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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九 雍王

  離岳,山南,雁池。

  雁池極大,池中蓮荷婷婷,雁兔棲止,至夏日,則荷葉如碧,一望無垠。頗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之美感,不過此時正是隆冬,只有殘荷敗葉,昨日剛下了一場大雪,也是這京城北地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整個離岳都被覆蓋上了一層雪白,雁池上面,枯荷伴著冰雪,別有一番蕭疏枯敗的風采。

  雁池之泮,一棟高有三層,下面是漂亮的白石臺基,上面畫檐飛角,紅漆綠瓦的漂亮樓閣斐然屹立,樓閣的下面卻是做的極為的別致,乃是一個依托著岸邊的大石雕刻出來的,斜斜的深入湖中約兩張長短的石舫。這石舫雕刻的也是極為精美,若不是仔細看,便當真以為是一艘畫舫了。

  這一道景色還有些名堂,舫名白石舫,樓名青荷樓,清白相間,輝映成趣,最是雅致不過。

  青荷樓的三樓,窗子開著,一個壯年男子正站在其后,盯著這滿池的枯荷,目光深邃。

  他大約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一個男人最為年富力強,精力最為充沛,閱歷和經驗最為豐富,體力達到頂點,各方面的綜合素質完美結合的一個年紀。他一張國字臉,一部美髥直垂到胸前,目光炯炯有神,一張略微發黃的臉龐透著十足的威嚴,他的身材也很高大,一襲寬大的錦衣披在身上,站在那兒,便是給人一種沉淵峙岳的感覺。令人難以逼視。

  總而言之,便是八個字形容:雍容華貴,威嚴赫赫。

  而在其中。又是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霸道,被他的目光接觸到,就像是被當胸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

  他瞧了瞧那雁池。再抬起頭來,目光放到了極遠處,看著那漫山遍野,似乎一望無際的白,長長的出了口氣,只覺得胸中一陣難言的舒服,不由得有一種想要仰天長嘯的感覺,但是卻被他給硬生生的壓下來了。只是化成了一聲幽幽長嘆:“多少年了,終于瞧見了這北地的雪了!”

  他的聲音似乎很平靜,眼神也沒什么變化,但是其中透著那那縷縷的寒意,卻是讓人骨子里一陣徹骨的寒意:“被幽閉于鳳陽宮中,每日的去處,只有那方圓不過三丈的小院子。吃喝拉撒皆在其中,身上頭發板結,臭氣熏天,蚊蟲不絕,每到夜間。則身上瘙癢難耐,發中虱子作怪,輾轉反側,遲遲難以入眠!每到隆冬,則陰寒潮濕,凍入骨髓,被褥單薄,唯相擁方有些微暖意!孤之愛妃,為了讓孤吃上口肉,蓋上薄衾,如那民間秀女一般,晝夜織繡,熬瞎了一只眼睛,她本公侯之女,自小未曾有過一日之苦楚。而今不過三十許人,望之已如老婦!”

  已經是咬牙切齒:“孤大恨,孤本天潢貴胄,平生恭謹仁愛,向無大錯,奈何受此折磨?”

  他眼中的怒火再也掩飾不住,忽的爆發出來,一雙眼睛瞬間變得血紅,狠狠的一拳砸在面前的窗臺上,惡狠狠的低聲怒吼道:“孤大恨,孤本天潢貴胄,平生恭謹仁愛,向無大錯,奈何受此折磨?”

  他這般一發怒,當真是如同虎嘯山林,狼嚎月夜,熊咆林間,有一種霸道狠辣,猛惡絕倫的氣息,別說是平民百姓,就算是一般的朝廷大員,若是此刻站在他面前,定然也是嚇得五體伏地,戰戰兢兢,口不能言,只有顫抖臣服!

  這便是氣場了。

  長期身居高位,能夠輕易決定別人生死的人,往往就是有這種讓人臣服的氣勢。這一點,在古代的官員身上表現的尤為強烈,因為權力實在是太過于集中,而哪怕是一個最低級的縣令也足以輕易的決定千百人的生死,自然就有了這種睥睨的氣勢。

  更何況這個人,尤其是區區一個縣令能比擬的?

  不過此刻,這屋子里面只有一個人,而且偏偏這個人,還絲毫沒收到他的氣勢的影響。

  這個人瘦瘦高高的身子,面色白皙,不過他的白,卻是那等蒼白,慘白,如同死人的皮膚一般。其實平心而論,他的長相是極為俊美的,而且是那種帶著陰柔,對女人有致命吸引力的妖冶的美,但是他的下巴略尖了些,眼神更是陰霾刻毒,微微佝僂著身子站在墻角兒的陰暗處,讓人一眼瞧去,就無端端的聯想到了毒蛇,這個人就像是毒蛇那樣,隱藏在暗處,隨時準備起來給人以狠毒的致命一擊!

  他穿著一身青袍,下巴和上唇上都是干干凈凈的,看起來卻是個品級不高的太監。

  他陰陰沉沉的一笑,說話聲音略帶些嘶啞,就像是毒蛇絲絲的吐信一般:“太子殿下,您不必擔心,從現在開始,只怕您想看不到這燕山的雪景都難了。”

  那被稱為太子殿下的男子回頭瞧了他一眼,目光先是狠辣,然后便是變得平靜了下來,轉過身去,沒有接話。

  原來這位,竟然就是當今大明朝皇長子,雍王殿下。

  跟好色無度,外加貪婪自大的皇三子潞王相比,這位被兩廢兩立的昔日太子殿下,才是真真當得起天潢貴胄之形容。

  實際上,國朝有不少重臣,每每提到雍王殿下的時候,都會用到儀容甚偉這個詞兒。

  雍王論長相,論身板兒,都是酷肖乃父,而這副很不錯的皮囊,也給他加了不少的分數。畢竟把他跟潞王那等肥頭大耳的貨色放在一起,自然是讓人一眼就看去覺得更為不凡。

  當然,雍王并不是只有這個皮囊而已。

  作為皇長子,而且是今上在三十多歲的時候才得來的一個皇子,雖然正德不怎么喜歡他的母親。更不怎么喜歡他,但是在幾乎是一面倒的輿論大潮之下,他出生不到三日。就被立為了太子儲君。而作為太子儲君,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也是所有皇子中最為嚴格。最受重視的,內閣三大輔臣,都是他的老師,輪番教學。正德雖然不喜他,卻也每隔三日,便找他過去,御前對答,考校學問。若是答的不滿意,更是嚴詞訓斥。

  是以雍王實在乃是正德帝諸子中非常有能力的一位皇子,畢竟在二十歲之前,他乃是正德皇帝一手帶大和培養起來的繼承人,更曾經是皇父的驕傲。

  他天資聰穎,是諸老師口中贊不絕口的完美學生;他六歲就傅,十三歲出閣讀書。自此經常在文武百官面前講解儒家經典;而且嫻于騎射,可謂文武雙全。他結交朝野名家,與其坐而論道,其翩翩風度,令得朝野傾倒。

  而且和父親燥切武勇的性格不同。雍王為人甚是賢德,謙恭禮讓,且有很高的治國天賦,正德皇帝數次出巡邊關,巡游江南,動輒數月半年之久,雍王代父聽政期間,能力非凡,“舉朝皆稱皇太子之善”。正德這么不喜歡他,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說太子辦事“甚周密而詳盡,凡事皆欲明悉之意,正與朕心相同,朕不勝喜悅。且汝居京師,辦理政務,如泰山之固,故朕在邊外,心意舒暢,事無煩擾,多日優閑,冀此豈易得乎?”

  這種情況,在福王出生并且平安長大之后終于是被打破了。

  福王越長大,越是乖巧可愛討人喜歡,正德皇帝對自己這個嫡長子便是越來越厭惡,到了最后,甚至是已經到了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地步!

  這讓做兒子的情何以堪?

  雍王的性格,決定了他不可能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法子,他所能做的,只有越發的恭謹,越發的小心翼翼,力求不出一點兒的錯誤。而就算是如此,也被正德尋了個由頭,斥其為‘乖戾暴躁’,廢為庶人。不過第一次被廢還好,總算還住在京城之中,有不少人照應著,日子也很多的去,比民間的富家翁總算是不差。第二次立為太子之后,不過區區數年,正德皇帝便又是訓斥他“不法祖德,不遵朕訓”。

  這一次就太狠了,直接囚禁于鳳陽宮中,直到開始商議聽政十皇子人選,才在楊慎等一干力保太子的大臣的力薦之下,將其招了回來。

  而這一次太子回來之后,在外人面前依舊是那副溫文守禮的樣子,但是在獨處的時候,卻是表現的異常之暴躁、狠辣、霸道,更是透著一股對正德皇帝的深深怨毒!

  第二次被廢之后,竟然是性情大變。

  其原因,就在于鳳陽宮中的經歷,說得好聽點兒是囚禁于鳳陽宮中,實則是被幽閉于一個只有三丈方圓,兩間小屋的小院兒里面,整整兩年,根本就沒有讓他出那個院子。夏天熱死,冬天凍死潮死,四周都是高墻,抬頭只見巴掌大的一片青天,除了一頭被囚禁的雍王妃之外,連跟第二個人說話都難,而且那些看守的錦衣衛,得了江彬的授意,對他們也是時常虐待辱罵。

  在這樣的環境下,能支撐兩年沒被活生生的逼瘋逼死,雍王的心智已經是足夠的堅定了,若是一般人,根本撐不下來!

  而他也很清楚的知道這一切,定然都是出自父皇的授意。甚至被召回來之后,正德皇帝根本都吝于見他一面,甚至根本不準他進宮,更不準他面見母后!

  如此之刻薄寡恩,簡直是世所罕見,當然,其中那位被后宮贊為賢良淑德的劉貴妃,是在其中出了大力的。

  有這般地獄一樣的經歷,也難怪雍王會變成這般摸樣,皇家本就是恩情淡薄,什么父子親情,什么綱常倫理,都被雍王給扔到了一邊。他現在甚至恨不得剝其皮,啖其肉,拆其骨,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一陣沉默,雍王忽然開口道:“老三收了孫言之送上的寇白門的事兒,查清楚了么?”

  “查清了,收到消息之后,我親自回了一趟京師,主持飛羽詳查此事,用了三日的功夫,查明確實屬實。”那陰沉沉的閹人嘶聲說道。

  “三日的時間,太久了些。”雍王淡淡道:“看來這兩年孤不在京師。他們都懈怠了些。”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當場著人殺了三個敢于頂嘴、辦事不利的頭目。”那閹人的聲音越發的陰測測的了,更是多了幾分狠厲的殺機。

  雍王卻道:“這差事。你辦得很好。孤王手底下這些刀,也該打磨打磨了,磨得快些。才好殺人!”

  他頓了頓,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斷然道:“示意幾個低階的御史,正月朝會之后,彈劾潞王!”

  那閹人也是為之一驚,臉上陰冷的表情也是一滯:“現在就發難,是不是太急了些?”

  從他說這話時候的語氣來看,頗有些不以為然。由此也可見得,他和雍王的關系,絕對不僅僅是上下級而已,更像是合作者那般,上下等級并非是多么的森嚴。

  “以前我那般謙讓,換回來的是什么?”雍王回頭盯了他一眼,眼中閃爍著毒辣辣的光芒:“是眾人的欺辱。父皇欺我,劉貴妃欺我,就連我這些好弟弟們,都是以為我軟弱可欺!第二次被廢,固然是因為父皇惡我。但若是沒有老三和老十七從中作梗,有怎么會那般順利,就讓人給抓住了把柄一番彈劾?”

  他目光閃爍,沉聲道:“仗著兩度身為太子打下的基礎,布下的人脈關系,還有嫡長子這個身份擺在這兒,這朝堂之中,還是有許多臣工是支持與孤王的,尤其是首輔楊慎,工部尚書潘季馴等人,對孤都是力保,但是像他們這般的老臣,已經是極少了。若都察院那幾位,都是墻頭草見風倒的貨色,現在他們依附于孤,但是一旦孤顯出不愿與人爭之消極態勢,他們心下失望,定然轉投他人門下!孤現在,就是要做出這個樣子來!就要讓這些臣工,讓孤那些弟弟們知道,孤,可不是隨便拿捏欺負的了!”

  “這朝爭也和打仗一般,軍心士氣,是頂頂重要的一條!孤現在的所作所為,便是給那些支持孤的人大氣,壯我方之士氣!這些臣工看到希望,才不會走,其它的臣工瞧到了,才會投奔到咱們這邊來!這個道理,你明白了么?”

  “放心,我這就去辦!”那閹人點點頭,陰冷道:“三日之后的大朝會,潞王難逃一劫,谷王必定也趁火打劫,這一次,被訓斥禁足就算是他命大!”

  雍王微微一笑,笑容中竟有云淡風輕之意,他忽然長長的吸了口氣,將身上那一股狂躁狠辣的氣息收了起來,轉眼間,又變成了那個溫文謙和的君子。

  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心里發寒:“這只不過是開始而已,孤王這些弟弟們,會一個個收拾的。這會兒大伙兒都以為局勢未定,不敢輕舉妄動,殊不知,此時先發制人,正是最佳時機!這幫小崽子,還嫩著呢!”

  那閹人點點頭,轉身便欲離開,卻被雍王給叫住了,只聽他淡淡道:“崔湜,你還忘了告訴孤王一件事兒。這消息,是誰傳給咱們的?”

  崔湜身子一震,隔了半響才壓住了聲音道:“我查了,但是沒查到,只能說,對方乃是一個極為龐大的勢力,在京城中,也擁有相當的能力,咱們飛羽跟他們還有過沖突,沒占到什么便宜。但是我懷疑,他們是…”

  “是誰?”

  “武毅伯連子寧的人。”崔湜淡淡道。

  “連子寧的人?”雍王若有所思。

  崔湜走到門口,雍王忽然道:“崔湜,你別忘了當初和孤的約定。除了孤,無人能為你報仇。想要孤活著,想要報仇,你就老老實實的效力,莫要耍什么別樣的心思。”

  崔湜頓了頓,點點頭,便即離開。

  “武毅伯?連子寧?”雍王瞧著雁池,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正月十三,正在府中翻看都察院文書的孫言之卻是接到圣旨,令他即刻趕往離岳燕山大朝殿面圣。

  孫言之大喜,他現在正是最最心切的時候,最怕的就是臉往上爬的路子都沒有,而皇帝召見,對答出錯固然是會有莫大的風險,但是利潤也是同樣的巨大!

  當下便是去往都察院告了假,然后便是隨著欽差的車駕前往離岳。

  他在路上思索良久,把自己身上能有的東西全都細細的捋了一遍,基本上已經是確定了皇帝召見自己的原因。對于皇帝來說,自己曾經刑部侍郎的身份,那根本是連個屁都不如,既沒放在眼里,更沒放在心上,這一點,從自己被召回來這么久才得到召見就能看得出來。沒有任何人在那位至尊的眼中是多么重要的,自己當初被貶,后來被召回,甚至在那位至尊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只是隨手為之而已。

  那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皇帝召見問詢的呢?

  只有一點,自己乃是從云南走出來的,而黔國公,就在云南!

  以孫言之對正德皇帝的了解,他十有x八x九x是會問這件事兒的。

  孫言之早有準備,他在臨安府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回到京城,因此早就已經把在臨安府,在云南布政使司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給寫成了厚厚的一本書,而這書的內容,他已經是爛熟于心。

  這會兒便是暗自思忖,等到了離岳的時候,已經是想好了說辭。

  孫言之也是第一次來這里,當他下了車,毫不例外的也是被離岳這磅礴宏大的氣勢給震撼住了,一時間都是有些失神。但是轉眼間這種情緒就被心中的熱切和期待給沖散了,隨著內侍登上萬歲峰,繞過大朝殿,到了后面的龐大宮殿群之中,朱紫紅墻之中,這里卻不是跟紫禁城一般的規格,而是隨意的多,都是一個個的亭臺樓閣、館軒殿宇坐落于園林景致之中。

  隨著內侍后面,在名為‘館娃宮’的一處精致宮殿東暖閣內,孫言之見到了正德皇帝。

  孫言之恭恭敬敬的跪下磕頭:“臣孫言之,叩見吾皇萬歲!”

  正德皇帝淡漠的聲音傳來:“且起來吧!”

  孫言之道了謝,站在一邊,再見正德皇帝,他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陣恍惚。這位至尊比自己走的時候,明顯蒼老的許多了,臉上的皺紋溝壑,似乎是刀削一般的峻厲,只是那股威儀,還是依舊。他只穿了一件兒明黃色的便裝懶懶的靠在那里,那是照樣是讓人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畏懼和臣服。

  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了,卻沒想到,有生之年,終究是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了!

  正德皇帝上下打量了孫言之一眼,甚至連跟他客套的意思都沒有,他擺擺手,周圍幾個伺候的宮人便都是恭謹的退下,然后他直截了當的便是道:“孫卿,今日朕問詢你之內容,你爛在肚子里,別讓第二個人知道!可明白么?”

  孫言之心中一凜,卻又是一喜,知道自己猜測的,多半是沒錯兒的了。

  他趕緊沉聲道:“臣明白!雖萬死不敢妄言!”

  “嗯,那就好。”正德淡淡道:“你從云南回來,這一路所見所聞,觀感如何?”

  “觀感如何?”

  孫言之微微一怔,然后便是心中若有所悟,他既然已經知道了正德皇帝到底想問的是什么,自然便順著他的話說,他搖搖頭,臉上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沉聲道:“大是不妙。”

  “如何不妙?說清楚些!”正德皇帝身子微微前傾了一下。

  這個不經意的肢體語言讓孫言之心中一喜,知道自己吊起了正德皇帝的胃口,這便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他心一橫,斷然道:“世鎮云南之黔國公,實乃國朝之大患!”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捏了一把汗,若是皇帝對黔國公沒有懷疑或者說是懷疑不那么重的話,自己這一句話,就足以招惹‘君前妄言’‘誹謗朝廷重臣’‘離間君臣’之類的殺身大禍!

  正德皇帝眼皮子微微一跳,接著便是面無表情道:“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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