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徐頭

　　雖然林鴻曾經到過幾次這里，但是對老徐頭卻并不很熟，之前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再加上，林鴻從小被人嘲笑慣了，對陌生人本能地有一種畏懼的感覺，所以當老徐頭出現在他的身后的時候，他連忙將自己到這里的目的說了出來，生怕他誤會自己是來這里偷東西似的。

　　“你是昌明家的小子吧？”

　　“對，我爸爸叫林昌明，我叫林鴻。”

　　林鴻小雞啄米般使勁地點著頭。

　　老徐頭點點頭，說道：“東西給我看看。”

　　“嗯，給。”

　　老徐頭將林鴻手中的廢鐵接過，稍微掂了掂，然后看著林鴻用征詢的眼神說道：

　　“五毛錢。”

　　林鴻再次點頭，雖然他并不清楚老徐頭是如何算出這塊廢鐵的價值的，但數目和他父親說的一樣，自然不會錯了。

　　老徐頭得到林鴻的首肯之后，將鐵塊隨手扔到了棚子里面的一個角落。然后他將右手油兮兮的手套撤掉，從口袋中掏出五毛錢，遞給林鴻。

　　“謝謝徐爺爺！”

　　林鴻禮貌地道謝。心中雖然有些高興，但卻沒有之前那般興奮了。

　　“呵呵，不用謝，這是一種平等的交易。”

　　見林鴻很懂禮貌，老徐頭露出了慈祥的微笑，開口這樣解釋。

　　說著，他重新戴上了手套，走到帆布棚子的后面，開始繼續之前的事情。

　　見到對方露出笑容，林鴻心中也不那么緊張了，他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本雜志，然后一拐一拐地跟在了老徐頭身后，見對方開始做事，也不出聲，只是在一旁看著。

　　老徐頭見狀，也沒說話，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

　　只見他將一捆盤根交錯，亂七八糟的臟兮兮的電纜線慢慢展開，然后在一根圓形桿子上用力地繞著圈兒，一圈又一圈，直到電纜線達到盡頭，然后又找出另外一根，用老虎鉗鉗住接上，再繼續繞，直到四米多長的木桿全部纏繞上了電纜線。

　　接著，他將中間的木桿子抽出來，剛剛盤根交錯的電纜線便成了一整根繞著圈兒，整整齊齊的電纜線。

　　最后，老徐頭將這根電纜線栓在一個木樁上，開始牽著另外一頭將其拉直。拉直以后，整根電纜已經有十幾米長。老徐頭將最終得到的電纜線接在院子里的兩根豎起的木桿上。

　　林鴻發現，在院子中間，還有好多這樣根這樣的木桿，上面吊滿了各式各樣的金屬絲線，有的甚至還交錯相織，形成了一張漁網似的東西。

　　“徐爺爺，你這是在做什么？”

　　林鴻看到老徐頭忙完告一段落，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呵呵，我啊，這是在做天線。”

　　可能是順利完成了手頭的事情，老徐頭的情緒比較高，很是開心。

　　“天線？”

　　這是一個林鴻從來沒有聽過的新詞匯，雖然聽不懂，但是卻感覺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林鴻，走，爺爺帶你去開開眼界。”

　　老徐頭朝林鴻揮了揮手，然后沒等林鴻反應過來，他就轉身朝自己的家里走去，一邊走一邊將手中的手套扔到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上。

　　林鴻聽到老徐頭的話，心中不由大喜過望，原本他還很擔心這個徐爺爺和別人一樣，對他會非常不友好，卻沒想到事實恰恰相反，對方不但愿意和自己說話，而且還帶自己“開眼界”。

　　這不由得讓他感動莫名。

　　林鴻看似呆呆傻傻，思想卻非常早熟，尤其是他的腦袋越來越好用之后，對那些只有大人才懂的人情世故也漸漸有了一些模糊的認知。

　　林鴻懷著激動的心情一拐一拐地跟在老徐頭的身后，第一次進入到了老徐頭的家里。

　　鄉下的房屋結構都差不多，基本都是獨棟，中間有大堂，房間大多以大堂為中心，分列兩旁，房間多少則根據人口和經濟狀況的不同而有所區別。

　　林鴻最終來到的，是老徐頭家里的左邊房間。

　　老徐頭打開房門之后，林鴻才發現，他的房間比他想象當中的要大多了，簡直是他們家的兩倍大小，不過由于里面放滿了東西，反而顯得比較擁擠。

　　由于林鴻之前在院子里面已經算是開了眼界，見到房間里的這些東西倒沒怎么感到奇怪，只是有些驚訝罷了。

　　在房間靠窗子的地方，有一個碩大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不知名的工具和設備，林鴻現在還小，根本不認識這些東西，只是心中隱隱覺得，那些東西肯定非常寶貴。

　　在桌子的左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木箱子，上面有許多密密麻麻的按鈕和旋鈕，在箱子的頂部，還放了一個方形的小箱子，里面鑲嵌著一個黑色原型的東西。

　　老徐頭走到窗戶旁邊，將窗戶打開透氣，然后在那個奇怪的木箱子前面坐下。

　　林鴻也走到旁邊，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爺爺，這是什么？”

　　“嘿嘿，這可是爺爺的寶貝。這叫做無線電臺，是爺爺自己制作的。”

　　“無線電臺？”

　　林鴻心中一愣，不由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本雜志。

　　老徐頭也不再說話，直接撥動了一個箱子面板上面的一個按鈕，頓時，林鴻驚訝地發現，頂部那個方形木箱子中霎時間傳出了一陣熟悉的沙啞聲音。

　　“這是收音機？”

　　林鴻臉上露出驚喜之色，他記得很清楚，當初媽媽給自己買的那個小收音機發出的聲音就是這樣的。

　　老徐頭聽到他的話，有些好笑地說道：“這可不是那些玩具可以比擬的，這是真正的電臺。”

　　說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余，和一個幾歲的孩子說這些，他能聽懂嗎？就目前的情況，整個黑巖村里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跟他進行交流的人。這孩子能夠知道收音機已經很很不錯了。

　　今天，他將自己設計的天線終于架設完成，心中高興之下，于是便邀請林鴻進來參觀自己的成果，卻是有些孟浪了。

　　想到這里，老徐頭轉頭對林鴻說道：“林鴻，爺爺的事情你不要對外說，連你爸爸也別告訴，你能答應爺爺嗎？”

　　林鴻聞言有些猶豫，父親是自己最信任的人，連他都不能告訴，這讓他很是為難。

　　“要是你不告訴別人，爺爺就允許你以后經常來這里玩，怎么樣？”

　　老徐頭見狀，連忙扔出了誘餌。

　　“好！”林鴻聞言立刻點頭，“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擊掌為誓！”

　　說完，他便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掌。

　　這是他在小人書和文學作品中看到的情節，書中那些大丈夫男子漢，一旦擊掌立誓，無論如何都會恪守承諾。

　　老徐頭微微一愣，緊接著便很是嚴肅地點頭道：“好，擊掌為誓。”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一老一小就這樣達成了君子協議。

　　然后，老徐頭開始不停地旋轉電臺面板上的那些旋鈕，調整參數，很快音箱中那有些刺耳的噪音便轉為了悅耳的播音員聲音。

　　“聽眾朋友下午好，歡迎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

　　收到節目了！

　　林鴻有些羨慕地看著眼前這個大家伙，心中又不禁想起自己的那個小收音機。

　　“雖然徐爺爺的這部‘電臺’的聲音要比我的那部好聽，但畢竟太大了點，還是我的收音機好。”林鴻在心底這樣想道。

　　老徐頭仍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調著按鈕，音箱中的聲音又變了，這次變為了一個老外的聲音。

　　“"ThisistheBBCnewsateighto‘clockonSunday…”

　　林鴻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外語，感到非常奇怪。

　　很快，音箱中的聲音又變了，變成了“嘰里呱啦”地日語，這次林鴻聽清楚了，畢竟村里面經常反映抗日題材的電影，日語的那個風格他還是有些印象的。

　　老徐頭臉上露出了微笑，林鴻不清楚這其中隱含的深層次信息，他自己卻了若指掌。經過他重新設計的天線起作用了，收到電臺的范圍已經大大擴展。

　　剛開始的新鮮勁兒過去，林鴻便覺得有些無聊了。

　　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對老徐頭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對音箱中的內容也聽不懂，雖然他知道這個被老徐頭稱之為“無線電臺”的設備肯定非常厲害，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是過于復雜了點。

　　于是，他開始好奇地四下重新打量起老徐頭的這個房間來。

　　他發現，在工作臺的右邊，掛著一大塊黑布，將整個墻面都遮住了，讓人不禁有些遐想：那黑布后面，到底有著什么東西？

　　正在這時，窗外吹進來一陣輕風，將黑布的一角吹了起來，露出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林鴻的眼睛頓時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