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那邊院子里發生的槍戰,雖然時間短暫,可是聲響還是陸續傳到了齊意欣住的梧桐院里。
顧平先前派人來知會過她們一聲,讓她們躲在內室的凈房里面,暫時不要出來。又派了數個人在梧桐院門口荷槍實彈的把守著。
這一切,是顧遠東今天出去尋顧范氏之前,就布置好了的。
顧平再三向齊意欣保證過,說今晚不會有事,只要等著二少派人來接她們就行了,齊意欣還是非常不放心。
幾個人躲在凈房里面的時候,只有齊意欣一個人,在凈房里面走來走去,一刻也坐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槍聲停歇了,那邊派了人過來知會了她們,讓她們趕緊收拾細軟,要連夜出府,住到顧范氏的公主府去。
她們便從凈房里面出來。葉碧縷帶了自己的丫鬟回東廂房收拾東西,齊意欣和蒙頂、碧螺,還有眉尖帶著幾個婆子在內室收拾。
齊意欣去床上將自己的睡袍疊了起來,看著蒙頂將幾個包袱背在背上,又指揮著幾個婆子把數個箱籠抬了出去,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樣子,心里止不住地心煩意亂,對眉尖道:“你們收拾,我也幫不上忙,想出去走走。”
眉尖忙攔著道:“三小姐若是覺得這里亂,可以去西次間坐一會兒。”
齊意欣點點頭,從內室出去,穿過堂屋,撂開月洞門的簾子,來到了有落地長窗的西次間里。
她拉開了落地長窗的簾子,悶悶地看向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因為今晚顧遠東臨時跟顧平布了這個局。她們院子里先前就有人過來打了招呼,把外面的燈都熄了。
院子外面還有荷槍實彈的衛兵在站崗。
這個夜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齊意欣默默地來到窗前,雙手交疊,抱在胸前。看著窗外的夜空出神。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天際亮起一道閃電,照亮了梧桐院外面的院子。
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梧桐院的院門口走了進來。快步往這邊的臺階上走過來。
齊意欣瞪大了眼睛,再要看過去,卻看不清人影了。
難道是二少來了?
齊意欣的心里突然滿是歡喜。趕緊將西次間墻壁上的壁燈擰亮了一些。
那個高大的人影正是顧遠東。
他從顧老夫人的院子里出來。只覺得心里含著一口濁氣,不吐不快。
來到齊意欣的院子,正逢天上扯起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院子。
顧遠東心里一緊,他知道就要打雷了。齊意欣小時候,很怕打雷的。
顧遠東加快了腳步,走上臺階,正要跨進堂屋大門的時候。顧遠東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西次間那里,燈光逐漸亮堂了起來。
顧遠東轉過頭看了看,便看見齊意欣笑得眉目舒展的一張小臉。貼在落地長窗的窗玻璃上看著自己。
顧遠東突然覺得心里積郁全消,臉上不由自主綻開笑容。往西次間那邊走了過去。
齊意欣看見顧遠東往這邊走了過來。她面前沒有鏡子,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是多歡喜。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顧遠東,只看見他身上的白色上衫,領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古銅色的鎖骨。腰間系著一根粗牛皮腰帶,腰帶上掛著一個槍套,露出一支銀白色勃朗寧手槍的槍托在外面。下面穿著玄色軍褲,扎在高高的馬靴里面。
顧遠東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齊意欣巴掌大的小臉從窗玻璃后面映出來,定定地看著自己。
顧遠東敲了敲窗,想讓齊意欣把落地長窗打開。
齊意欣卻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掌,貼在了落地長窗的窗玻璃上。
顧遠東嘴角微勾,也伸出了手,和齊意欣的手掌對貼在一起。
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窗,顧遠東帶著薄繭的大手,和齊意欣細嫩的小手貼在了一起。
齊意欣見顧遠東明白了她的意思,更是歡喜,把另一只手也貼了上來。
顧遠東笑著搖搖頭,也跟著貼上了另一只手。
兩個人默默地站在落地長窗內外,眼望著彼此,臉上的神色都輕松了下來。
如同兩根繃緊了的弦,終于找到了放松的地方。
外面一聲雷聲響起,顧遠東回過神來,又敲了敲窗子。
齊意欣也聽見了雷聲,覺得要下雨了,才想起來要開窗子,放顧遠東進來。
顧遠東一進到西次間里,便關上了落地長窗,對齊意欣道:“外面打雷了,沒嚇著你吧?”
齊意欣驚訝地道:“不過是打雷而已,有什么好嚇的?”
顧遠東“哦”了一聲,笑道:“你小時候,可是最怕打雷的。”
齊意欣偏著頭想了想,道:“我現在長大了,已經不怕打雷了。”
顧遠東沒有說話,扶著齊意欣坐在貴妃榻上,自己拿腳勾了一旁的錦杌過來,坐到齊意欣面前,伸出手,幫她捋了捋額發,低聲問她:“…今天,嚇壞了吧?”
齊意欣方才想起今天晚上的事情,忙抓住顧遠東伸過來的手,著急地問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伯母還好吧?”顧老夫人院子那邊的槍聲響的密密麻麻,讓齊意欣想起了當年她在射擊俱樂部跟人玩對射競擊時候的情形。
可惜,那時候,她不過是在娛樂而已。
而在這里,是真正的刀槍劍影,血肉橫飛。
顧遠東低下頭,看見齊意欣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手,嘴角微勾,低聲道:“沒事,已經沒事了。”
齊意欣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問道:“…你是不是軟禁了伯父?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顧遠東有些意外,抬頭看了齊意欣一眼,問道:“什么怎么辦?”
齊意欣憂心忡忡地道:“我覺得。你軟禁伯父這件事,一定不能讓外人知曉。你記不記得,伯父那時候被傳病重的時候,江東的局勢有多緊張。”
顧遠東點點頭。那時候,他帶兵在外殲滅叛軍。自然知道那時候的情形是怎樣的。
“我明白。現在這個時候,確實不好讓外人知道。至少在外人面前,我還只是江東二十郡的少都督。威信不比大都督。”顧遠東沉吟道,這也是他沒有完全跟顧家撕破臉的原因。
他雖然經營了這么多年,可是也一直做得是兩手準備。如今這種情形。其實是他所有考慮中最壞的一種。
顧遠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手不動聲色地從齊意欣手里抽了出來,雙手抱著頭,胳膊撐在膝蓋上,在齊意欣面前彎下了腰。
齊意欣伸出手,輕輕揉了揉顧遠東的頭發,安慰他道:“你能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不要太逼自己。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吧。”
顧遠東抬起頭,看著齊意欣道:“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逼自己的父親下臺。”顧遠東問得有些艱難,小心翼翼地看著齊意欣的眼睛。
齊意欣不以為然地道:“東子哥。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的。再說,顧老夫人那樣對待伯母。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伯母也是涵養太好了。要是換了我,誰敢在我面前說我娘不好,我立馬拿大耳刮子抽她個滿地找牙不可!。”
“你都知道了?”顧遠東忍著笑意,驚訝地問道。
齊意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是我逼蒙頂她們說的。你別怪她們。”
今天顧范氏跟顧老夫人的沖突,蒙頂她們都知道了,齊意欣到了晚上的時候,也知道了。
顧遠東看著齊意欣,摸著下巴,想象她拿耳刮子抽人的樣子,居然悶聲笑了。
齊意欣忍不住嗔道:“不許笑!”
兩人笑鬧起來。
蒙頂在外面聽見顧遠東的聲音,忙打了個招呼:“二少,天不早,三小姐要歇息了。”
外面的雷聲漸弱,夜色越發黑沉,一場大雨已經迫在眉睫。
齊意欣看了看外面,問顧遠東:“要下雨了,你可有雨傘?”
顧遠東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耗盡了,站起來撐了個懶腰,道:“你去歇息吧,別管我了。我坐一會兒,想想事情再走。”
齊意欣點點頭,跟著蒙頂回對面的內室睡覺去了。
這一夜,東陽城下了一夜的瓢潑大雨。
蒙頂、碧螺睡在內室通往外屋的隔間里面,眉尖陪著齊意欣,睡在內室拔步床的腳踏板上。
顧遠東本來還想回去外院的軍機院,卻只覺得困意來襲,實在抬不起步子,倒頭睡在了西次間的貴妃榻上。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顧平就尋到了梧桐院。從門口的衛兵那里知道,二少自從進來了之后,就沒出去,顧平唬了一大跳,飛奔到梧桐院的堂屋正門,見到蒙頂從里面出來,忙拉著她到旁邊低聲問道:“二少在哪里?”
蒙頂朝西次間努了努嘴:“昨天晚上大概是太累了,二少在那里合衣睡了一夜。”
顧平往臉上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道:“還好,還好。幸虧你們今兒就要走了,不然這饑荒可真難打。”
蒙頂啐了他一口,領著他來到西次間,叫醒了顧遠東。
顧遠東睜開眼,便看見了顧平促狹的笑臉,忙從貴妃榻上一躍而起,問他道:“這么早過來,有什么事嗎?”
顧平忙正色道:“趙大小姐來了,在外院的門房里等著二少,說有極重要的東西,要交回給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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