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六為紅顏 晚上連子寧大宴眾軍官,工部員外郎全旸以及柳隨風等人也都列席。
一番好吃好喝,熱熱鬧鬧之后,連子寧回了后宅,先去了野奈的房間。
這里是一處單體的閣樓,只有一層,帶著平安時代建筑那種獨有的簡練和優雅,這是連子寧特意吩咐人為野奈修的。
剛走到門口,那門便從里面打開了,兩個侍女送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出來,這老者約有六十來歲的年紀,精神卻很矍鑠。
看到連子寧,趕緊便是拜下去,道:“草民叩見武毅伯爺!”
“免禮免禮。”連子寧呵呵一笑,上前把老者扶起來,問道:“劉大夫,我那侍衛的病,如何了?”
因為軍醫不擅長這等內府的病癥,這大夫,卻是他從莽吉塔城請來的,在莽吉塔城甚是有,有個綽號,叫做神針劉,一手針灸之術,據說是出神入化。
神針劉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兒也不過就是個知縣而已,在連子寧面前很是拘束,他捋了捋胡子,道:“回伯爺的話,您這位女侍衛的病,并無甚大礙,只是有些發熱,加上之前體格康健,不曾的病。所以病魔糾纏不去,才會反復。發熱并不厲害,適才草民已經開了兩服方子,煎了藥喝了就好。”
連子寧心里一寬,道:“有勞了。”
那神針劉得他客氣了這一句,腿都軟了,笑道:“伯爺客氣,伯爺客氣。”
吩咐人把神針劉招呼下去休息,連子寧邁步進了野奈的屋子,他擺擺手,那兩名侍女很乖巧的退了下去。
她們都是從流民中遴選出來的漂亮女孩兒,一共有三十個,負責后宅的伺候,畢竟一群大老爺們兒端茶倒飯也不是個事兒。經歷了苦難,就格外珍惜現在的生活,她們都很老實,很守本分,而且此后也也算是小心,沒出過什么差池。
自從琥珀來到這里之后,后宅,真正有了點兒后宅的意思了。
連子寧邁步走進了房中,看到連子寧進來,野奈趕緊掙扎起來,道:“大人!”
“躺下!”連子寧板著臉訓道:“也不看看自個兒都成什么樣兒了,還逞強?”
野奈被他斥責一句,反而是覺得心里甜絲絲的,乖乖的躺下,道:“大人,我沒事兒的。”
“沒事兒也不行。”連子寧把她被子往上提了提,掖嚴實了背角,道:“聽大夫的,趕緊好起來。”
“嗯!”野奈瞧著他,忽然嚶嚀一聲,皺著小鼻子道:“大人,我想出去走走,行不行啊?在床上躺了這么些日子,都長胖了。”
連子寧不由得一愣,這是野奈第一次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跟他說話,那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像極了卡通中的美少女。
連子寧恍然感覺到,仿若回到了那個時代,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而野奈是自己無血緣的妹妹,自己一下班推門進來,野奈就從門后跳出來歡呼一聲,然后撲到自己懷里撒嬌。
似乎有點兒邪惡。
因為連子寧發現自己心里頭竟然有些發熱了。
野奈臉也有些發紅,但是想起琥珀夫人教給自己的那些,頓時便又鼓起勇氣,竟然伸手抓著連子寧的衣角,滿臉祈求的撒嬌道:“好不好么?”
野奈最終還是沒有能夠出去溜達,連子寧在自己在野奈的卡哇伊攻勢之下崩潰之前落荒而逃,但是卻交代兩個侍女已經要把野奈照顧好了,換言之,也就是讓她老老實實的呆在這里。
看著連子寧有些狼狽的身影,野奈撅起的表示自己不滿的小嘴兒慢慢的塌了下來,最終變成了淺淺的一彎笑意。
嫵媚,靈動。
夜色已經深了。
屋子一角的炭爐中散發出淡淡的紅光,桌子上擺放一盞八角琉璃宮燈,散發著柔和而黯淡的燈光,同時也散發出一陣陣的曖昧。{}
這是連子寧的房間。
拔步床上,流蘇帳子軟軟的鋪灑下來,透過粉紅色的紗帳,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連子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而在他的臂彎里,琥珀蜷縮著,被子只蓋到了腰間,露出了雪白瑩潤的玉背,隱隱然還能看到那碩大挺拔的渾圓。
屋里彌漫的淫靡氣息,說明了這里不久前發生過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男女之間的戰爭。
事實上,連子寧的很強烈,占有欲強的男人容易這樣,而掌握權力的男人也容易如此,他則是兩者兼備。這些日子日日,昨晚上折騰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把琥珀給折騰的渾身酥軟,最后手口并用,還在連子寧的誘惑之下含羞帶怯的唱了一曲玉樹后庭花,這才是把他滿足。
正自睡得昏沉,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子寧立刻警覺的坐了起來。
盡管思緒還有些懵懂,但是他已經本能的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了放在床邊小幾上的馬刀,護衛在了床前。
幾年的戎馬倥傯,已經讓他很是警覺。
琥珀似醒非醒,慵懶的聲音傳來,閉著眼睛問道:“老爺,怎么了…”
敲門聲很急促,連子寧沉聲道:“何事?”
侍女的聲音傳來:“老爺,野奈小姐忽然發高燒,整個人都燒迷糊了,您過去看看吧!”
“什么?”連子寧聞言大驚,也顧不得穿衣服了,披上一襲大氅把身子裹巴嚴實。
琥珀也被驚醒,強撐著酸軟的身子想要起身,連子寧道:“你先歇著吧,我過去就成了。”
琥珀搖搖頭:“野奈小姐救過老爺您的性命是咱們一家的大恩人,妾身可不能不過去。”
連子寧點點頭,走到外間,對兩個也剛剛被驚醒的侍女吩咐道:“快伺候夫人穿衣。”
“是,老爺!”
侍女應了一聲,連子寧也沒理她,推開門,便是大步的走向野奈的住所。
野奈的房間里已經是燈火通明,外面守著一堆人,有侍女,也有提著小藥箱的學徒。
見到連子寧過來,都是紛紛拜倒,連子寧視若未見,分開人群大步走進去。
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神針劉正坐在床邊為野奈號脈,野奈蜷在床上,一動不動。連子寧心里狠狠的一縮,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野奈的額頭,額上熱得燙人,根據連子寧判斷,至少也是四十度的高燒。
連子寧不由的心中大駭,這在后世,高燒四十度也不是好弄的,何況是這個年月?
“野奈!野奈!”野奈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她聽見大人的呼喚費勁兒地睜開眼睛,想要說話,可是牙齒格格作響,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面色潮紅,一雙大眼睛里面身材暗淡,連子寧看的心膽欲裂,一把把把野奈抱在懷中,這才陡然發現,這個女孩兒,已經已經在自己心中占據了如斯重要的位置。
或許,就是在喜申衛城頭,她為自己奮不顧身的那一瞬吧!
已種情根,未種情根,不到臨頭,誰又說的清楚?
連子寧的鎮定消失了,心里慌得難受。
野奈在他懷里掙扎了一下,呻吟道:“好冷啊,大人,我,我好冷,我好熱,我......我口渴得厲害......我想喝水......”
“水!水!快燒熱水來!”連子寧沖著那兩個呆立的侍女吼叫道。
“是,是,大人!有熱水!”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倒了杯水遞給連子寧,連子寧用湯匙舀了水,吹的涼了一些,湊到野奈的嘴邊,卻沒想到,野奈的牙齒咯咯打顫,登時把那一勺水給碰撒了,更別說喝進去了。
連子寧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自己喝了一口水,然后便是湊過去,吻住了野奈冰冷的唇瓣,用舌頭頂開她的嘴唇,牙關,把水渡了進去。
野奈嚶嚀一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面的身材似乎都恢復了一些,蒼白的臉上升騰起一抹驚人的紅暈。
連子寧把那一杯水給野奈渡完,野奈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他這才盯著神針劉,冷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單純的傷寒么?怎么會突然惡化?”
神針劉看到他帶著猙獰的面孔,嚇得渾身一哆嗦,一屁股便跪在了地上,道:“伯爺,草民無能的,之前沒能看出來病癥,您…”
“閉嘴!”連子寧喝道:“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神針劉咬了咬牙,道:“草民診斷,夫人這只怕是害了天花了?”
“天花?”連子寧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子一晃,差點兒便倒下去。
天花這個詞,在二十世紀之前,幾乎是人人都聞之色變。
在發明接種牛痘方法之前,天花根本無法治愈,患了天花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捱。
捱過去了就活了,捱不過去,就是思路一套。
而偏偏,天花又是一種極為恐怖,傳染性極強的傳染病。
人類史上的數次大災難,都是天花造成的。
得了天花,每四名病人當中便有一人死亡,而剩余的3人卻要留下丑陋的痘痕。
天花,是有人類歷史以來就存在的可怕疾病。
在公元前一千多年前保存下來的埃及木乃伊身上就有類似天花的痘痕。曾經不可一世的古羅馬帝國相傳就是因為天花的肆虐,無法加以遏制,以致國威日蹙。
若干世紀以來,天花的廣泛流行使人們驚恐戰栗,談“虎”色變。蠻族入侵的狂潮之中,在來自塞納河流域、入侵法國巴黎的諾曼人中間,天花突然流行起來了。這讓諾曼人的首領為之驚慌失措,也使那些在戰場上久經廝殺不知恐懼的士兵毛骨驚然。首領為了不讓傳染病傳播開來以致殃及自己,只得采取了一個殘酷無情的手段,他下令殺掉所有天花患者及所有看護病人的人。這種可怕的手段,在當時被認為是可能撲滅天花流行的唯一可行的辦法。
長期的恐怖使無病的人們苦惱不堪,即使有某些病人幸免于死,但在他們的臉上卻永遠留下了丑陋的痘痕。病愈的人們不僅是落得滿臉痘痕,還有很多人甚至失去聽覺,雙目失明,或者染上了結核病。
十八世紀歐洲,天花蔓延,死亡人數高達1億5千萬人以上!幾乎滅絕了歐洲百分之七十的人口!
而在中國,天花也是肆虐,僅僅是滿清一朝的皇室中,便有和碩豫親王多鐸、順治的寵妃董鄂妃、同治皇帝、順治皇帝四個人死于天花。
而康辮子小時候也得過天花,不過命大,活了下來。
天花的兇名實在是昭著無比,以至于連子寧一聽立刻就是感到一陣絕望。
事實上,連子寧所不知道的是,種痘之法,并不是歐洲首創,早在宋朝真宗仁宗年間,四川峨眉山便有一醫者能種痘,被人譽為神醫,后來被聘到開封府,為宰相王旦之子王素種痘獲得成功。
后來王素活了六十七歲。
而到了明代,隨著對傳染性疾病的認識加深和治療痘疹經驗的豐富,便正式發明了人痘接種術。種痘法開始規模運用,起于明隆慶年間。
他顫聲問道:“你可能確診?”
神針劉道:“天花潛伏于人體,開始不顯,只是低熱,如同感染風寒,發病甚急,體溫驟升,渾身滾燙,有煩躁、頭痛、咽痛、四肢酸痛、寒戰、嘔吐、便稀等癥狀,神志清楚,偶發性譫妄、驚厥及衰竭表現。這些,都已經在她身上驗證了,確實是天花不錯。”
連子寧急聲道:“有沒有什么法子治療?”
“若是出痘之前,便種上人痘的話,定可安然無恙,但是現在。”神針劉忽的神色一動,道:“不過,不過…”
“不過什么?你說呀,你他媽倒是說呀!”連子寧一把揪住了神針劉的衣領子,把他從地上給拽起來,面色猙獰的吼道:“不過什么?若是她有事,我讓你們全都殉葬!”
這時候琥珀正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野奈病的如此嚴重,也是花容失色,卻還有些鎮定,扶著連子寧勸慰道:“老爺,莫要擔心,這不是還有法子么?您先聽大夫說!”
她對嚇得哆哆嗦嗦的神針劉柔聲道:“大夫,莫怕。老爺剛才說的不過是氣話,你放心說就行。”
神針劉這才懦懦道:“女真人中,也時常有得天花的,但是死的卻很少,我聽說,女真人中每個部落都有巫醫存在,他們會治療天花。”
連子寧心涼了一半兒,怒道:“道聽途說,也能作準?”
神針劉鼓起勇氣道:“伯爺,這可不是草民信口雌黃,道聽途說,您可以問問,女真人大都知道這回事兒,我家鄰居是個女真人,小時候便得過天花,被巫醫救過來了。”
連子寧精神一振,忙追問道:“從哪里可以延請到這女真巫醫?”
神針劉面有難色:“這卻是有些難了,那些巫醫,從來都是不肯離開部落的,城中克沒有,要去野女真的部落中才能找尋。”
野女真,又稱為生女真,和熟女真相對,熟女真就是已經有了文明,開化的女真人,而生女真,則依舊是混跡在深山老林中,以漁獵為生,身體強壯,擅長騎射,戰斗力極為強悍,遠超一般的女真人。
“這兒哪有野女真?”
神針劉道:“莽吉塔城往南的深山老林里面倒是很不少,只是那里密林方圓上千里,遮天蔽日,橫亙阿速江兩岸,一直蔓延到高句麗,可是不好找啊!”
“她還有幾天時間?”
神針劉道:“高燒之后,經二至四日皮疹出全。皮疹頭面部、四肢近端較多,驅干較少。最初為暗紅色小丘斑,數個時辰后即有丘疹。經二三日天丘疹期,漸為水皰狀即為痘皰,周圍紅暈。至五至八日皰疹灌漿,漸成膿皰,有痛感,周圍紅暈加深。”
“也就是說還有七八日時間?”連子寧不耐煩的問道。
神針劉點點頭。
連子寧豁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對已經趕來的石大柱道:“立刻集結龍槍騎兵和楊滬生麾下騎兵,城主府外待命。傳令各軍,立刻出城,找那些漁民和獵人,尋找熟悉莽吉塔城附近山林地形的土著,最好是獵人出身!并且背下車馬暖爐,隨時準備出發。對了,還有,集結所有軍官,我要開一個短會。”
他回頭對神針劉冷冷道:“你也隨行!”
琥珀并沒有說什么話,只是走到連子寧身邊,默默地握住他的手,低聲道:“老爺,你如此重情重義,值得我們為你去死!”
隨著連子寧一聲命令,整個喜申衛都忙碌起來。
在短會上,連子寧并未說自己去做什么,只是說有要事外出,一應大事,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解決不了的,便先壓下來,待自己回來之后再說。
他不說,大伙兒也聽到風聲,猜到了一二,雖然對連子寧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大動干戈都有些不以為然,但是卻不敢說什么,畢竟武毅軍,是連子寧的一言堂。
很快,向導也找好了,十來個人,都是獵戶出身,對冬季森林荒野中的忌諱了解的很清楚。
一千余騎兵也做好了準備。
幾個侍女小心的抬著被棉被裹得結結實實的野奈送上了大車,她們也隨著上去伺候。這是連子寧專用的大車,車里面很寬敞,點了暖爐,非常暖和。而且也很堅固,在里面并不覺得顛簸。
“夫人,莫要擔心!”連子寧向琥珀擺擺手,翻身上馬,騎兵簇擁著馬車,出南門,逶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