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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端王妃呆呆看著佛龕里面容慈悲的菩薩像,許久沒有動彈一下。身后的侍婢垂著頭,肩膀一縮一縮,似乎在忍耐巨大的壓力。
“都打聽到了?還有別的么?”
“沒、沒了。王妃娘娘,為了郡主的終身,您可要早做打算啊!”
“我?我能有什么打算?”曾經也是不輸于沐天華美貌的欒氏正妃,現在就像一個被掏空的殼子,不僅少女時的天真爛漫不見蹤跡,連身為女人的喜怒哀樂都沒了。她的面上不見一絲悲哀,只是語氣輕輕的問,
“王爺呢?”
那侍婢再忠心也沒辦法代替主子做出什么決定啊!苦著臉,無奈的回答每晚王妃必問的問題――“王爺去了阮側妃那里,說是阮側妃聽說俞清瑤毀容,動了胎氣…”
“呵、呵呵!”王妃不怒反笑,空洞的眼中裝不下任何多余的情感,有的,只是恨!
奇怪的是,不同周芷苓把所有的怨恨都放在沐天華母女身上,而端王妃卻恨自己!恨年少時有眼無珠,將一顆芳心寄托在薄情的端王身上,想當初,她雖美名不揚,卻也是堂堂的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論是父親的學生還是母家的表哥,嫁給哪一個她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的下場!
怎么就貪圖端王是皇帝幼弟,嫁過來能得“王妃”的稱號呢?她怎么就那么眼皮子淺,為一個不能吃不能穿,壓根無用的東西毀了終生!
夜風從半開的窗欞中吹進來,吹得冷颼颼的,端王妃讓人都歇了,自己起身把窗戶關緊了,坐在書桌前顫抖的執著筆,留下一行字跡。
如果有來生,再也不要被別人的甜言蜜語所蠱惑。再也不要貪圖那些身外之物,寧愿降生在平凡的人家,過與世無爭的安寧生活。
梅花式的圓凳被踢掉了,懸梁上掛著一個穿著素衣的瘦弱女人。她悲慘的一生。終于了結了。
再也不用受惠太妃的名為“怒其不爭”的責罵,再也不用聽端王昨兒寵了誰,今兒又幸了誰,沒完沒了的折磨,她真的受夠了。
也許在把自己的下巴放進白綾套之前,曾經高貴僅次于皇后的親王妃一瞬間想過畢生情敵――沐天華,后悔當初沒有斬草除根。讓她跟端王有了死灰復燃的機會。可隨后,那股怨恨的念頭就消散了。
愛的越深,傷得就越深,自己不就是前車之鑒?她會在天上看著,沐天華的結局,看他們是不能能踐踏世俗的禁忌習俗,成雙成對、白手到老。
次日清晨,端王妃才被發現懸了梁。尸身都冷透了。旁的人且不說,只說周芷苓受不了這個打擊,幾乎崩潰了。被人狠狠掐了人中。才知道嚎啕大哭,
“娘,你醒醒啊,醒醒啊!不要拋下芷苓,你您走了,叫芷苓以后怎么辦?你讓弟弟怎么辦!”
若論感情,周芷苓有多恨端王身邊的女人,就有多愛她的母親――正是因為她太在乎王妃了,才受不了端王身邊一個個刮去她母親幸福的女人,看著她們嬌艷欲滴的面容就恨不能拿刀劃破她們的臉!
現在。她的母親死了,不是壽終正寢,而是用一根白綾把自己掛在王妃的正房里!她接受不了,整個人都虛脫了,抱著端王妃的尸身誰也不讓靠近。
惠太妃來了,喝命她趕緊讓人收殮下葬。她第一次違背祖母的話,說什么也不答應。
“我母妃都已經死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她嗎?她好冷,渾身都是冷的,心也冰涼冰涼。讓我給我母妃暖暖,求求你們不成啊,讓我給母妃暖一暖。”
淚水不停的流淌,周芷苓哪還有當初驕奢跋扈的模樣,不過是個失去母親的可憐人罷了。
只是她所在的地方是王府!天底下僅次于皇宮的,規矩最森嚴的場所,宮嬪不能自戕,違者會牽連滿門,王妃就能夠了嗎?她的死,讓端王府本來就不太好的名聲更蒙上一層陰影。
外人會如何評價端王府?養出一個敢在皇宮內院動手害人的郡主,還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逼死王妃?
一想到外面可能的風言風語,惠太妃就氣得渾身顫抖。她就想不明白了,欒氏有什么不滿意的?一進門就是正妻,然后被圣旨冊封為端王正妃,從宮里搬出來單過,府邸是皇帝下令修建好的,一應吃穿用度,都是由皇家私庫提供,兒女的前程也不用擔心,半點心不用操。她沒本事收攏男人的心就罷了,自己這個婆婆對她百般維護,偶爾那些歌姬妾侍鬧的狠了,還是自己幫她收拾。
天底下還有更好的人家么?只需要她做個賢惠的正妃,其余什么都不要管。可就是這樣,她還是一根白綾把自自個兒吊死了!
惠太妃是什么人?她能在隆正后期進宮,伺候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十多年,榮盛不衰,把已經敗落的娘家徹底扶持起來,新皇帝登基后,她封了太妃,帶著兒子幸福的開牙建府,心理素質當真不是等閑人能比擬的。堅強能干的人,格外看不慣軟弱無用的,她對端王妃的死,沒有半點憐惜之情。
反而覺得,欒氏這一死,把過去的情分全部抵消了――都害得端王府名聲掃地,還顧念什么?
對周芷苓的耐心也所剩無幾,喝令“把大郡主拉開!”讓幾個粗手粗腳的嬤嬤,為端王妃換了衣裳。周芷苓掙扎無用,望著生母最后的容顏只是干嚎。
明明當初是按欒氏的身材做的,可現在穿上顯得空落落,寬松了許多。又讓以前伺候過的人,為欒氏化了妝,抬到后宅一處空院便停靈了。
發喪、水陸道場一連串的事情且不提,只說周芷苓心神恍恍惚惚,那位最后伺候過端王妃的侍婢,悄悄塞給一張信箋,說是王妃最后所書。
周芷苓自然認得母親的字跡,想到母親明明滿腹才學,卻不得不收斂光華,委屈了一輩子,最后更是落得橫死的下場,心痛得無法言語。那侍女悲戚著,將王妃為什尋死的原因,說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把大郡主要和親的事情跟王妃說的。王妃怕是覺得無計可施,為了大郡主的終身,才懸了梁。”
母亡父在,未嫁女要守孝一年,這和親自然不成了。為了避免親生女兒遠嫁,當母親竟然連自己的命都舍了,周芷苓昏厥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真個兒大徹大悟了。
沒錯,都是她自己,是她自己的魯莽害得母妃一步步走向死亡。是她沉不住氣,在長公主宴客為通江兩岸百姓籌集善款時,陷害俞清瑤,事敗后她的母妃就不得不開始禮佛了。現在她在宮中動了手,俞清瑤不過在臉上留了一道小疤,卻讓她失去了親生母親!
她太傻了!
周芷苓并不是真的蠢人,當她肯沉靜下來思索時,很多事情抽絲剝繭般露出原來的真相。如,那句刺激她,“阮側妃受寵,生了兒子更了不得了,等王妃過世怕是會立為正妃”壓根就是挑撥離間!耐心察訪了許久,才查到是謝側妃的茶水房流傳出來的。
如此借刀殺人之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簡而言之,謝側妃貌似忠良,其實母妃跟父王之間的隔閡,多半是謝側妃挑撥的。周芷苓還想起,最初告訴自己沐天華跟父王私情的,好像也是這個溫和無害的謝側妃?
謝側妃以及她的兩個兒女,一時間成為周芷苓最痛恨的人,甚至超過了俞清瑤。她要為母妃報仇,所有傷害她母妃的人,都要死!去死!
“郡主想要做的事情,或許老奴能做到。”
“你?你還敢出現在本郡主面前?你當真我失寵了,處置不了你了?”
“老奴怎敢?老奴活了五十八歲,宮里多有人二十都沒活過,就被拖進亂葬崗了。老奴已經活得夠本了。只是想起郡主被那俞清瑤害得這么慘,老奴對她也是心懷怨恨,便向為郡主做最后一件事,為郡主分擔解憂。”
大金嬤嬤面容憔悴,幾日功夫發絲全白了,只有一雙精明的眸子還如當初,靠近周芷苓,低低耳語了幾句。
“無論是事成還是事不成,你都回不來了,知道么?本郡主今天沒見過你,什么都不曉得。”
大金嬤嬤垂著頭,應了一聲,“是。”
為大金嬤嬤面見俞清瑤提供了必要的幫助后,周芷苓不再糾結跟俞清瑤的私怨,她想的是親哥哥周止戈的將來。沒了母親,她必須要為兄妹兩人的將來做打算。
謝側妃這么陰險,父王和惠太妃對謝側妃的兒女又那么欣賞,她的胞兄處境實在危急!怎么辦?
想來想去,想到長公主當年為皇帝陛下和親,換得陛下被先皇隆正和皇后看中,這才立為太子,后來登基。
若端王妃知道她用性命換來女兒不必和親,而周芷苓卻主動走上這條路,不知做何感想?
人算不如天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