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趙素英是齊意欣的繼母齊趙氏的娘家侄女,跟齊家也是姻親關系。自從齊意欣長街獲救,在顧家養好傷,回到齊家之后,趙素英也來過齊家兩次。一次是為齊意欣康復接風,另一次是齊意正大婚的時候。
不過那兩次,趙素英給齊意欣的印象,都沒有第一次在楚霓裳的霓裳羽衣店門前看見她的時候,印象深刻。
也因此,齊意欣對趙素英的印象很不好,對她姐姐趙素寧的印象卻是不錯。因此第一句話便問道:“你姐姐趙大小姐呢?好久沒有見過她了。”
齊意欣本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讓趙素英忡然變色,嘴唇翕合了半天,才有些凄然地道:“我姐姐自從跟少都督退婚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歡。前些日子,已經離開東陽城,回外洋去了。”說著,又拿帕子拭淚,道:“我姐姐說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到東陽城這個傷心地兒。”
齊意欣吃了一驚。她記得顧遠東說過,趙素寧是主動跟他退的婚,而且要求顧遠東幫她拿到船塢合同,作為補償。
“你姐姐什么時候離開東陽城的?我怎么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齊意欣相信顧遠東的說法,自然對趙素英的話起了疑心。
趙素英心下忐忑,訕笑著道:“我姐姐過得如何,齊三小姐若是真的關心,就不會做出…”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可是人人都聽得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不過是在埋怨齊意欣搶了她姐姐的未婚夫。現在還在這里得了便宜還賣乖。
齊意欣卻是不上套,一點羞愧之意都沒有,反而正色道:“你這話說偏了。你姐姐到外洋一去八年,不肯跟少都督成親,就知道她對這樁親事,也一直都有抵觸情緒,并不想嫁給少都督。所以兩人才能和和氣氣地退了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怎么可能如趙二小姐說的那樣,趙大小姐退婚之后就郁郁寡歡?――若是真的郁郁寡歡,怎會在外洋待了八年。寧愿年歲老大,也不肯回來成親?”說著,齊意欣又對旁邊的人問道:“大家可聽過這樣的奇事?”
周圍的人都笑嘻嘻地附和道:“的確是奇事。趙二小姐。你可得好好跟我們說說,你姐姐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在外洋有了意中人,出去成親去了?不然怎么會過了八年才回來?而且一回來就退了婚,然后立刻就走了?”
齊意欣也跟著道:“退婚之事,本是你姐姐親口對少都督提出來的。而且向少都督提了交換條件,你要不要讓我說出來,交換條件是什么?”
趙素英臉上過不去,強笑道:“現在我姐姐已經走了,當然齊三小姐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齊意欣最恨這種不陰不陽的話。聞言馬上起身肅然道:“你給我你姐姐在外洋的地址,我派人去外洋請她回來對質。――這話不說清楚,我就不嫁了!我擔不起搶人家未婚夫的罪名!”
趙素英一陣心慌,眼神閃爍不已,四處看著。想找人來給她助陣,卻看見以前跟她相好的那些夫人太太小姐們,都躲閃著她的眼光,就連李家兩個出嫁的姑奶奶,都裝作不認識她!
齊意欣又上前一步,走到趙素英跟前。咄咄逼人地道:“你姐姐到底在哪里?你跟我說清楚!――若是不說,我就去跟少都督說,讓他把你姐姐找出來,大家對面說清楚。若你姐姐不是自愿退婚,而是受人脅迫,我立即跟少都督解除婚約!”
齊意欣的話,頓時讓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齊意欣。
趙素英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自從齊意欣和顧遠東訂婚之后,趙素英心里就難過得不得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見了齊意欣,就想冷言譏諷她,搞臭她的名聲,讓大家都知道,她是一個搶別人未婚夫的賤女人!
可是齊意欣居然揪著趙素寧不放,非要見到她不可…
趙素英滿臉通紅,銀牙緊咬,終于還是低頭認錯,對齊意欣福了一福,道:“是我一時氣憤,亂說話,讓齊三小姐生氣了。我給齊三小姐賠不是。”說著,又行了一個大禮,羞愧地道:“剛才的話,還望齊三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姐姐是自愿跟少都督退的婚,是我自己為姐姐打抱不平,不關我姐姐的事。我姐姐現在已經去外洋過她最想過的日子,齊三小姐也和少都督訂了婚,大家各得其所,豈不四角俱全?還望齊三小姐不要去打攪我姐姐平靜的生活。”
齊意欣冷眼看著趙素英變臉,心下雖然狐疑,可是也知道現在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中。趙素英已經低頭認錯,她要還抓著她不放,到真有點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想到這里,齊意欣也退了一步,點頭道:“趙二小姐既然這樣說,趙大小姐一定是得了好的去處了,也罷,讓她好好過日子吧。”
趙素英心里一松,臉上的神情就緩和許多,笑著道:“齊三小姐的心胸氣度,真真讓人愛之不盡,難怪能入得了少都督的法眼。”
齊意欣瞟了她一眼,不再理會她,自己坐回椅子上,跟她身邊一直笑而不語的代省長夫人點了點頭,道:“讓省長夫人見笑了。”
代省長夫人察言觀色,知道趙家大概是因為跟顧家退了婚,心有不甘,才有趙二小姐這一處,就忍不住要在齊意欣賣個好,便笑嘻嘻地對旁邊的人大聲道:“這年頭,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趙大小姐爽爽快快退了婚,一句怨言都沒有。身為妹子的趙二小姐,卻是酸氣沖天。聽起來。好像少都督不是她的未來姐夫,而是她的未婚夫似的!”咯咯的笑聲更加粗嘎,讓趙素英聽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不好發作,只是將陰冷的目光轉向代省長夫人,心下盤算要趕緊去見趙素寧。問問她,為何她給李家出的主意,卻未收到意料之中的效果。
李姑太太已經死了。李家的名聲卻更臭了…
齊意欣端了茶杯喝茶,像是沒有聽見代省長夫人的話。
周圍的人都附和起來,趙素英實在在這里立足不下。只好讓自己的丫鬟去對面的屋子里,跟趙老太爺說了一聲,自己提前告辭,進城去了。
趙素英本是跟著趙老太爺一起來的。因她跟李家的家主李紹林訂了婚,趙老太爺有意磨練她,逢著有達官貴人的場合,都帶她出來見世面。
趙老太爺聽趙素英的丫鬟說趙素英有些不舒服,要進城去看大夫,也沒有多想,便馬上允了。讓趙素英坐著趙家的車先進城。
趙素英走后不久,就到了吉時。
一群人擁著顧遠東和代省長從對面屋里出來,招呼了這邊屋子的女眷,一起出去剪彩。
齊意欣挽著顧遠東的胳膊,走在代省長夫婦身后。嘴角含笑,眼望前方,低聲對顧遠東道:“趙素寧去哪里了,你知道嗎?”
顧遠東搖搖頭,低聲道:“不知道。我把那船塢合同給她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怎么了?難道又有誰在你面前嚼蛆不成?”
齊意欣輕輕嘆口氣。道:“說來話長,等上車了再說吧。”
顧遠東嗯了一聲,和齊意欣一起來到剪彩的地方。
只見火車頭前面,四個人拉著一條長長的紅綢帶站在那里。綢帶上,有兩朵扎好的紅花。
顧遠東和代省長一起抄起剪刀,手起刀落,將兩朵大紅花剪了下來。
周圍的人群發出一陣熱鬧的叫好聲和掌聲。
顧遠東走到齊意欣身邊,和她一起看著那輛龐大的火車拉響了汽笛,火車頭上的煙囪頓時黑煙滾滾,再伴著一陣陣轟鳴聲,新朝第一輛火車,開始了它的試航之旅。
火車的速度,當然比馬車要快。
眾人眼望著火車遙遙遠去,都贊嘆不已。
火車成功試航,這個剪彩儀式也就圓滿收宮了。
齊意欣跟著顧遠東來到他的軍車前面,一起坐了進去。
顧遠東的車隊先行離開火車站。
別的人都跟在他們后面。
齊意欣在車里面,跟顧遠東說起趙素英今天的話,有些不安地問道:“你沒有做過什么手腳,強迫趙大小姐跟你退婚吧?”
顧遠東淡淡地道:“我想做來著,可惜趙大小姐先走一步,沒讓我有機會施展。”
齊意欣笑著點頭道:“那趙二小姐又打什么抱不平呢?我不明白。”’
顧遠東躊躇半晌,還是說了實話:“…本來,我爹答應趙家,若是跟趙素寧退婚,就跟她妹妹趙素英訂婚…”
齊意欣以前并不知道這件事,聞言恍然大悟:“難怪趙二小姐一臉晦氣樣兒,好像我搶了她的未婚夫一樣!”末了,又悻悻地道:“原來她是怪我擋了她的姻緣路…”
顧遠東嗤笑一聲,撂開車上的垂簾往窗外看了一眼,道:“就算我沒跟你訂婚,我也不好跟她訂婚!――以前跟她姐姐趙大小姐訂婚,不過是他們趙家會抓機而已。現在可沒有人能夠擺布我。”
齊意欣微笑,正好和從前面扭頭過來的顧平對視一眼。
顧平嘻嘻笑著道:“二少,您的終身大事解決了,是不是要幫小的也解決一下?”
顧遠東沒有說話,連眉梢都未動一下,看著窗外的景色出神。
齊意欣只好笑著問道:“顧副將訂婚沒有?”
顧平搖搖頭,道:“還沒呢。”
顧遠東本不想搭理顧平,可是見齊意欣跟他搭上話,又擔心齊意欣一時頭腦發熱,往自己身上攬事,就橫了顧平一眼,道:“你不是早就有心上人了嗎?你自己不出力,找我們做什么?”
齊意欣大為驚奇,忙問道:“顧副將看上誰了?我們認識不?”
顧平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扭捏著道:“齊三小姐也認識的。”說著,便腆著臉,對齊意欣求道:“今兒既然把話說出口了,我就一事不煩二主,求齊三小姐幫我個忙吧。”
齊意欣下意識瞟了顧遠東一眼,見他眼底有些不贊成的樣子,便笑著道:“我何德何能。能幫顧副將的?――顧副將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顧遠東贊許地拍拍齊意欣的手,微微點頭。
顧平悻悻地道:“二少真不夠意思,自己不肯幫。還不讓齊三小姐幫。”
齊意欣想了想,便勸顧平道:“顧副將,東子哥不說話。其實是為你好。他雖未贊成,也未反對,已經是將這件事的自主權,給你自個兒了。――你的婚姻大事,或是你父母作主,或是你自己作主,別人都插不了話的。況且成親是一輩子的事,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盲婚啞嫁,是吧?”
顧平聽了。覺得齊意欣說得也有道理,忍不住向她訴苦:“其實,我不是不知道這個理兒。我只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不敢讓我家里人去提親。”
齊意欣大為感興趣,忙道:“你既然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去問她唄!――等她同意了,你再遣媒人上門,豈不正好?”
顧平卻縮了回去,喃喃地道:“…我害怕…”
齊意欣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真是情場如戰場,居然讓一個身經百戰的副將說出“我害怕”三個字!
顧遠東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輕輕踢了前面的座椅一腳,對顧平笑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不過是個女人,你就去問一聲,又不會吃了你?!怕什么怕?再這樣縮頭縮尾,你別出去說你是我顧家軍的人!我們丟不起這人!”
幾句話,激得顧平熱血沸騰,一拍大腿道:“既然二少發話,我就豁出去了!――是死是活,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齊意欣抓緊機會,連忙問道:“你要去問誰?”
顧平順口答道:“就是夫人身邊的綠茶姑娘。”
原來是顧范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綠茶。
齊意欣恍然大悟,拍手贊道:“顧副將好眼光!――綠茶姐姐是個出類拔萃的,正是顧副將的良配!”說著,齊意欣又疑惑起來,問顧遠東道:“東子哥,若是綠茶姐姐答應嫁給顧副將,那她可不可以脫籍?”
顧遠東眼望窗外,輕描淡寫地道:“等他求婚成功了再說。”
齊意欣放了心,對顧平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一行人說說笑笑,回到了東陽城的齊家大宅門口。
顧平和司機都先下去,留顧遠東和齊意欣在車里道別。
齊意欣知道顧遠東連夜就要啟程了,依依不舍地替他整整衣領,叮囑道:“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來給我補過生日。”
顧遠東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嗯”了一聲,也叮囑齊意欣道:“我不在這里,你要小心謹慎。現下你還沒有嫁,一定要萬事小心。李家和趙家如今聯了姻,你要防備他們聯手對付你。”
齊意欣鄭重點頭:“我知道了。”
兩人沉默良久,齊意欣終于還是問道:“你去營州,到底是去做什么?”
看著齊意欣澄凈的大眼睛,顧遠東終于不舍得瞞住她,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十三叔會和我一起去。――安郡王找到了,在營州一家不起眼的小廟里出家。十三叔勸過他,他不肯回來,十三叔只好放了幾個人在那里就近保護他。最近那邊傳來消息,那里似有不明身份的人在踩盤子,我不放心,要親自去將他帶回來…”
齊意欣大驚失色:“安郡王真的還活著?!”顧遠東以前跟她說過,說朝陽山的安郡王墓里面,其實是一個衣冠冢。
不過齊意欣覺得,過了八年了,如果安郡王還活著,肯定會跟顧遠東他們取得聯系。可是這么多年都了無音訊,一定是兇多吉少了。
國破的時候,多少人死無葬身之地。
安郡王的尸首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卻原來他真的還沒有死!
齊意欣不由替阿喵不值,激動地道:“喵姐為了他,這么多年活得渾渾噩噩,不像個人樣兒,他怎么就能狠心在那里出家,不管喵姐呢!――連說都不說一聲!”
顧遠東捂了齊意欣的嘴,低聲道:“我的姑奶奶!你就不能小聲點兒!如果他跟我們說了,你以為阿喵能讓他出家?!――這件事,你對誰都不要說,要等我回來。”
說著,顧遠東臉上也有幾分慘然,道:“上一次,十三叔終于找到他,才得知他這幾年的經歷。原來他在兵敗之時,被人舍命救走,藏在鄉間養了四年的傷。等他痊愈歸來,發現已經物是人非,大齊朝不復存在。他心傷六百年的江山社稷毀在他們這一輩手里,心灰意冷之下,剃度出家。十三叔找到他之后,他托十三叔,給我和上官大少帶了一封信回來,說國破家亡,他無顏面對祖宗,愿將余生托付空門,為大齊朝死難的宗室臣民一輩子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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