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陵城內最大、檔次最高的酒樓,足足三曾樓,內里雕欄畫棟,鋪設處處可見匠心。除夕剛過,這里的生意好到爆,簡直座無虛席。不過,對于某些特權人來說,永遠會留著安靜舒適的雅間等待。俞錦熙就是其中之一。
“俞大人,請請往樓上雅座~”店小二熱情的招呼著。
后面一個排隊的不樂意,“小二,憑什么讓他先啊?明明是我來的早吧!”隨著他的吆喝不滿,后面更多的人憤怒了,“店大欺客啊!”
“嘿嘿”,店小二一點也不著急犯眾怒,“你們知道剛才上去的是誰嗎?”
“誰?”
“告訴你們,那是大名鼎鼎的‘詩仙,!”°
“什么?那個絡腮胡是詩仙!有沒有弄錯啊?誒,我說店小二,你不會編出謊話哄我們吧!”
“怎么會!天底下還有人敢冒充‘詩仙,嗎?不怕一開口露了餡?”店小二信誓旦旦,接著,又抓抓頭,無奈的說,“老實講,第一次看到詩仙,小的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詩仙是這么五大三粗模樣。
還以為詩如其人,是個玉樹臨風、翩翩爾雅的美少年······呃,美男呢!
不提底下人一片唏噓難以相信,俞錦熙上了三樓——今兒他是應齊景暄、齊景昕之約,不想憑空跳出來一個妙-齡少女,大眼睛眨呀眨,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你就是‘詩仙,!我有個秘密,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你!”怕俞錦熙拒絕,連忙補上,“是關于你女兒俞清瑤的秘密哦。”
俞錦熙定住腳,無聊的擺擺手,“沒興趣。”
“你真沒興趣?我可以用人格保證你聽說后,一定會跳起來!再也不會這么震驚了!”
“你是我女兒在金陵書院的同學?”
寧亦安眉眼彎彎,“是,我叫寧亦安是她在‘瑤花,的學生哦!”
俞錦熙笑了下,雖然滿臉絡腮胡,可這一微笑仍舊牽動這世上最俊美的面龐,讓寧亦安失了神,癡癡道,“條件是,你把胡刮了吧!我想看看你的真容。”
俞錦熙翻了個白眼準備換個方向過去。寧亦安急了,“你不聽,會后悔的!真的,我用人格保證。”
可俞錦熙仍舊不理會,寧亦安只能追上去,“好嘛好嘛,我可以先告訴你!你聽了,覺得這個秘密值得你再刮了胡可好?我就看一眼、一眼!”
“只需要一炷香時間!事情關系你女兒的終身,你都不愿停下來聽我說一說嗎!”
俞錦熙被追得無奈了,回過身“一炷香?”
歡喜的寧亦安連忙點頭,連條件也往了要求。.
“事情就是這樣了!那天我藏在冬青樹后后,意外聽到俞清瑤跟她的好友阮星盈私下里說話。呃,‘非禮勿聽,我是知道的,但她們提及道山長說過了什么話······阮星盈非常激動,說起了山長跟李碧云之間的舊事。
我聽她話里話外的意思,似乎暗示俞清瑤就是第二個李碧云!一直叫她小心,避開山長。本來我還不大懂,回到家里打聽了下十年前的事,才恍然大悟!原來山長對俞清瑤動了心思還以你的仕途做要挾,想要她主動獻身。我呸,一個老流、氓,也不看看自己多老了,敢動這種花花腸,真想一巴掌拍死他!虧得他平日里裝得道貌岸然的模樣原來是個老不羞!
呃,你放心,我誰都沒告訴哦,今天遇到你也是意外。當然了,你要是一直不出現,我也會想辦法告訴你。俞清瑤人挺好的,不看在她傳授‘梅花篆,的情分上,我寧亦安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落入火坑啊!”
寧亦安大眼睛眨呀眨,心思頗多惋惜。
可惜沐天華出家了!不然以安慶侯府、定國公府的勢力,老不修也不敢對動歪念吧!雖然當初俞清瑤進書院是知府大人的正妻許氏親自帶來,但好多人都在內里猜測,以為俞清瑤因生母生父關系······尷尬的緣故,見罪侯府、國公府。不然,怎么元尚柔一直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的,哪里像親屬啊!
她把聽人說來的,和自己的猜測一一說出,同時小心翼翼的看著俞錦熙的臉色。可絡腮胡太礙事了!除了越來越緊的眉頭,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我…說完了!”
很安靜。
寧亦安的設想中不應該出現這種情形,有些疑惑,試探著繼續道,“我聽清瑤的意思,似乎勝券在握,有的對付的法。但后面的話她們是低聲說的,我聽不太清。俞…你沒事吧?”
回答她的,是掀桌!什么茶盞杯全部倒在地上,啪啦啦一陣亂響。
寧亦安尖叫一聲,嚇了一跳,福靈心至,顫巍巍道,“秘密都說完了,我走了!那個······條件,反正做不做在你~”說完,匆匆忙忙跑開了。門外有她的侍女,急忙跟上。
俞錦熙喘著粗氣,拳頭咯嘣咯嘣的捏著—就在他眼皮底下,居然有人敢打他女兒的主意?還是一個糟老頭!上次見面,他怎么沒把人打個滿臉開花!可惡,可惡啊!
不多時,齊景昕找過來,看著一地的狼藉,非常吃驚。
“先生你…”
“我要讓劉巖勝,身敗名裂!”
俞錦熙背對著窗,太陽金燦燦的光輝照射下來,唯獨照不到他陰郁的面容。暗沉中,只有一雙充血的眼眸寫滿了憎恨與憤怒。
皮膚一怒,血濺五步;天一怒,血流十里!
不知當代“詩仙”一怒,會怎樣呢…···
俞錦熙回到家中,心一直是沉甸甸的。他在想,女兒回來已經有十幾天了吧,為什么一言半語也沒支吾,難道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點不值得她信任?他們父女的感情,已經陌生隔膜如此,連她遇到的危險都需要外人來告訴!
想到半年多前,阮家丫頭斥責他不是一個好父親——那時他心中憤怒,也有茫然,不懂怎樣對女兒才是真的好。十三四歲的女孩,略通人事,糊弄是糊弄不了,可把事情托盤而出,她也未必能承受、明白。所以,他覺得保持一定距離是最好的。
現在看來…不好!太不好了!
滿心痛悔的俞錦熙回到家中,徑直去了內院。
今天天氣極好,俞清瑤在窗前的大書案擺了宣紙、墨汁,執筆練習“梅花篆”。每當練字的時候,誰也不許打擾,她垂著頭,眉眼認真,手腕上帶著重重的金鐲,一筆一劃,寫得極其用心。站在大書案前,窈窕美好的身姿變突顯出來。說起來,練習跳舞也有大半年了,基礎不夠,她就加倍的練,好在天生柔韌性極好,已經能跳幾個連續的動作,一舉一動,都透出跟以往不同的姿態、氣質。
今日只是平平淡淡站著,靜態的嫻靜、淡雅,仿佛一副麗人圖。
俞錦熙恍惚,原來那個在襁褓里笑著向他伸手,流著口水,抓到他的拇指就笑得開懷,然后不停磨她的兩顆小牙的······女兒,長大了。她身上沒有香噴噴的奶香,沒有咿咿呀呀誰也聽不懂的嬰兒語,也沒有忽而哭啼忽而笑個不停,變臉比天氣變化還快。
她長大了,不任性了,會看別人臉色,會小心翼翼,不像小時候固執的不讓陌生人抱,累極了就不管不顧的睡覺,哪管他舉著撥浪鼓搖得手都酸了?
也許······他總覺得跟女兒隔著什么,是因為暖乎乎、小小嫩嫩的嬰孩忽然變得這么大,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想法,讓他一時無法接受吧!
隔著隔扇,他安靜的看著,目光。
寫足了兩頁,俞清瑤終于住了筆,轉頭見到父親,忙放下毛筆,行了一禮,“父親。”
“嗯,哦,瑤兒啊!你,練字呢?我看看寫的怎么樣。梅花篆?咳,其實梅花篆在前朝流行一時,可本朝會的人不多,瑤兒,你練習這個,便是學得再好,外人只是看個熱鬮而已。”
“唔,請父親教誨。”
俞錦熙笑了下,執筆在空白紙張上寫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寫完了,滿意的點點頭。俞清瑤見了,不動聲色,接過筆,另起一行,也寫了這十個字。
兩廂對比,字跡有七八分相似。關鍵是神韻,竟然相差無多!
俞錦熙自然不知,他的女兒前世不知道父母都是“死遁”,每次思念父母時,就拿出父母的舊物“睹物思人”。母親沐天華還好,侯府里留下不少物件,唯獨他的,只有幾封書信而已。俞清瑤從十二歲起就天天看著那幾封書信,把上面兩百多字,字體結構、筆鋒、神韻,記在心靈深處。
再加上后期落魄,有的是孤苦時間揣摩練習。今日一試,果然引起俞錦熙一震!
天,他的女兒居然是個模仿字跡的高手!
怪不得一直練誰也看不懂的梅花篆呢!
他心中十分歡喜,可再見女兒面容平靜,一點沒受“劉巖勝”的影響似地,微微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