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歷九月二十八·深秋 西城門隔了三里,就是沂水河,沂水河相當開闊,三里寬,一眼望去,真是水天一色,是處好風景,往近處看,還可以看見魚兒從水下游過。
中午時分,就有著甲兵林立,直到一處碼頭,碼頭上早停了三艘大船,而幾十個衙兵也跟著望著城門。
會場大門緊封,所有人都已站立,一片寂靜中,同知范聞上前,后面有四人按刀隨行,到了臺階上,整個院子一下子變得肅穆森嚴。
范同知四十歲年紀,這些日子為解救女兒四處奔波,就在魏侯里他也使了不少力,只是卻是徒勞,此時兩鬢有了絲絲白發,眼眸雖神光湛湛,還是顯了老態。
范聞立定了,眾人只得行禮。
“諸位請起!”范聞沙啞著嗓子說:“今天九月二十八,是河神娶親的日子,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這次新娘卻是我家小女。”
這話一出,下面就是一陣議論,范聞雙手虛按,又靜了下來:“本官雖是主持,具體事情由葛克營正說明。”
葛克是一個年輕的軍官,三十左右,英氣逼人,這時跨前一步,按劍說著:“自受到侯爺征召后,你們就受軍法約束。”
“大軍已開到,北路東路山道都已封鎖,要想臨陣脫逃者,一律格殺,并且汝等家門都有親兵和衙兵守衛,你們別有妄想,以免禍及家族。”
說著命著:“抬上來!”
眾人看去,就見得二個親兵各拿出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二顆血淋淋的頭顱,兩個都猙獰著表情,煞是嚇人。
“是蔡二爺。”
“還有李爺。”
下面的人議論起來了,這時葛克也不語言,冷笑著看著,等人聲漸漸平息,才說著:“這二人膽敢逃亡,已經正法,并且魏侯下令,今天就誅其全家!”
這話一落,眾人不由膽寒,個個面面相覷。
“官府已在棺材鋪定了三百口上品棺材,要有犧牲者,就每人一口,厚葬!”葛克按劍踱步,說著:“并且無論勝負,你們家族都會減稅十年,免賦十年,每戶賜白銀百兩!”
“你們都是勇士異士,狹路相逢勇者勝,只要殺得妖族,就可獲勝,我的話說完了!”葛克說到這里,頭顱撤下去。
接著又抬上來兩大盤,很是沉重,一個年輕人上來,拱手說著:“我是范世榮,同知的兒子,大家請看。”
上面蓋著紅綢,范世榮一把把它扯了,只見兩個盤子里,都是雪白餃子一樣的元寶,在陽光下白花花光灼灼。
頓時下面又一片竊竊私議。
范世榮沉沉一笑,說著:“這次新娘就是小妹,我家傾家出銀,這是九分九的元寶,只要你們能護著小妹出來,每人一百兩銀子!”
這就是二百兩了,下面的人群漸漸有些心動了。
范聞這時上前說著:“小女已經先于各位上了島,還請諸位壯士費心救回小女,范府一定竭力報答諸位,但有所求絕不推辭。”
說完這些,范同知深深躬下腰,他是六品同知,平時決不會這樣,只是此刻愛女心切,才有這樣作為。
銀子和許諾都讓人心動,一眾見此,都轟然說著:“大人那里的話,有我們在,縱是千般兇險,也保著小姐歸來。”
“那就拜托諸位了。”范同知在次躬身,諸人都道不敢。
諸人這時也知道時間急迫,都一一檢查著自己的武器,一切裝備停當,葛克喝命說著:“開拔!”
卻真當他們是軍人了,當下三百人自大門出發,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碼頭區,這時,炮聲三響,以震聲威。
一條大道婉蜒而下通向河灘,遠遠看見幾只大船泊在岸邊上,葛克命著軍隊戒備,又問著:“船和糧草都準備了?”
“都準備了,有牛肉羊肉米飯若干,足五百人用一天一夜了,都是上品食材。”這時有人報告的說著。
這群三百人的豪杰,就有人上去仔細檢查了一番飲水肉食,這時葛克也不怒,就任憑他們檢查,片刻發覺沒有問題。
“各位,請上船吧,中飯可在船上用!”見時日不早了,葛克終于催促著,這群“豪杰”見沒有理由拖延,只得一一上船。
這些豪杰很少有著紀律,在岸上時還好些,上了船就亂了,喊叫了大半個時辰,叫罵聲不絕,終還是各船上上了百人。
王存業上了船,看去,就看見了船上有十個衙兵在組織秩序,見船上人都上了,就連聲喊著:“開船!”
當下就見得船一路順河往下去。
范同知站在河岸,望著一條條船只浩浩蕩蕩走遠,臉上露出疲態,走到馬跟前,翻身上馬,說著:“回府吧,命由天定!”
一聲長嘆后,一眾家丁紛紛牽著馬車在后面跟著,卷起陣陣煙塵而回程。
船雖大,臨時容納百人還嫌擁擠,一處甲板上,王存業立在上面,對著食物飲水絲毫沒有興趣,瞇著眼,背上的劍匣里,法劍隨著呼吸微微振動,一股凜然之氣,就隱隱浮現。
周圍的人都是老江湖了,都感受到,立刻就無人打攪。
這時下午時分,日光漸漸照滿水面,沂水河水面滔滔,比起以前,似乎浪花急了一些,王存業若有所覺,直盯著水面。
就在這時,突一聲喧嘩:“有人跳水了!”
頓時船上亂成一團,有人就喊著:“弟兄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逃出一個是一個啊!”
喊著就投了水,船上一陣煽動,卻見陪同的衙兵都一動不動,似乎沒有看見,正在心動著,突然之間聽見水面慘叫。
眾人看了上去,只見浪花中,若隱若現就出現了一些鱗甲,片刻,就見得鮮血和慘叫彌漫,過了一會,漸漸消失。
“有妖怪啊!”船上的人驚呼。
“蠢貨,現在是什么時候,是河伯娶親時,水里滿是水族,這時跳下去,任憑你英雄了得,一個也逃不走!”一個衙兵班頭冷笑的說著:“你們上了岸,還可以和水族搏殺,跳到水里——實在太笨了!”
說著,這衙兵班頭還看了一眼王存業,眼神中略過一絲殺機。
眾人頓時個個面面相覷,心生寒意,熄了這心思。
王存業剛才沒有動,現在也沒有,只是盯著水下,漸漸,只見船身上,隱隱出現了一道法符,蕩漾著金光,水下密密麻麻的影子,因此不能靠近船只三尺內。
王存業看完,更是心中暗暗驚怖。
沂水河畢竟不是大江,行了一段里,遠處隱隱就見得了一島。
這河中島不大,實際更像一個沙丘,船只靠近了,就見得里面并無平民房舍,碼頭區就是一片廣袤平地,當下衙兵就趕著眾人下去,連同大批酒食。
王存業就抓了些牛肉放在懷里,也不取酒,就直接上去看,只見島嶼并不大,一眼看得見邊,島嶼上有著植了竹樹,雖是深秋也很是茂盛,中間一處神廟掩映隱現,外面有圍墻,門上都有古篆。
一個中年人遙遙指點:“這是河伯廟,進去就是望河亭,亭子過去就是一片精舍,你們都可以住,不過別想打攪神廟,假如你們不怕死的話,那里可都是河伯祭司所在之地。”
聽到這里,有人就問著:“范家小姐就在里面?不去怎么救得?”
“哼,不需要你們去救,只要你們把前來迎親的水族殺光,明天第一線陽光照下來,范家小姐就會被安全送回。”這中年人冷笑一聲,有意無意的看了王存業一眼,這樣說著。
眾人進去,就見得竹林松林茂密,道路婉蜒通幽,樓亭相映,到了里面,就見這神廟占地不大,四畝左右。
又有著亭子,左右是精舍,渾然一體,一陣風吹過,眾人沒有想到是這樣好的地方,都是目瞪口呆。
王存業卻皺著眉,不被風景所惑,只見這島并不大,一旦大批水族涌上,就很難有回旋的余地,這是絕地,這場廝殺,注定只能是鏖戰。
河伯荒淫,嗜好女色,十年一娶,以世家女為婦,三十年前的上一任魏侯就云集過道士,武士入城參宴,誰能除此害者,岜之。
只是三十年來,卻沒有人能完成過。
二十年前來了八百眾,十年前來了五百眾,今年來了三百,來時浩浩蕩蕩,事后渺無音信,沒有聽說幾個能得封賞。
王存業此刻也不由動了心緒,嘴角露出絲絲冷笑和無奈。
笑完,又將目光看向了衙兵和那個中年人,那個中年人似有所感,也抬頭相看,頓時目光相交。
“這人在大衍觀曾經看過,帶有殺意,聽剛才介紹,這人就是沈正直?看樣子對我不利啊!”王存業想著,頓時記憶起來。
雖這時張龍濤留在船上,沒有被王存業看見,但還是讓王存業起了疑心和警惕。
沈正直這時有些懊惱的收回目光,自己這次領班船只,本是以防萬一,明天有人,特別是這個王存業僥幸存活上船時殺之。
不想才上了岸,就被發覺,只看這小子目光里的寒意,就知道想趁其不備而殺之,很難辦到了。
不過就算這樣,夜中和上千妖族廝殺,就算能活下來,也必筋疲力盡傷痕累累,到時自己衙兵二十余,還殺不了這人?
想到這里,沈正直停止說話,喝著衙兵:“我們回去上船,離島三十丈,明天誰能活下來,就可上船。”
說著,就率著眾衙兵,退到船上,將船撥開,果是離島三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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