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俞清瑤的原本計劃中,是這樣打算的:父親俞錦熙已經有正式的官職,未來在翰林院估計要修編書籍,編個五六年,那當然是在京城周邊買個小宅,供家里幾十口人居住便可。//78無彈窗更新快////她呢,有空便跟親戚,主要是安慶侯府、定國公府的來往,如果其他友人,靖陽候府的杜芳齡,或者欽安候家的柳家姐妹,愿意跟她往來,那當然最好,平時可以集會做些消遣,如果不樂意,就拉倒。
她才不想熱臉貼冷屁股,自己過得舒服最重要。
可誰曾想,剛剛回到京城,就晴天一個霹靂!平白無故的,冒出一個未婚夫。還是那個已經出家的母親為她選的。事后的原因不難,肯定是端王決定的。
這就越讓俞清瑤反感了。
有的時候她都在想,要多厚的臉皮才能裝作若無其事,前腳自己的女兒差點孩她,后腳就巴不得把她明碼標價,嫁給自己的下屬?
她是木偶人嗎?
她有娘生,沒爹教嗎?
怒火不能沖著沐天華發——這一點,俞清瑤自己也比較奇怪。離開沐天華,她恨得不能,可一面對,就想起沐天華生育的時候難產,拼死才把自己生下來,立馬矮了半截。有多少怒氣,都不得不吞下。
但對著俞錦熙,就沒這個顧忌了。
驛站里所有的東西都被她砸進了,瓶瓶罐罐,砸得滿地碎片渣滓。外面人聽到大吼,都不敢靠近,捂著耳朵躲遠了。
俞錦熙受氣的躲在一旁,可憐無辜的說,“我不是打發人走了嗎?”
“那叫打發了嗎?他拿走了我的庚貼!我的庚貼!只要庚貼在他手上一日,我就是他的······我不管,反正你給我要回來!”
“乖女兒,那儲鳳棲看著儀表堂堂·怎么,你看不上?”
這話,如同點了火藥桶。
“看上了怎樣,看不上又怎樣?你忘了·他是端王的人!”
俞錦熙繼續掏耳朵,無奈的搖搖頭,“管他是誰的人呢?只要是如意郎君,瑤兒嫁過去不吃虧…”
俞清瑤大怒,繼續砸東西,能砸碎的都碎了,只能狠狠的敲桌·氣得眼淚忍不住,“你瘋了嗎?把我嫁給端王的人······讓我一輩受他制約?他是未必會對我做什么,看在母親的面上會照顧一二。可他的女兒呢?他的正妃呢?你想讓我一輩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永遠不的快活嗎?別的都不理論,就憑他是端王門人這一點,我絕不答應!”
“俞探花你給我聽好了,我就一遍,我俞清瑤絕不嫁給儲鳳棲!我不愿意!不愿意!”
強烈的表示了自己的意愿后·俞清瑤森森的覺得,父親太不靠譜了。什么詩仙,都是吹出來給外人看了·真正居家過日,飄到地面切實為自己打算的,可能只是,她不大愿意登門的安慶侯府了。
舅舅舅母畢竟相處了兩三年,有感情。也許愿意聽聽她的想法?
什么買小宅,什么當成親戚相處,全泡湯了。回來第二日,囡為給父母的不良溝通,俞清瑤迫于現實的緊迫狀況,只能住進了安慶侯府。
見到沐天恩、杜氏、沐薄言·自有一番離情別意要訴說。可沒等俞清瑤要介紹自己在金陵的生活,杜氏便直接的擺擺手,
“沒什么大事的話,過幾日再說。瑤兒,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去見過你母親了?唉,要說這門婚事·我跟你舅舅,還有你表哥都不同意。儲鳳棲雖然是狀元之才,可為人過于倨傲,在同年之中的名聲并不好,礙于他是端王門人,旁人都不敢得罪。”
“你舅舅的意思是,你娘已經這樣了,何必把你也推過去,我們侯府又不是照顧不了你!即便不能,還有老公爺那邊呢!哪里找不到一個好的?”
杜氏這話,簡直說到人心坎里了。俞清瑤想到自己為了母親還再世的事情,跟舅父起了隔閡,心理有些悔意,忍不住眼眶濕潤了,“舅舅…···”
沐薄言也道,“呵呵,瑤妹妹,娘也不贊同,說是打聽過了,儲鳳棲的寡母過于嚴厲,又是出身商賈,若真的把你嫁過去,未必能過得順心。婆婆為難兒媳婦,天經地義,這點我娘便是想替你出頭,都為難。”
“我的看法就更簡單啦!儲鳳棲這個人,我就不贊同!他目下無塵,跟同僚交往,等級高于他的就謙遜得體,差于他的就鼻長在頭頂上。哼,這種人我最看不上!至于才學,表妹,我雖不才,但也覺得他被四書五經浸淫得太久了,恐怕腦都僵化了,一定不是妹妹喜歡的類型。//
杜氏嗔怒道,“去,你又知道什么了!別在妹妹面前胡言亂語!”
沐薄言笑,“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說的。什么禮節規矩且放放,妹妹的婚事,是第一等大事。此時不認真把關,日后悔之不及。但不曉得,姑父是怎么想法?”
要說安慶侯府,態度也為難。他們喜愛俞清瑤,總不是俞清瑤的親生父母。至于沐天華通知一聲都不通知,瞞著親哥哥、嫂嫂,直接把女兒的婚事定下,沐天恩能怎樣?
俞清瑤的心理,安慰多了。
雖然母親自私,只顧自己在端王心中的地位,可舅父、舅母,卻是真正疼她。表哥看著不正經,遇到大事,也認真為她考慮,怎不叫人感慨。她把自己的決定如實告知,也把跟俞錦熙大吵一架的事情說了,一邊說,一邊流淚。
爬在舅父的膝蓋上垂泣不止。
恍惚想到了以前,當她并不知道父母下落的時候,那時,她到底為什么而傷感呢?有什么可傷感呢?說真的,她幾乎忘記了。
因為比起現在,過去,太令人懷念了!
一家人知道俞清瑤的決定,都表示支持。連沐天恩也表態,外甥女的終身幸福重要,旁的都不及。等于間接的在家人面前·給俞清瑤吃了一顆定心丸。就算沐天華是親妹妹,血脈相連,可沐天恩不會繼續縱容下去,一切以俞清瑤為重。
第二日儲鳳棲就聽從“準丈人”的話,正式拜訪侯府。
他也算蠢的,來就來吧,干嘛還帶著拖油瓶。這個拖油瓶,還是最不受歡迎的那種——俞軒。俞家的長房長孫,俞清瑤與俞皓的大堂兄,同時也是亳城縣令。三年一輪換他是來京城走門路來了。
走門路,不可不去有姻親關系的侯府啊!
雖然,天下皆知沐天華跟俞錦熙早就夫妻關系玩完,目前跟端王勾勾搭搭,但俞軒仍舊來了!而且,是堂堂正正,不是以“待選官員”的身份,而是俞清瑤的兄長來商談俞清瑤婚事的。
“拜見舅舅!”
沐天恩簡直不知說什么好,沐薄言就什么顧忌,“嘿嘿八字還沒一撇,這就叫上了?”
儲鳳棲自負的笑了笑,“岳母親自送來的庚貼,有端王做見證,這門婚事怎么能叫‘八字沒一撇,?表舅兄多慮了。”
不說端王還好,一提起來,沐天恩沉下臉——這是用端王來壓他了?
“不敢當!閣下有何要事,不妨直言。本侯沒多少時間閑談。”
說罷,擺出送客姿態。
俞軒滿臉不高興,“皓呢?怎么不見?我來多時也不見他過來迎接,是不是在京城里游玩得太久了,忘了綱常。”
一句綱常,名分上指責俞皓不來拜見兄長,不對,暗則指責沐天恩狗拿耗兒女的婚事當然是父母決定,哪有做舅舅的做主?
這次拜見,自然不歡而散。
沐天恩親眼見過了儲鳳棲,搖頭,妹妹看人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差啊!俞錦熙不是良配,那端王就是了?這些年避世而居,不爭不搶,可端王真的有心,也不會忍心讓最喜愛的人忍辱負重,沒有名分的過了十年!對退婚的事情,他是堅定了決心,絕不能把外甥女嫁給端王一系的人!
送了信箋給念慈庵,措辭嚴厲。但另一方面,想要把端王見證的婚約解決,不是那么容易啊?光靠他的力量不夠,于是第三日,俞清瑤就被送到了定國公府。
好在金陵特產豐富,俞清瑤足足買了幾車東西,正要送親友,以此事為理由,正好往舅公家中一行。
定國公府,吳嬤嬤早就把許氏在金陵如何如何欺負俞清瑤,還有元尚柔守寡之后的行事乖戾,告訴了一遍,先下了眼藥。俞清瑤再來時,鄧氏看俞清瑤的眼神就比較特別。
一時拿不穩,俞清瑤只能按捺心情,強顏歡笑,把自己帶來的土特產一一分發給各方姐妹、兄弟,人手一份,連身邊的丫鬟侍女也沒落下。雖然價值不高,可千里送鵝毛,總是一份心意。上上下下,對她的到來,多少有那么一點歡迎。
當然,就那么一點。背地里念叨俞清瑤跟儲鳳棲婚事,并沒減 “舅婆,大表舅母、二表舅母。”
幾年不見,#阝氏見老,臉上的皺紋加深,眼袋也耷拉下來,她的幾個兒媳婦仍舊圍著,說著調皮話,一切,仍舊如舊。只是少了不大言語的許氏。
除了#阝氏,翁氏、鐵氏也不曉得,她們眼中安靜不說話,幾乎沒什么存在感的許氏,一旦離了京城,會變成自信野心模樣。估計要是看見了,會大吃一驚吧?身邊居然藏著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否則,絕對不敢輕視,問起許氏的樣,帶著淡淡的好奇。
剛來,不好提及自己的目的,正好元清兒來邀,俞清瑤便跟著去住下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元清兒慢的帶著俞清瑤在園里四處游玩,見到了元少卿、元少華等元家三代的孫。原本,彼此都大了,男女不好見面。但,誰不知道俞清瑤最得老公爺喜歡,因為她生了一張跟外祖母元潔瑩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換而言之,她跟老公爺長得極像,簡直跟親孫女一樣。又是親戚,所以,也不大妨礙了。
元少卿禮數周到的問好,又道謝。不過元少華沒兄弟那么重視禮貌同樣道謝,謝完了倒是笑著提出要求,
“表妹在京城身負盛名,怎么不送自己拿手的反拿一些俗物糊弄表兄弟。”
俞清瑤疑惑,“我有什么拿手的?”
“哈哈,表妹還不知道?你做的水石盆景,大有名氣!雖然簡簡單單,用幾塊顏色、形狀各異的石頭擺在瓦盆上,可就是讓人賞心悅目呢!阿那小近水樓臺,得了你送他一盆日日寶貝著,等閑不給人看呢”
說了一通,俞清瑤才想到怎么回事。
原來她在金陵,每逢節日都要寄信回京,又想到舅父、舅母的生辰,光是送金陵土特產,總有送完了一天,便想著獨出心裁。舅母最愛什么她不大了解,但舅父的生平最大愛好,還用多說呢?
石頭!
偏偏金陵的石頭顏色各異論價值未必如嶙峋館的,但非常適合制作水石盆景——這是俞清瑤前世,后期興盛起來的,她記得幾樣,就隨意的擺弄了幾件,隨著信箋送回京城,讓舅父斧正。
誰知沐天恩十分喜歡,說金陵的石頭十分有靈氣,讓她多做幾個回來。這又沒什么,俞清瑤無事的時候就找幾個石頭模仿名山大川,在自家梁檐下挖了些苔蘚鋪上,制作山高森森之意。
誰曉得沐天恩結交的都是文雅之示,一見就喜歡上了。尤其是為了慶賀沐薄言生日送來的“紈绔上山”。用泥人捏了沐薄言的形容,是無限縮小的,騎著高頭大馬在蜿蜒的山道上。有情有景,還有最熟悉的人,誰見了都要愛幾分。
便是杜氏看到了,也覺得俞清瑤有心。
地理距離隔開了,反倒容易念叨人的好,因此,在俞清瑤遭遇婚事大事時,他們才肯齊心合力,幫助她啊!
“啊!”知道后,俞清瑤謙遜道,“我是隨便做做的。”
“表妹你太了不起了!隨便做作都能做得這么好,要是用心,可怎么得了!”
元少華開玩笑。
幾人在園里說笑一回,俞清瑤答應遇到合適的石頭,分別為他們坐一盆水石盆景,才得以回來。晚上,#阝氏秘密見她。奇怪都是,并沒有問什么事情,對許氏的行為也一概不問。
俞清瑤琢磨著,#阝氏是打算睜一眼閉一眼,算了?
也罷,自己又不是元家的人,讓人家不為親人出頭,反倒為自己打壓嫡兒媳,也太沒道理。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許氏。只要能罷了儲鳳棲的婚約,許氏、元尚柔,都無所謂了。
不過,想到許氏的特殊身份,不得不提醒一句,含蓄的點了點,許氏似乎經常往金陵書院去,但跟山長很不對付,似乎不大看得上。
這一句,就夠了。李碧云的妾侍身份,早就隨著醉花蔭的死,隱藏都藏不住。
#阝氏可是國公夫人,想要知道什么,不用她這個小字輩,自有消息渠道。
“唉,這丫頭心思也深了。話故意說一半,藏一半。”
#阝氏靠在水墨綾面大引枕上,歪著道。秦嬤嬤端來一碗紅豆羹,弓著腰,“這是姑娘聰明,要是她還跟以前似地,不知輕重,竟為了替侯府出面,自己藏在屏風后面。怕是老夫人都愿意再見她吧!”
鄧氏想到以前,也笑了笑,
“也難怪,這丫頭經歷得太多。她母親又是那個樣······什么事情,不都得自己擔待。”
秦嬤嬤低著頭,對于沐天華,主人可以隨便說,但她做奴婢的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說,許氏怎么就敢呢?我特意去信祝福了,叫她好好照顧清瑤。她也明知道我跟老公爺很在乎這孩,還敢一而再、再而三?老三也寫信回來了,說了這件事,愧對清瑤這丫頭,叫我有什么能幫就幫。”
秦嬤嬤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小心措辭,“依奴婢的淺見······”
“你個老貨,都四十多年了,還這樣小心翼翼?”
“奴婢是不敢逾越了本分。老夫人看重奴婢,但奴婢更不能給老夫人丟臉。”
“唉,你總是這樣。放心說罷,這里又沒外人。”
“是。奴婢覺得,三夫人未必不是好的可人啊,會變!她在老夫人這邊,日日受老夫人熏陶,變是壞的也熏陶好的了。可到了金陵那個花花地方自己當家做主,沒人掣肘,這是一。再者,那邊的柔小姐也在…···會不會是姑嫂天天見面,暗地里鼓動這什么,所以···…”
鄧氏的臉,登時沉下來。
秦嬤嬤小心的看了一眼用低沉的聲音道,“當年那件事情做得隱蔽,可誰也難保…或許柔兒小姐知道了什么?心中有氣?何況她是寡婦,心情難測。當年姑爺死了,老公爺不讓她回府,讓她青春守節,柔兒小姐必定是氣怒在心啊!”
“這些年,她的信箋越來越少仿佛不把國公府當回事。三夫人去了金陵,自然要去看小姑的,外人面前當然為要小姑撐腰。而柔兒小姐當年跟天華小姐的婚事…肯定心有不甘故意針對瑤姑娘也是有的。”
#阝氏閉上眼,“冤孽啊!早知道,何必留著她!”
元尚柔,外人以為她是嫡出的千金,其實京城一些權貴人家,誰不知情,她是外室之女,還是那種見不得人生的。小時候,她最得老公爺疼愛,用掌上明珠形容也不差。誰知后來嫁人就為難了。有名望的人家不肯娶,肯娶的都是巴結幸進之輩,老公爺不樂意,就把她嫁到金陵,遠離是非的京城。
后來元尚柔青春守寡,老公爺不讓回來也是這番道理——出嫁都找不到好人家何況二嫁呢!不如在金陵好好守節,至少名氣不差。若是…守不住,也不打緊。元尚彬為何到了金陵做知府?不就是為妹妹撐腰嗎?只要做得滴水不漏,外面人知道什么啊!
可惜,元尚柔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覺得父母虧待了她,更怨當初沒有替她爭取和俞錦熙的婚事。以至于一錯再錯!便是老公爺知道元尚柔的事情,也覺得這女兒瘋魔了,跟小孩計較什么?吳嬤嬤是鄧氏的親眷,她說的話,老公爺還是有幾分信的。
尤其是那句,“······言語尖酸、刻薄,似心懷怨恨。”
“罷了!兒女事,順其自然吧!”
鄧氏無奈一嘆。
因自己兒媳、記在名下的庶女做的好事,她不得不出面為俞清瑤爭取了。不然,俞清瑤豈不懷恨?連安慶侯府那邊,也疏遠了。
俞清瑤這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為的是爭取取笑婚約。可她絕對沒想到,或者說,沒意識到世間有一個可以不顧體統、打破傳統認知,而沒有任何人敢跳起來反駁的。
這個人,就是大周朝獨一無二的詩仙。
“仙”么,亦步亦趨,按照圣人的教諭言行要求自己的,那時儒家典范。不可能成仙。
所以,俞錦熙做出點什么事情,就跟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比如,他在金陵身負圣旨,編撰,仍舊抽空去評選青樓花魁大賽,并題詩數首,稱贊江南地區人杰地靈,京城的名妓過去,他再次白忙時間抽空評選,洋洋灑灑做下傳唱一時的詩詞。
換了別人,這種事別說做了,扯上關系都是要被彈劾的。
唯獨他,做得最自然不過。
于是,某年某日,俞錦熙在大街上大搖大擺,遇到了未來女婿,非常不爽的問一句,“你有什么本事,敢娶我的女兒?”儲鳳棲正要表現士風骨,被一句“當著我的面都敢這么狂?你當我是死人啊!”一頓老拳,把儲鳳棲揍得鼻青臉腫!
打完了還不算完,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才是最大的利器啊!
除非儲鳳棲不要臉了,否則他敢娶嗎?不然不久應了那句癩蛤蟆 當晚,就悄悄把庚貼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