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是桂花飄香的時節,走在大街小巷,就能看到一簇簇墨綠的枝葉里,藏著點點黃蕊,嗅到一股濃郁沁人的桂花香味,回味無窮。//78無彈窗更新快//家里有種桂花樹的,都忙著摘桂花做做香包,而有些閑心的,自然少不了制些桂花糖、桂花糕等老少皆愛的食物。
今年的沐天華再也沒了侍弄花草、養顏娛樂的心情。自打安慶侯下了牢獄后,端王來她別院的次數可謂越來越少——先頭可以說是避嫌,可阮側妃有了身孕后,她還要怎么自欺欺人?承認吧,你已紅顏老去、青春不再,怎能和那些美貌年輕的女相比?沐天華怔怔望著光滑清晰玻璃鏡,不經意在鬢角發現了一根雪白的銀絲。
這根銀絲,仿佛駱駝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她最后的神經。她惶惶然,仿佛看見了未來被端王嫌棄的日,無家可歸!花無千日好,何況人呢?總有一天她會鶴發雞皮、齒落駝背——這是人不得不衰老的規律,帝王將相都不能改變。到時候,端王怕是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吧?自有無數肌膚飽滿白嫩、眼眸清澈多情、聲音甜美性情可人的少女圍繞。
一想到這里,她心痛如絞。
也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比起親生女兒剛剛離開京城,一去千里外——一般母親還不擔心的要命?幾天吃不好飯都是有的。可她擔憂歸擔憂,卻更害怕有一日被端王厭棄。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她情愿立時死了,至少在情郎的心目中,她永遠是最美的霓裳,完美無缺。
身邊沒了錦娘那等識趣的人解憂,再者端王連續十天沒有露面,沐天華那顆只有風雪血月、滿腹柔情的心,想著想著,就鉆進了牛角尖。怔魔了一樣想自己該怎樣“死”?既然活著也是苦熬,還可能某一天讓端王厭棄,不如現在選個舒服的死法,她這一生也就圓滿了。
思來想去。俞清瑤是外嫁女,且跟她不是一條心,算了,只能去尋唯一的兒了。想到做到,她便命人備好了馬車,輕車簡行,第二次踏入俞皓的宅院。
婆婆來訪。江氏自然戰戰兢兢的接待。她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挺著大肚,身后兩個丫鬟亦步亦趨的攙扶著。沐天華原本不大喜歡江氏,見她有了身孕,也不好說什么。再者說她今天是為了跟兒商量“死法”的,就把注意力從從頭到腳壓根進不了她眼里的江氏身上移開,漠然的昂首問,“皓兒呢?”
“爺今兒國監的同窗請吃酒。還沒回來。婆婆請進屋說話。”
除了洞房那日,沐天華從來沒來過,可見她對江氏的“不假辭色”到什么地步。對江氏恭敬的請她去主院上房。她睬也不睬,轉眸問,“我兒的書房呢?”
江氏的丫鬟忍著氣,引著沐天華去了俞皓的書房,因宅中沒有一個能入她眼界的人,連上茶的丫鬟都是輕手輕腳的奉了茶就出來了,不敢多呆。江氏是媳婦,連媳婦茶都沒給沐天華敬過,而是給了名不正言不順的杜氏,自覺并沒盡到媳婦的孝道。就在書房外站著。原以為看在孩的面上,沐天華總要心軟吧,可直站了半個時辰,實在腰酸腿軟沒了力氣,才回房休息了。她害怕婆婆更不待見自己,委屈的扭著手帕。可俞皓從安慶侯府帶來的嬤嬤都勸她,
“太太是雙身,還有什么比嗣更重要的?等爺回來,老身拼了一輩臉面不要,也會為夫人稟明實情——非是太太不孝順,而是太夫人不喜歡太太,看見就煩惱。何苦累到了太太,也讓太夫人不高興?”
也不怪俞宅上下對江氏愛戴,還有比她更和善的女主人么?江氏出身未必比得上沐天華侯府嫡出千金,可她與俞皓成親后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從沒紅過臉,是多么登對的一對兒!連外人看著都覺得歡喜,偏沐天華始終冷眼看人。天長日久的,怎能不心寒!
因此對沐天華極有意見,這時“京城明珠”的稱號就沒有任何作用了。府里下人心里都是一本賬的,等俞皓回來,有一個膽大的就把太太江氏站在書房外半個時辰說了,盡量減少言辭,免得俞皓覺得在挑撥離間。跟俞皓久了,也知道他最不喜歡什么,不敢自作聰明。
是以俞皓沒到書房,就心思百轉千回了一番——母親找他做什么?朝廷大事,是絕不可能的,那是為姐姐離京?不會,姐姐已經離京了兩日,真要不放心早過來了。看來,只可能是端王了。
莫非她想讓自己起到中間轉圜的作用?俞皓雙眉緊皺,深感棘手。心中再次嘆氣一聲,碰到這樣的老娘,真是讓人叫屈都沒出去叫!
到了書房,他有再多的心緒都收了,面上依然是有些稚嫩的少年人特有的無辜和誠摯,如一泓清泉般,笑著行禮,“母親安好。兒來遲,今日與幾位友人會面,他們都是今年大登科的進士了,過不了多久就要放外任,才小聚一番。”
換了任何母親,聽兒說跟大登科的進士相交,怕是都覺得面上光輝吧!即便是國公府的公,若是跟進士交往,也是值得稱道的事情。可沐天華是誰,對什么進士完全不感冒,想想她自幼相處過的男——生父,世襲的安慶侯,皇家公主的獨;胞兄襲了爵;第一任丈夫俞錦熙,大周朝獨一無二的探花郎,而情夫更了不得,皇帝的親弟弟,親王殿下!這種情況,她能看得上幾個出身貧寒,說不定是寄身寺廟的窮學生?
她連俞皓去國監讀書都不贊成!貴戚就走貴戚的路好了,老老實實做個平安王爵,不很好么?
“傻兒,你屈節跟那群人結交做什么?你要走青云捷徑,娘有一個辦法。”
說罷,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
一邊說,一邊擦著眼淚,自我感動中,“娘想過了,你不能總是做那人的兒,他是什么人你也窺見一二,連養育他多年的本家說害就害了,要是哪一天他起了壞心對付你…說不定已經著手準備了!娘一想到就擔憂不已。為今之計,只有讓你恢復真實身份。端郎…會為你請封,到時你就是郡王了!誰也不能欺負你。”
這一番話,聽起來毫無破綻,好似一個無私奉獻的母親為兒謀劃的未來前途。
可惜俞皓是什么人?多少人被他玩弄鼓掌之中。沐天華這些心思,當真一點沒有瞞過他。只略微轉了一下,就想到其中的要害,登時溫潤無害的面孔變了形狀,冷笑三聲,
“哈哈哈!好一個偉大的母親!娘,你可是我的親娘?你想借著假死,讓端王的心回到你身邊,何必借用兒的名義?你就不怕戲假成真,會害了你兒么?”
“怎么會…哦,我是說,娘沒有做戲。橫豎娘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你跟你姐姐都大了,娘能為你們做的很少…”
“既然知道自己能做的不多,就不要多事!”第一次,俞皓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沐天華的說話,表情剎那的猙獰。
沐天華一驚,“皓兒…你…”還沒說完,眼淚就上涌,蓄滿了眼眶,“你、你怎么能跟娘這么說話。”
“那要怎么說?我的好娘親,你想死,怎么死不成?非要死在你唯一兒的家里?你是否覺得自己很偉大?為了兒的前途不惜一條性命?你想聽真話么?站穩了,站不住就坐下!好,兒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你是兒這輩見過最自私、最殘忍、最冷酷的女人!”
沐天華驚呆了。沒有想到俞皓會這么評價自己,眼淚“刷”的掉下來。
“想知道為什么么?你可以死,病死憂郁死,怎么死都成。因為你算計的沒錯,死在這個時候,端王會永遠記住你。可你不能死在我家,死在兒就在你身邊的時候!到時候你讓兒怎么自圓其說?端王不會遷怒我的么?”
“怎么會…你可是他的…”
“他缺兒么?”俞皓氣怒的罵,“他那府中每年有多少懷孕的姬妾沒了,你見他為誰掉一滴淚?也只有你,會相信他有什么‘真愛’。屁,他有真心,就不會容得你做了十多年見不得人的外室!你自以為可以死前凄美惹他懷念,卻不想他還是大周朝唯一的端親王!他遷怒起來,我怎么辦?一句不想再看見我,你兒就一輩回不了京城!”
“不會的。端郎不是那種人…”
“我錯了,你不僅自私殘忍冷酷,還夠愚蠢!到現在還蠢得讓人無話可說。我跟姐姐都是聰明雋秀的人,怎么會有你這種親娘?”
既然撕破臉,俞皓根本不打算留點情面,他也流著淚,“別人家的母親都是千方百計為兒女謀劃,獨獨我跟姐姐的親娘,心理想的都是情夫,為了情夫去死也甘愿。可你既然想死,怎么死不成,為什么要來找我?我跟姐姐,到底上輩欠你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