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掃蕩女真四六九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而這時候,虎哥那一群人,已經深入密林,來到了一處林間空地。(看小說請牢記)././
他們舉止卻有些怪異,這會兒正一棵樹一棵樹的尋找著,卻不像是尋找獵物。找了好一會兒,一個漢子叫道:“找到了,是在這兒!”
眾人都圍過去,便看到這棵樹的樹皮被剝掉,上面露出了一個圖案,仿佛是一簇火苗一般。
虎哥仔細端詳了一番,道:“沒錯兒,就是這兒,咱們等著吧,就通知了是今兒個,也不知道多咱才能來。”
他擺擺手,眾人便都藏匿起來,他們顯然是精通此道的好手,選擇的位置都是很刁鉆,把身子往長草叢中一埋,屏住了呼吸,便是有人從旁邊路過,也是決計發現不了其中的蹤跡。
森林中,重新恢復了平靜。
賤戶們的行蹤并沒有深入此地,自然不會接近這里,不遠處是松花江的一處支流,不算寬,水流卻不小,嘩嘩嘩的水聲讓些微動靜也被人的耳朵放過。
足足有半個時辰過去。
不遠處忽然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動靜兒,似乎是什么重物淌水聲,然后就是非常沉重滯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片刻之后,兩個人顯露出行跡來。兩個漢子,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二十來歲,面向頗為相似,理當是父子,倆人都是膚色黝黑,身上穿著短打,身上一股濃濃的魚腥味兒便是離得遠遠的也聞得見。這兩個顯然是松花江上常年打漁的漁民。
那年紀大些的漢子走到那棵做了標記的大樹下,銳利的眼神兒四下掃了一圈兒,淡淡道:“淮西彭家的人可是到了么?怎么躲躲藏藏的,見了老兄弟,也不知道出來一見?”
他說完之后,周圍卻是寂寂無聲,只有風吹樹響。
那年輕人眼中閃過一道怒火,冷哼一聲,正想說話。被他父親攔住了,他父親微微一笑,卻是點了點頭:“不錯,這么些年過去了。卻依舊是警覺的很。”
他清了清嗓子,道:“真空家鄉,無生父母。在下白蓮教北宗關外徐家徐鴻儒,彭家兄弟,總能出來相見了吧?”
這時候,草葉子才一番刷刷作響,虎哥幾個人走了出來。一個個臉上都是嚴肅,虎哥走到徐鴻儒正面,抱拳行禮,沉聲道:“白蓮教南宗淮西彭家彭山虎,見過大師兄!”
他帶來的那些人也是齊刷刷的喊道:“見過大師兄!”
徐鴻儒還未說話,那年輕人便是冷哼一聲:“都被打成賤民了,規矩倒還不小!”
“你!”彭山虎帶來的人齊齊面現怒容,彭山虎眼中閃過一道殺氣。淡淡道:“徐老哥,兄弟剛到這兒就收到你的訊息,急急過來相見。就是這般,為了折辱兄弟一番么?我們雖然被那朱家狗賊打為賤民,這根脊梁骨,卻還沒斷!真空家鄉無生老母的傳承,也始終未絕。話說回來,三十年前,你老哥不也是湖南荊州府的賤民么?不過是早早遷到這關外,才擺脫了奴藉,兄弟說的有錯兒?”
“你…”那年輕人還想再說,臉上便是挨了一個脆的。他半邊兒臉都腫了起來,上面浮現出五道指印,這一巴掌顯然是勁兒極大,他腦袋被打的一歪,一口血唾沫連著兩顆牙齒便是掉了出來。
“爹!”年輕人捂著臉,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父親。沒想到一項極為寵愛自己的父親竟然為了幾個外人打自己。
徐鴻儒面無表情,一指彭山虎,道:“徐正,這是淮西彭家的家主,彭家和咱們徐家,都是白蓮教大宗,掄起輩分來,這是你叔叔,罵你叔叔,放在以前,割了你的舌頭!去,給你彭叔叔磕頭賠禮。”
“爹!?”徐正又叫了一聲。
徐鴻儒臉上已是森寒:“去!”
徐正見到自己父親的臉色,頓時心里一緊,知道老爹這是動了真怒了,他可是親眼見到老爹如何處置冒犯了他的教眾的,頓時不敢再放肆,走到彭山虎面前,老老實實的磕了三個頭,道:“彭叔叔,侄兒無狀,剛才冒犯了,彭叔叔大人大量,還請繞過侄兒這次。”
只是,話里面那份怨恨是誰都聽得出來的。
但是彭山虎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白蓮教堪稱是宋朝之后的造反專業戶,其教義脫胎自彌勒教、摩尼教。
其中之彌勒教為崇奉彌勒佛之在家宗教團體,自隋唐之后,頗有些野心之人屢藉名彌勒轉世,圖謀造反。摩尼教于唐武后時傳入我國,因唐武宗排佛,摩尼教亦遭禁,而轉入地下,以該教崇尚光明,所崇奉之神稱為明王,故改稱明教。此二教教義中皆含不滿現狀、憧憬未來之思想,燒香、吃齋等儀規亦多相似之處,二教接觸后,自然趨于融合。每逢現實政治令百姓失望時,彌勒、明王出世之謠傳自然涌現。
宋高宗紹興三年由茅子元創立佛教分支白蓮宗,因教徒謹蔥乳,不殺不飲酒,故又名白蓮菜,后逐漸演化為民間社群組織白蓮教。
從創立開始,白蓮教就秉承著造反的傳統,順宗時,欒城韓山童父子,詭言白蓮花開,彌勒降世,正式創設白蓮會,依托佛教,造作經卷符箓,傳布民間,于至正十一年率愚民為亂,未久俱被處死,此即為“紅巾賊。”
而這,也就拉開了元末農民起義的大幕。
朱元璋本就是借明教起家,自然明白這等宗教的威力是多么可怕,登基之后,便是大肆捕殺教徒,禁止結社,白蓮教遂轉入地下。
白蓮教在元末義軍之中是傳播非常廣的,陳友諒、張士誠所部,其中的主要構成,便是白蓮教徒,所以當兩人兵敗,部眾被貶為賤民之后,白蓮教中的一些的大勢力,便也在賤民中潛藏起來。
徐家和彭家先祖,既是當年元末義軍中的大將,也是白蓮教中的高層。
徐家出身極為顯赫。乃是當年被陳友諒錘殺的應天啟運獻武皇帝世宗徐壽輝的后人,徐壽輝至正十二年八月與鄒普勝等在蘄州利用白蓮教聚眾起義,也以紅巾軍為號。十月,攻占蘄水、浠水。登基為帝,國號天完。第二年,所部高喊著“摧富益貧”之口號,先后攻占今湖廣、淮西、安徽、福建、浙江、淮北,甚至是貴州等大片地區,聲勢一時煊赫無二,眾至百萬。后來雖然被部將陳友諒錘殺。但是也是一代梟雄。
而彭家說出來也是嚇人一跳,乃是彭和尚彭瑩玉的子孫,此人曾是徐壽輝部將,按理說要比徐壽輝低上一級,但是論起在民間的知名度來可是極高。
盡管如此,在徐家面前,彭家還是要低上一頭的。
而且兩者雖然同是賤民,但是徐家走運。在三十年前就早早的就被遷到了奴兒干總督區的遼北將軍轄地,經過這些年的經營,已經是有了相當龐大的勢力——白蓮教這等存在。自然有自己消息流通的一些渠道,雖然遠在浙南,但是對這些事兒,彭山虎也清楚。
他實際上是個極有心機之人,也知道這些年來,身處于賤民之中,限于局勢,彭家的勢力已經很是衰微,遠遠無法和徐家相比。兩者現在一強一弱,一個是地頭蛇。一個是外來戶,身份很是敏感,是以他就更加在乎徐家對待自己的態度。
說白了,這就是弱者的自尊。
這會兒已經感覺到徐壽輝對自己的看重,便也放寬了心。
他臉上露出笑意,上前扶起了他。哈哈笑道:“徐正侄兒,快些起來。”
又向徐鴻儒道:“大師兄,不過孩子話罷了,老哥這般的在意,讓師弟惶恐啊!大師兄這等尊貴身份,已經是足顯誠意,之前那些話,是師弟小家子氣了,還請師兄勿怪。”
徐鴻儒哈哈大笑:“師弟這是哪里話來,咱們教中兄弟,情同手足,至于過去那些事兒,便都揭過去,如何?”
彭山虎笑道:“求之不得。”
“兄弟理當還沒吃飯吧?咱們邊吃邊說。”徐鴻儒向兒子道:“去船上把那一簍鮮魚拿來,還有上好的紹興燒都抱過來。”
徐正應了一聲,拔步而去。
篝火升了起來,鐵釬子上穿著幾條肥魚,已經是烤的焦黃,一層層細密的油脂從魚身里滲出來,落在火上,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更是助長了火勢。這些魚最小的也有兩尺多長,兩個巴掌寬,肥厚的很,看上去怕不得有十幾斤重。
這些魚都已經刮了鱗,洗了肚腸,里面還填了香茅草,徐鴻儒自從被遷到北地來之后就做了漁民,船上家伙事兒一應俱全,這會兒正手里拿著一個小罐罐,往魚身上撒些作料。撒上去之后,又用小刷子細細的刷了。
不一會兒,一股誘人的奇異香氣便透了出來。
“這是上等的南洋胡椒?”彭山虎笑道:“這玩意兒可不便宜,一升六錢銀子,四百二十文大錢!師兄這日子過得舒坦!”
這個年代的胡椒確實是不便宜,當時大明是不產胡椒的,都是從南洋那幾個大島上運過來的,在鄭和下西洋之前,胡椒的價格比后世要高二十多倍。就算是在鄭和下西洋之后,價格下降了一些,呼叫也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明朝對胡椒的消耗量極大,這倒不是因為明朝人喜歡吃胡椒,而是因為明朝人有錢,而且愛美。明朝是中國歷史上消耗香料最多的朝代,有錢的男人上街,有權的男人上朝,都事先熏香。家中常備一香爐,把沉香、丁香、龍腦、白蠟、胡椒、肉桂、龍涎等等香料燃著了,在上面架一熏籠,然后把要穿的衣服往熏籠上一搭,熏上一夜,第二天早上穿出去,大袖子一甩,香味兒四溢。明朝世風奢靡可見一斑,其實這樣做,除了干凈愛美之外,還有一層更重要的意義,其實他們熏香最主要不是讓別人聞,而是讓自家聞,明人普遍對一種傳說深信不疑:吸多了香料燃燒所產生的繚繞云霧,可以益壽延年。
在《金瓶梅》第十六回中寫道,李瓶兒死了丈夫,想改嫁西門慶,指著床底下對西門慶說:“奴這床后茶葉箱里,還藏著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蠟、兩罐子水銀、八十斤胡椒。你明日都搬出來,替我賣了銀子。”
這時候的胡椒,也是固定資產的一種表現,那是上流社會才用的東西。
彭山虎雖然是彭家的后人。而周圍那些賤民大部分都是彭瑩玉當初的部將,他這一脈威望極高,但是也僅僅是威望而已,日子還是窮的潦倒。這從他手底下的人也可以看出來,若是有錢,手底下斷不會只有這么點兒人。
不過他雖然說著艷羨的話,卻絕非是低聲下氣。不卑不亢,更讓徐鴻儒高看他一眼。得知彭家也在這次遷移之列后,他便開始著手布置,終于在這兒利用整頓休息的機會聯系上了彭山虎,本來還擔心彭家后人不成器,現在看來,自己卻是多慮了。這位在浙南江湖,三教九流中頗有威望。綽號‘黃病虎’的師弟,分方面都是拔尖兒的。
徐鴻儒笑了笑:“早些時日也清貧的很,后來來了這邊。沒有了各種條條框框規矩的束縛,能操持百業了,地方監管也不怎么厲害,師兄我的心思便活泛起來,這些年四下里傳教,也聚攏了一些信徒,每年總有些孝敬進賬。說句實話,這打漁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他看著彭山虎道:“師弟,你也無須羨慕我,你剛來不知道。這東北之地,和關內大大不同,人煙稀少,異族眾多,官府力量也很是薄弱,這等所在。正是咱們如魚得水之地。以老弟你的能力,在部眾中的威望,只怕用不上幾年,成就就在師兄我之上了。”
彭山虎趕緊擺手:“師兄過獎了,過獎。師弟可沒有什么野心,這輩子,能安安穩穩過去那就是幸運,若是能做個富家翁,就更好不過了。”
“哦?師弟真是這么想?”徐鴻儒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當年彭老祖師爺性格剛猛爆裂,一身佛法精湛,無堅不摧,有以一敵百之力。率領大軍作戰也是屢戰屢勝,最后敗于那狗賊朱元璋之手,也是時運不濟,卻非戰之罪。怎么師弟,卻是做如此想?”
彭山虎只是淡笑,卻不作答,他內心中自然也有萬千抱負,尤其是身為彭瑩玉后人,如此顯赫的出身,卻是遭受了百年的屈辱。對朱元璋,對大明朝廷,都已經是恨之入骨,但是這些東西,卻不是能向一個陌生人說的。
魚的香氣已經足夠濃郁,火候也已經夠了,外皮已經是金黃色略帶些焦意。
徐鴻儒把烤魚又是一一的翻了個身,正反兩面都用小刷子刷上蘸料,便把鐵釬子遞給了那些漢子,笑道:“我九歲到了遼北將軍轄地。至今已經三十多年了,在這松花江上打了三十年魚,別的沒學會,這一手兒烤魚卻是敢稱得上一個贊字,兄弟們都嘗嘗!”
那些漢子都看了彭山虎一眼,見他點頭,才紛紛接過鐵釬子,也顧不得熱,吃了一口,紛紛叫了聲好,然后便是狼吞虎咽一般。
他們生活清苦慣了,雖然來到柱邦大城之后這幾天并不缺魚肉,但是這胡椒可是根本吃不起的,有的人這輩子都沒吃過,入口之后,只覺得這味道說不出的鮮美肥嫩。
看到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徐正眼中閃過一道不屑去。他雖然是漁民出身,但是這些年,徐鴻儒傳教已經步入了一個高速的軌跡,已經擁有了一個相當龐大的信徒群體,而白蓮教素來又是以對信徒的壓榨著稱,因此已經是積攢了大量的財富。這漁民身份,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所以他也沒受過什么苦,甚至私下里生活還甚是豪奢,自然是看不上這些真正的苦力漢子。
彭山虎微微一笑,道:“你們幾個且去那邊吃。”
他的手下紛紛離開,徐鴻儒也把自己兒子支開,自己取了一條魚咬了兩口,那邊彭山虎一嘗,也是贊不絕口。
徐鴻儒又拍開一壇酒的泥封,放在自己這邊,卻沒取碗,而是又拿了一壇酒拍開,放到彭山虎手邊,笑道:“今兒個咱們要慶祝慶祝。”
“哈哈,師兄抬舉,師弟敢不從命?”彭山虎點點頭,豪爽的仰臉喝了幾大口,一翹大拇哥:“好酒!”
“極品的紹興老燒,前兩日一個來北地做生意的紹興商賈皈依了圣教,特意孝敬給師兄我的。這在京城,一壇要五兩紋銀!”徐鴻儒笑吟吟的道,雖然說的是自夸的話,但是臉上卻毫無炫耀的意思。
他始終都在不經意的強調發展白蓮教所能帶來的莫大好處,其目的,就是引彭山虎說話,只要是彭山虎一說話,說多說少,總歸他能看到彭山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