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俞氏從小到大聽慣了母親的責罵——無論自己做什么,錢氏就是看不上。//78無彈窗更新快//總有一千條、一萬個理由挑剔。諸如吃飯吃得太快,說話聲氣粗,沒有大家小姐的教養等等,罵得耳朵都生繭了。而小弟錦哲呢,怎么撒嬌耍賴發脾氣都可以。她深深記得有一回,小弟錦哲打壞了祭祀用的杯盞,結果往地上一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錢氏不僅沒有責罵,還不停的安穩。
若說以前她以為這是“重男輕女”的緣故,現在,她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還有什么看不穿的?有兒有女的人家,再怎么重視兒,也不會把女兒往死路上推!偏她的母親錢氏,當真眼里沒有一丁點母女情分的。聽聽剛才說的話,“早知道你一出生就掐死,還省心了”…這是二十年沒有見面的親生母親對女兒說的話嗎?
所以大俞氏的心,不僅是冷了,而且是無比的冰涼。看著錢氏的目光,再也沒有任何溫度,輕笑了一下,
“好叫母親知曉。女兒三嫁的人家,是東夷的皇室東山王!他雖年紀大了,卻是個寬容善良的男,不嫌棄我瘸腳又‘克夫’,接納我,還給了我一個名分,一份安穩的生活。我跟前夫的兒,也得到很好的照顧。”
錢氏壓根不相信,呸了一聲,“啥?你還嫁給王爺了?做美夢了吧!那個男人肯要你沒了貞潔的,有點家財的都不肯,何況是王爺!你別誑我了,打量我沒法證明你說謊是不是?好了,夠了!你還有臉出來見人,我都羞死了!”
大俞氏搖搖頭,把心目的母女感情全數斬斷后,忽然發現輕松了太多!再也不用被母親的話語壓著,好像背負著卸不掉的大石頭。累到心痛難忍!
“女兒沒有說謊。東山王是東夷皇室遠親,與老皇帝是堂兄弟,冊封的地界并不富饒,女兒二嫁的男人曾經做過王府的清客。負責采買。他與王爺相交莫逆,臨終之前把我跟兒交付給王爺。這些年,王爺雖然身邊有不少姬妾,但沒虧待我們母。也是他提議,讓我的兒加入使團,跟二皇一起來到大周求個前途…就這么的,女兒也過來了。現住的宅。聽說是先孝慈王皇后的娘家侄安樂候給準備的?呵呵,這些女兒就不懂了。橫豎他們每常送了東西來,只說是我兒的好友,過來看望我這個長輩不好空著手云云。”
錢氏瞪著眼,一臉不可思議。想要反駁,可看著大俞氏淡淡的笑容,直覺可能是真的。但…怎么會!她一向最不喜歡、最討厭的大女兒,居然成了王爺的妃?
這是錢氏不了解東夷的內情。按照大周的情況。王爺的側室也很尊貴的,可以稱妃,但東夷不同啊!東夷有“從母法”。母系是名門望族,才最受尊重。否則什么庶出,偏房,壓根不值一提!
遲疑了片刻,隨即冷笑了幾聲,“哄我呢!看你現在穿的普普通通,跟下人一樣,還要,看你老成什么樣了!還敢說自己是王爺的側室!你什么樣的,老娘還不清楚。就是塊爛泥扶不上墻!小的時候你&¥#”
把大俞氏年幼時候做的丑事,全部說道了一遍,比如三歲還不會說話,五歲了還尿床、七歲磕壞了門牙,丑得不能見人…
誰人小的時候還沒兩件尷尬事呢?哪怕是圣人也不例外啊!
錢氏這會鬼迷了心竅。她早把大女兒給忘了,這些年不聞不問。可不當自己沒生過一樣?突然見到大俞氏,她的想法是趕快把這個“缺陷”藏起來,免得讓人發現。好言說了兩句,“缺陷”變了,變成見不得的東西!三嫁啊,她連想都不敢想!在她的家鄉,這種不守婦道、不貞不潔的女人,肯定要沉塘!用大石頭捆住,丟到水里活活淹死!怒極之下,覺得臉都丟光了,不擇言語恨恨罵了兩句。誰知道,大女兒不僅不知悔改,還說自己高嫁給了王爺?
這是什么東西啊?半點廉恥也不懂!居然是她親生的?錢氏當真是恨不能把大俞氏塞回去,或者一出生就溺死算了!
大俞氏只是漠然聽著,在心中數數——以她的了解,錢氏大嗓門開始罵人,沒有半刻鐘是不會歇息的。何況從小罵她都罵成習慣,開始一點生疏,不很快說得無比流利了嗎?
果真,叔可忍孰不可忍。跟在大俞氏身后的幾位求字畫的夫人,在門后等了多時,原先聽見人“母女”相認,還以為是催人淚下的一幕,不好進去打擾的。這會變成反目了,眼瞅著大俞氏被這種極品母親欺負到了極點,一個個都義憤填膺。處于義憤,也忍不下去了!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了。
錢氏瞧見人,聲音嘎然停止了一會兒,可看見大俞氏臉色漠然,就氣不打一出來。心說反正丟臉了,不如跟這個女兒徹底劃清界限,省得她跟牛皮癬似地纏上來,害了小兒錦哲。她既有心把母親關系斷絕,說話越發不留情,
“你這個掃把星,到哪里哪里倒霉,我真是八輩不修,才養了你!你怎么有臉站在我面前啊!生你養你幾十年,沒給我掙半點氣!你但凡有半點氣性,一頭給我撞死了,我也不嫌棄你!”
“哪里來的瘋婦!到侯府來耀武揚威了!姚夫人教有方,連陛下也稱贊的,輪得到你指手畫腳!”
“你又是哪里來的瘋婦!我管教我的女兒,管你屁事!識相的給我滾開!不然唾你一臉!”
“你敢…”
說話的女眷夫家是長樂候王鑾手下。王鑾曾經交代過,若是出門會客遇到姚青的母親,多關照一二——與王鑾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人情”,對這些女眷來說,可以幫夫婿拉近跟長樂候的關系,何樂而不為?以前大俞氏很少出門,所以表現的機會不多。誰曉得今天,機會來了,麻煩也來了!
錢氏年輕時候在那一片集市罵人無敵手,等閑誰是她的對手?三言兩句,把所有為大俞氏出頭的人罵的干瞪眼!主辱臣死,她們身后的丫鬟忍不住了,各個年輕伶俐,掐著腰,五六個加起來一起針對錢氏,說她長得蠢豬、說話跟驢叫…
罵戰之精彩,直叫觀戰的人心中高呼“痛快”!
錢氏最后聲音都沙啞了,實在不是牙尖嘴利的丫鬟們的對手。她若是聰明,就該知道,這里可是安樂候府啊!安樂侯夫人俞清瑤,名義上還是她的嫡親孫女呢,她跟小丫鬟們比拼罵人,才是真正的丟人。只消冷冷的站著,叫人把俞清瑤叫過來,狐假虎威責罵一頓,什么臉面都找回來了。
可她沒有這種聰慧,或者說本性就是沖動起來不管不顧,只想著自己痛快的。罵到最后,她惱火至極,沖著罵得最兇的丫鬟,過去就是一耳光!
大戶人家,尤其是主母,輕易不會動身邊的丫鬟。好些貼身丫鬟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嬌生慣養呢,長那么大,一指甲還沒挨過,能忍下被扇耳光的氣?也沖過去,抓著錢氏的頭發,使勁拉扯。其他丫鬟也過來,擠擠挨挨,有的扯錢氏衣服,有的扭她胳膊,還有撞她小腹的。
大俞氏眼珠一動不動,漠然的看著,許久,才低下兩滴淚來。
這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一直以她為恥辱。可現在看看,誰才是誰的恥辱?
俞清瑤趕到的時候,許多夫人都已經聽說。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沒有里三層、外三層的趕過來圍觀,可身邊的耳目不少,距離挺遠的穿紅著綠的丫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料想不必離開安樂候府,今天發生的事情就會長了翅膀一樣往外飛!
俞清瑤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她內心再厭惡錢氏,也不能把錢氏被幾個小丫鬟打了的事情隨便糊弄過去。這已經不是孝不孝的問題了,是人家明知錢氏是她的祖母,還敢讓丫鬟動手動腳,是看不起她!
胡嬤嬤親自過來,一聲“老夫人”,把錢氏先扶起來,送到內室里換衣裳,又把雪瑤叫過來服侍。俞清瑤這才有空看著幾個鬧事的人。
有一個丫鬟非常伶俐,不待問,口齒清晰的把事情經過都說了,尤其把大俞氏的遭遇形容一番,“天底下就沒見過這等母親!竟然逼自己的親女去死!姚夫人好不容易熬了出來,兒也有出息了,怎么別人容得下,她容不了呢!”
俞清瑤默默不語。
那邊,錢氏大怒,才想起自己身份不同了,叫著威逼著,“不把那幾個丫鬟給我打死,我就不出這個門了!橫豎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還要它做什么!”
胡嬤嬤自然好一陣勸服。沒過多久,她就不用費心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來了一隊官兵,說是俞家五爺‘寵妾滅妻’,謀殺妻女,囔囔著要進來抓人!”
“啊!”錢氏只覺得天暈地轉,腳下一軟,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