巋然不動，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不像他好強的兒子所說的話。
“爸，您還是選選咱們徐家下代接班人吧。”徐中正語出驚人。
此時，徐家老爺子睜開眼睛，這瞬間目光如電，又飛快的黯淡下來，道：“這可不像你說的話。”
徐中正苦笑一聲，道：“事實如此，我得了白血病。”
聽到這句話，徐家老爺子嘴角微微抽動一下，又恢復正常，聲音不變，道：“多長時間了？”
“醫生說最多還有八個月的時間。”徐中正報出一個準確的數字，而這個數字對整個徐家來說是晴天霹靂。
徐家老爺子著力培養的接班人竟然不久就要撒手人環，這對徐家和依附于徐家勢力的人來說，不異于當頭棒喝。
甚至，徐家會因為這件事情從一個一流家族變成二流。
徐家老爺子站起來，似乎心情并沒有多大的波動，淡淡道：“把嫣月叫回來吧，這個時候，她也該回來了。”
“那幾個小子就真的不堪大用嗎？”壯著膽子，徐中正問道。
“他們？”徐家老爺子嘴角微微上翹，道，“借著徐家的余蔭再享受幾年吧。”
“可是，嫣月她…”徐中正微微低著頭，擔憂全寫在臉上。
“叫回來便是了。”說完，徐家老爺子轉身離開了，在徐中正的眼中，一向挺拔高大的父親，此時看起來背影佝僂，孤寂悲涼。
按照老爺子的指示，徐嫣月回來了。
“是你爺爺讓你回來的。”同樣是書房，相對于之前的凝重氣氛，這里更多了分冷漠。
“你也沒這個能力。”徐嫣月平靜道，像說一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事情。
徐中正板著臉，注視著傲然而立、自強不息的女兒，突然，他感覺到一陣無力，道：“咱們家遇到了大問題。”
“是你們家。”徐嫣月糾正道。
“別忘記了，你也姓徐。”徐中正義正言辭。
“是嗎？”徐嫣月詭異的嗤笑一聲，道，“那你那幾個兒子他們姓什么？”
“他們…”說到此事，徐中正雅口無言。
作為一個大家族的接班人，雖然是一夫一妻的社會，但暗地里，為了家族的傳承，三妻四妾是正常的，而這位徐大首長，正妻生有一女，正是徐嫣月，還有三個兒子。
偏偏在一次外人看起來是意外，卻是幾個兒子醞釀已久的預謀，徐嫣月差點清白頓失，于是，就發生了她離開偌大的徐家，容身于小小的南市的事情。
“他們怎么了？有他們足夠傳承這個家族。”徐嫣月冷漠，自打她走出徐家大門的那一刻，她回過頭，而背后空空如野，甚至沒有相送之人。
而現在，徐家遇到了危機，竟然想起還有她這個被掃地出門的女兒，可笑、可憐、更可悲…
“這次聯姻的是宋家。”不管徐嫣月反抗的態度，徐中正說道。
“你是在說我嗎？”徐嫣月笑了，眼中卻含著晶瑩的淚珠，這包含著她生命里二十多年的苦澀，只能埋首于她姥爺那干瘦的胸懷中的痛苦流涕，她終究也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倚靠的女人。
“放心吧，你就住在姥爺這兒，就是徐老頭子親自來了，我也不放人。”這是老人的保證，一生中，對親人的唯一的承諾。
所以，她在南市扎下根了，當了一個小小的警官。
徐中正目光如矩，他時日無多，眼下只有聯姻才能保徐家之長久，“只有你。”
“讓你失望了。”徐嫣月模糊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明，透著一股子冷淡，道，“這是我最后一次回來。”
“你沒有反抗的余地。”徐中正不容置疑的說道。
“你這樣認為的？”徐嫣月說得不急不徐，言語中的自信溢于言表，當年她能離開權勢滔天的徐家，如今就能做出最頑強的反抗，何況她姥爺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已經做好退一步的打算。
“事情就這樣定了。”說完，徐中正轉身離開了，當背對著徐嫣月的時候，他老淚縱橫，這是他最親的女兒，第一次，她毅然離開徐家的時候，因為三個兒子的問題，他沒有相送；再一次，因為家族的危機，他有求于人，愧疚的思緒在心中彌漫著，一個鐵血的軍人，流淚了…站在徐家最有權威的書房里，徐嫣月一樣淚流滿面，她何償不是心酸，更感覺到悲哀，為了家族的利益，他竟然要再次犧牲掉她…
既然有今天，那她離開的時候，為什么就不能再背后看一眼呢？
重回徐家的徐嫣月這一次在書房里站了整整兩個小時，同時也哭了兩個小時。
“你哭了。”徐家老爺子站在哭泣的徐嫣月身后，淡淡的道。
“是的。”徐嫣月同樣淡淡的道，“這是我最后一次在徐家哭泣。”
幾年前，她也哭過一次，卻沒有換得任何的安慰和慰籍，只有重病的母親在彌留之際說了一句——能舍便舍了吧！
“徐家需要你。”徐家老爺子沒有上前的意思，只是靜靜的道。
“可是我已經不需要徐家。”徐嫣月道。
“我知道在南市有一個叫林北凡的。”徐家老爺子轉移話題，“這個人就是你的牽掛？”
“這和你們有關系嗎？”
“呵…是沒關系。”徐老爺子淡然一笑，道，“這個林北凡要來京城了，而過幾天宋家的人就會來。”
徐嫣月沒有回答，她能聽出來，徐老爺子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而她，也徹底的失望了，甚至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