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一登陸九州島 交談之下,連子寧才發現原來千代的漢學很是精通,吟詩作賦都是沒問題,甚至八股文章也寫的很是規整。不過想想也是,這些扶桑大名家的子女,從小接受的都是最正統的漢學教育,有的那講究的,家中往往還供奉著一個明國來的失意秀才,專門負責教諭。
一個下午,相談甚歡。
到了傍晚,那些貨物已經被搬運完畢,千代便也告辭,臨走之前把自己的女子鐵炮隊的武器收集起來,又從船上找了一些,向連子寧轉交了五百把鐵炮。
連子寧此時手里正拿著一支,在燈下靜靜端詳。
這鐵炮,在扶桑,正確的叫法應該是筑前銅炮,而在連子寧那個時空,他們在明國還有一個稱呼——鳥銃!
鳥銃,說白了也是這個年代火繩槍的一類,日本人救了一個船只遇難的葡萄牙船長和若干船員,在他們那里學會了火槍的制造方法,然后迅速在扶桑全境風行開來。后來嘉靖二十七年,明軍在收復被倭寇及葡萄牙人侵占的雙嶼戰斗中,俘獲了一些善于制造鳥槍的日本人及鳥槍。由馬憲、李槐等人,學習了制造鳥槍的方法,并在其基礎上加以研究改進,于嘉靖三十七年造出了“比西番尤為精絕”的中國第一批火繩槍一萬支,稱之為“鳥嘴銃”。
之后一直到明朝滅亡,鳥銃都是大明朝軍中最為重要的武器之一。
不過現在,大明朝做出了廢止火器的蠢事,反而是在扶桑,火器大為盛行。
以至于連子寧現在都不得不從立花家手中獲得鳥銃和弗朗機炮。
他知道鳥銃的性能一般,大致就是和五雷神機相仿但是射速就差遠了,不過現在步軍第三千戶所的火銃手們還是赤手空拳呢,暫時用來頂一下也好。
鳥銃已經全都發下去了,這些士兵雖然手中無槍,但是平時都是用五雷神機練過手的,因此很快便是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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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之后,船隊到了距離扶桑海岸線不過百多里的一個無名小島,在那里立花千代的人早就已經等候了。
一切交易都是在海上進行的,立花家交付了剩下的銀子,運走了所有的軍械。
這一切,康律并沒有背著連子寧,連子寧一直摸摸旁觀,揣摩著這一次壽寧侯府的利潤幾何。按照他所想這一次純利潤怎么著也得在五十萬兩上下。康律向他透露了一些,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想岔了,這一次壽寧侯府的貨物光光是成本就達到了五十萬兩以上,至于賺頭,則更是高達一百五十萬兩!
百分之三百的恐怖利潤。
這一次交易,就耗光了立花家這些年的掠奪積蓄。
對于康律等人來說,護送完這一批貨物,這一次的旅程就已經算是結束了但是他們并未撤退而是留下來,準備幫助連子寧一把。
當然,僅僅是幫一把而已,他們不可能像武毅軍一樣為連子寧拼命廝殺,他們更多的是扮演的搖旗吶喊和旁敲側擊的助力。
僅僅如此,連子寧就已經很是知足了。
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情分,連子寧當然也不會全無報答。
他已經很隱晦的向康律提了一下,以后每年石見銀山的出產,會有一成的份子被送到壽寧侯府,并且壽寧侯府可以派駐賬房進入,以作監督。石見銀山一年的產銀兩約在百萬上下,屬于連子寧的五成就是五十萬兩,而其中的一成,便是五萬兩。對于張燕昌來說,這并不算多,但是勝在細水長流,源源不斷。
而且,這也只是開始而已。
作為娘家唯一的親侄子,張燕昌在太后面前極為得寵,因著辦事得力、剛毅果敢之名,在皇上面前也是很有些面子,某些時候他的一句話,就能改變連子寧的命運。
康律當然心領神會,連子寧趁機提出要求,希望回去之后,通過壽寧侯府的關系搞到一批棉甲,只是價格么,希望可以壓低一些。
康律想來是不能做主,只是表示回去之后定然跟侯爺請示。
能搭上這條路子,連子寧就已經很滿足了。
和立花家交接完,船往南行,又過一日,過了對馬島、壹岐島,遠遠地,便是能看到那黑色的海岸線了。
對馬島和壹岐島并非是屬于五島氏的轄地,不過也差不多了,宗氏占據對馬,波多氏占據壹岐,都已經對五島氏臣服,算作是比較遠的家臣。
這兩個海島都并不很大,因此遠遠的就能看到修建在高坡上的山城,見到了這支龐大的明國艦隊,都是趕緊派人前來問詢,得知是去往肥前做生意的明國貴人,趕緊派人去五島氏送信兒。因此,連子寧等人還未到,一支極其龐大的明國船隊那將到來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肥前。
連子寧站在浮山大艦的最高處,憑欄遙望,遠遠地,便能看到遠處一片桅桿組成的森林。
越是離得近了,便越是能夠看得清楚,遠處地平線上,是一個巨大的海港,港口方圓怕不有十幾里之多,里面停靠了無數的海船,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有多少,遠遠看上去,仿佛是一片桅桿的森林。
他站的高看得遠已經是能夠看得真切,岸上人頭攢動,人聲鼎沸,黑壓壓的人群你推我擠著,似乎是在向這邊翹首探望。
在岸上,便是大片大片的木頭房子,而在更遠處,一處百多米高的石山之上則是一座高大雄壯的石頭山城巍然聳立。
連子寧深深吸了口氣,這里,便是自己在扶桑第一戰的所在么?
彼時的扶桑,商業貿易極為的發達——因為扶桑產銀子產金子,產的商品卻是極少,因此各地商旅極多,如此繁華的一座城市,一座港口如此巨大的吞吐量,無愧是整個扶桑第一,便是拿到大明去,也是一等一的港口,只怕僅僅遜色于泉州、廣州、福州、天津等十幾處大埠而已。
但是這里,即將被一片血火所籠罩!
自己制造的血火!
這些平民這些百姓,這些商賈,幾個時辰之后,他們還能活下來多少?
不過,連子寧心里卻是毫無內疚感,每一個華夏子女,如果說要在扶桑制造一次大屠殺的話,想必是沒有人會心存歉意的。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向著樓下等待石大柱等一干親衛重重揮手低聲道:“傳令下去所有士卒整隊,隨時聽令,準備戰斗!”
“是,大人!”石大柱跪下領命重重一磕頭,率領那些親衛們四下傳令去了。
很快,幾艘浮山大艦上的武毅軍士兵,便是都做出了反應,穿上衣甲或是大紅色的胖襖,拿上長槍大戟,在甲板和木城上站成整齊的隊列。
岸上。
人群非常擁擠,把個碼頭區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但是中間卻是空出了一大片的區域,方圓百米都是無人,所有人看過去的視線中,都是帶著敬畏和恐懼。
那里,整個碼頭視線最好的地區,數十個穿著鐵甲,腰間懸掛武士刀的武士簇擁著三個人,這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是四十來歲,另外一個卻是不過二十許。三人都是穿著傳統的和服,這種和服的樣式較短,露出了腳踝,腳上踩著木屐,眉毛被刮得細細的,鬢角兩邊的頭發都是刮得精光,只留下頭頂的,中間一個朝天辮直豎起來,看上去甚是可笑。
但是在扶桑,這等打扮,卻是只有貴族老爺才能做得。若是平民私自模仿,可是要殺頭的!
那站在中間,看上去首領摸樣的中年人,聳了聳眉毛,他長的方面大耳,甚是氣派,尤其是身材高大雄壯不似一般扶桑人,一張嘴,露出滿口的黑牙——這也是扶桑貴族的標志—-—聲音也甚是雄渾。
“勝重筆老,那些明國船隊,你說咱們這般前來,是不是有些屈尊降貴了?”他沉沉一笑:“堂堂五島氏的家督和筆老重臣,還有下任家督,來迎接幾位明國商人,這些明國人,臉面還真是大。
卻是一口流利的漢語,在扶桑的上流社會,漢話永遠是第一語言,誰要是不會說漢語,簡直就像是在十八十九世紀歐洲貴fù名流的舞會沙龍中不會語一樣受人歧視。丫一看就知道是鄉下來的土鱉。
這三人,發問的,便是五島氏的家督五島存玄,另外一個中年人,則是五島氏的第一重臣,也就是所謂的筆頭重臣五島勝重,而他身邊那個青年,則是他唯一的兒子,五島清池。
那五島勝重倒是不像其他的家臣那般怕他,他低聲呵呵一笑,道:“主上,這些明國人固然是好大的面子,卻也是好大的銀子啊!”
“宗氏和波多氏傳來的消息,那船隊足足由二十幾艘山一樣巨大的船艦和幾艘城池一樣,比前者更大的船只!這些船,都比立花家的鐵甲艦還要大一倍以上!能用得起這樣的船只,又怎么會是一般的明國商人,更何況,他們還有明朝水師的護航!根據我的猜測,他們不但是大明朝那所謂的官商,更是最最頂級的官商。自從主公雄才,咱們五島氏占據肥前以來,見到了那么多的明國商人,又有哪個是有水師護航的?”
“這樣的一支船隊的到來,想想就知道能為咱們五島氏帶來多大的利益!拋開這一切不說,如果能夠和他們拉上關系,咱們說不定也可以買到立花家的那些精銳武器和鎧甲。”他看著五島存玄,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立花家不就是仗著和明國的貴人有來往么,把我們五島氏壓的死死的喘不過氣來如果咱們也能獲得同等的機會,那么,又怎么會怕他們?”
“就算是把這些都拋開!這支艦隊也值得我們來迎接,就因為那個人!”
“是啊!那個人!”五島存玄抖了抖酷似大明朝下等妓寨里面娼妓由于鏡子透明度不高而畫歪了的眉毛,張◆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此等雅極之詞,當真不知是何等樣人才能做出來,真的很期待啊!”
五島清池冷哼一聲:“說不定是欺世盜名之輩罷了·我聽說他因為害怕科舉落第而做了武將,說不得那詞便是抄的別人的。”
話語中,充滿了年輕人對優秀同齡人的不屑和深藏其中的嫉妒和自卑。
五島勝重呵呵一笑,并未反駁。五島存玄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眼中滿是寵溺和寬容。
大船越來越近,有引導的小船湊上去,幾乎要被大船帶起的風浪掀翻,在小船的引導下·巨艦終于緩緩靠在了棧橋上,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了一聲整齊響亮的到吸涼氣兒的聲音——波多氏和宗氏的人沒有說謊,原來真的有這么巨大的船艦,真的是像山和城池一樣啊!
他們回頭看看五島氏的山城,感覺似乎還真是眼前這巨艦更大一些。
那山一樣巨大的船艦上探出了長長的,像是橋梁一般的巨大木板搭在了地上·然后便是馬蹄聲傳了出來,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那船上竟然是奔下來數十名騎兵,這些騎兵是如此的英武,身上穿著閃亮的板甲和披風,手中拿著長長的斬馬刀,就連他們的戰馬背上,都是披著厚厚的甲胄!
所有人又是一聲整齊響亮的驚呼,在船上養騎兵?不過想想這大船的體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數十名龍槍騎兵簇擁著連子寧狂奔而下·圍觀的人紛紛避讓,連子寧猛地一勒韁,戰馬希律律的一聲嘶鳴,便是驟然停下·馬蹄鐵和青石板相激,躥出一溜兒閃亮的火星。
在他身后,龍槍騎兵們也是齊齊勒韁,成一個本月形,將他簇擁在最前面!
連子寧緩緩看去,忍不住心中激蕩。
岸上的人群怕不得有個幾千人之多,都是來看熱鬧的,畢竟大明朝的船隊常見,但是如此規模的船隊,如此巨大的戰艦,卻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連子寧在人群中看到了穿著破衣爛衫,臉上掛著謙卑的笑的扶桑平民,看到了穿著綾羅綢緞,涂黑了牙齒和眉毛,身邊帶著護衛武士的扶桑商賈,看到了懷里抱著劍,踩著木屐,梳著沖天辮一臉桀驁的扶桑浪人,看到了大明衣冠,甚至看到了紅頭發的荷蘭人和碧眼雪膚的弗朗機人,波多氏和宗氏的信使已經把這支大明船隊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肥前,山一樣巨大的大艦,就算是在海面上只怕也能和五島山城中最扁的天守閣平齊。
這些人的后面,是碼頭寬敞的空地和面積廣闊的平民區,再往遠處看,則是高聳的肥前石山和石山上那屹然聳立的龐大山城,他的視線穿過了這里,似乎看到了更遙遠的前方。那里是立花家,是四國,是本州島,是整個扶桑。
自己終于,在這個時空,踏上了這片土地!
這個東方的撮爾小國,大東亞板塊灑落在太平洋上的幾滴遺精,在自己的那個時空,和華夏民族糾葛百年,造下了無數的殺孽和罪惡。而在這個時空,一切可會重演?
不會的!定然不會的!連子寧狠狠的攥緊了拳頭,這一切,都要因我而改變!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顯然是這一群人的首領,說不定還是明朝的什么高官。
康律等人卻是并未下船,而是呆在馬快船上。
然后在他們身后,無數的伙計和苦力從船上下了來,肩上扛得,手中推得,滿滿的都是放著各種各樣的貨物的,沒一會兒,各種貨物就堆滿了整個碼頭,宛如一個個的小山包。
這時候,人群分開,連子寧看到三個明顯是扶桑貴族的人在數十個武士的簇擁下,向這邊而來。
連子寧趕緊下了馬,迎了上去,雙方距離的大約十步遠的距離停了下來,五島勝重便是上前一步,深深一鞠躬,道:“鄙人五島氏筆頭五島勝重,見過諸位明國的貴人!”
連子寧哈哈一笑:“原來是五島氏妁筆頭重臣,在下大明朝武毅軍總統指揮僉事,連子寧,有禮了!”
他的眼光卻是轉向了那中年人身邊身材高大的另外一個人,心道,跑腿的都是筆頭重臣,那這個人豈不是?
“原來您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見連大人,久仰久仰,連大人兩首詞風靡敝國,在下也久有耳聞,心里是極為佩服的,今日能與連大人當面,著實是十分榮幸。”五島勝重客氣了一陣,便是向連子寧伸手一引,道:“這位乃是鄙上,五島氏家督,三十萬石大名,九州島統領四國的五島存玄大人!”
果真是五島存玄!
這個家伙,在歷史上也算是有些名字,在連子寧那個時空,五島氏的士兵素質在整個九州島還是數一數二的,嘉靖年間縱痕四海的老船主汪直手底下,就有不少五島氏的武士家將,戰斗力相當之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