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華近乎悲憫的望著自己的女兒,眼中的淚花盈盈閃爍音凄楚,“傻孩啊!長公主是什么人…便是對你許了諾言,要是有一天想反悔,你能怎樣?何況便是真的,她也老了!”
人都逃不過生老病死,長公主也躲不過!哪怕她信守諾言,不準外孫齊景暄納妾,可三兩年后一旦撒手,誰又管得了他!所謂的承諾,根本做不了數!說了等于白說!怎么女兒竟像抓個落水后的稻草一樣,死抓不放呢?
沐天華氣急,怎么說都說不通,真有一股念頭,想撬開女兒的腦袋,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她!終身大事,豈能隨便?自己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嗎!要是當初她堅守自我,對端王多一些等待、多一些信任,哪有如今的波折重重!
她卻不知,俞清瑤跟她是至親母女,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78無彈窗更新快////沐天華為這門不佳的婚事心急如焚,嘴唇都有些泛紫了,可俞清瑤卻十分冷靜,淡然理智的道,“長公主殿下是什么人?愿意許諾,就足以證明誠意…···女兒已然滿足。納妾不納妾,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女兒非常清楚自己將來要過的生,自覺有把握,不會慌亂茫然。
和她的母親不同,舅婆、舅母聽說她要嫁給齊景暄,對其出身、人品,沒有任何挑剔,唯獨擔憂的是長公主的壽命。因長公主經歷戰亂,痛失親人,如今久病纏身,年高老邁,每年大病一場,小病七八場,估計壽命有限,能為小夫妻遮風擋雨的時間不多。可俞清瑤心理十分清楚,廣平皇帝駕崩六年后長公主還健朗的去豫州消暑呢!也就是說,她與齊景暄未來的日,穩當得緊!
那么一位值得欽佩的老人,嫁過去進兒孫輩的孝道怎么了?不為天下萬民,也為前世長公主肯為她說一句公道話啊!雖不過是一句話的恩典,可對那時的她而言,簡直如雪中送炭。在親弟弟都冷眼旁觀、置之不理的時候,這份恩,她怎么能忘懷!
可憐明明是至親的母女,溝通起來障礙重重。你一言我一語,零零碎碎。
當女兒的試著告訴母親,她很好,很認真,是百般斟酌過,才接受這門婚事。原因如下,一,齊景暄人品不錯性情溫和,不是那等好色、貪婪,一味索取不會付出的紈绔之輩;再他是父親的學生,一個師徒名分就足以保護她一生一世的“正妻”位置,到死也是嫡妻,要供奉在祠堂內,享受后代香火;三,新出爐的安樂候家庭人口簡單,嫁過去不需要伺候婆婆,對付難纏小姑。便是還不知道在哪里的妯娌,景昕妻室,她也無須費力應酬。需要做的只有照顧長公主、照顧齊景暄這兩件事!
簡單吧?
前世曾經病床侍藥的俞清瑤,覺得這真是太輕松容易了!一無所有時,伺候個粗魯無恥的錢氏,她都過來了,偌大一個公主府,加上眾多下人她會照顧不好嗎?長公主眼界高遠、心胸開闊,哪里是尋常雞毛蒜皮,以折磨人為樂的市井潑婦可比!景暄也是溫和之人······
可以說,她未來的日非常輕松!
杜氏與#阝氏不也是想到這一點,才認為這門婚事當真不錯。太省心了!
沐天華含著淚,搖搖頭,反駁如下:一,長公主的確不是一般婦人,正因為此,你就以為她好伺候了?大錯特錯!她身居高位,眼界太高,等閑人看不上,一般的人她也沒耐心指點,可對象是唯一的外孫媳婦呢?朝夕相處的,要求會低嗎?別以為承諾什么不納妾,就夠了,其實這句話意味著等價交換——你的付出更多!否則那配得上這句承諾?平白享受長公主的保護?做夢!
沐天華以過來人的身份,提及在皇宮生活過的女人有多么胸有溝壑,而經歷過家破人亡的長公主,更是其中審時度勢、衡量利益的高手——“沒有價值的,就是棄!”
再,齊景暄是東夷皇室之后,若有一天齊景暄移情別戀,想要另娶,只憑一個皇室之后,就足以把曾經拜師俞錦熙的過去抹去了。畢竟,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從來沒聽說要求皇家人尊師重道,對臣信守承諾到不會另娶賢妻的。
三,齊景暄真的人品極好嗎?相處多久了?怎么知道他不是帶著假面具?
沐天華苦口婆心,不停的翻來覆去講道理,最后碎碎念一樣,“他又是瞎······”
其實不久后,俞清瑤就知道她的母親的言語,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長公主,遠觀令人敬佩,近了相處,就知道其性格古怪要求諸多。但,這是壞事嗎?有期望,才會高要求,長公主將胬己跌宕起伏的人生,得來的智慧,一一用事實教導孫媳,相比于吃苦,收獲何其多啊!
母女兩人爭吵個不停,足足一個多時辰也沒討論出好歹來。
西窗外的兩個男人,也足足站了這么久。
不知為何,他們都沒出聲阻止,而是一言不發,靜靜的傾聽。
傾聽是很必要的,兩人都發現了平日沒發現的部分。比如端王,發覺心上人并不是一味停留在風花雪月,她有自己的敏銳直覺,有自己的信念堅持······以及話里往外對當年嫁給俞錦熙的悔恨。那句“別讓旁人的想法決定你一生”,說得太透徹了。這段日的浮躁,一掃而空!心理沁涼涼的,十分舒服。
俞錦熙也有大收獲,他發現女兒長著她母親的外貌,內里性格卻像自己,謀定后動,凡事先思量好了,判斷利益得失才決定。這樣很好呢,知道感恩,也知道最大限度的利用優勢,不會感情用事。
屋內的人說得口干舌燥,全無力氣在爭辯了。沐天華見實在說服不了女兒,仿佛已經預見了未來女兒凄慘的日,淚流滿面,打算別出蹊徑,“算娘求你好不好!不要嫁他…他真不是良人······除了他,誰都可。”
俞清瑤也心力交瘁了,她不懂沐天華為什么就是要阻擾自己!如果是生她養她十幾年的親娘,就罷了,可明明知道聚少離多,至今相處的時間不到一個月!憑什么有自信,已經十分了解她,知道她俞清瑤需要什么1
說不得,只能下一劑猛藥了。
“母親覺得世上什么樣的男兒,才是好的?端王那樣的嗎?可天底下只有一個端王。”見沐天華霎時紅了臉,珠淚欲落不落,明媚的哀傷,她冷笑了下,“可端王府中妻妾無數!除了有品階的正妃側妃,其余姨娘通房、歌姬無數,少說也有三四十人!母親要跟這么多人分享一個…”
“對了,以前他不是還對母親身邊的侍婢下手了么?別說什么逢場作戲!哪有逢場作戲到家里來的!當著面眉來眼去,當別人都是瞎嗎!”
“一邊含情脈脈,說得自己情深似海、情比金堅,另一邊又拉著別的女人上床,真叫人惡心!母親尋到了一生一世的兩人,覺得自己幸福?也好,母親幸福了,女兒也沒有其他可求。只是母親覺得‘幸福,的日,我俞清瑤一日也過不下去!我要嫁的夫君,后宅必須干干凈凈!只能有我一個人!
他日齊景暄若是做不到,有的別的人,我也不爭、我也不惱。多謝母親留與我的嫁妝,足以讓我逍遙下半輩。到時析產分居便是!這世上,誰離得誰不能活?”
擲地有聲的話,不僅驚到了沐天華,就連窗外的端王與俞錦熙也吃了一驚。
“你······你怎么有這種想法。這是妒,是妒啊!七出之條啊沐天華聲音顫抖著道。
“是又如何?母親現在知道我為什么選擇他了吧?景暄性情溫和,若真到了那一天,不管是看在長公主曾經承諾的份上,還是在父親門下求學的經歷,他都會允我過自己的日。除了他,還能有誰?”
沐天華這才明白了,怎么也說不通的關鍵在哪里——她覺得齊景暄雙目失明,不可能對女兒產生真正的愛意。沒有愛,婚姻怎么會幸福?可誰能想到,年紀輕輕的俞清瑤,竟然對自己未來的婚事做好了最壞打算!
她是壓根就沒想過得到人世間最寶貴、最美好的愛情啊!
同樣,俞錦熙也想到了,忍不住心中一痛,本該愛說愛笑愛做夢的女孩兒,竟連憧憬都沒了。定是幼年父母不在身邊,對她的心理創傷太大,以至于一點期望都無。
想到這,對端王的怨念又深了一層,高聲道,“尊駕實在管得太多!小女妒不妒的,與出家人有何關系?,你出來吧!別驚擾了文華真人的清修。”
那邊,沐天華蒼白著臉,“你,你是…”不等說話,倉惶的往里屋奔去。
外面俞錦熙猶自冷笑,“上窮碧落下黃泉,你我死生不復見!我再此只為了說一句話,是我的女兒,從今后就是我一人的女兒!別讓我再聽到有人借故生事,否則…”
手臂一揮,一直跟在身后五丈之遠的護衛們,兇神惡煞的開始的打、砸。片刻后,念慈庵成了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