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彭遠征從衛生間出來,慢慢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在路過副縣長嚴華辦公室的時候,突然聽到里面傳來說話聲,而緊接著,嚴華欠身喊了一聲:“彭縣長!”
彭遠征皺了皺眉,還是停下腳步,走了進去。
見新來的公子哥兒掛職常委黃夢筆居然翹著二郎腿坐在嚴華辦公室里,跟嚴華有一搭無一搭地扯著淡,有些意外。
黃夢筆嘿嘿笑著,起身跟彭遠征握手:“彭縣長,我正好也沒事,就過來跟嚴縣長匯報下思想工作,同時也跟縣里的老領導學習一下。”
彭遠征啼笑皆非,心道你找副縣長嚴華匯報個鳥毛的思想工作,這種理由太弱智太低級了。他跟黃夢筆笑著寒暄,又掃了嚴華一眼。只這一眼,他的目光便一凝。
他倒是今天才發現,嚴華整個人有了巨大的變化,不僅容光煥發,還穿著時尚起來,還燙了頭,看上去起碼年輕了十歲。其實,她的年紀本就不大,30多歲正是成熟的華信年華,只是她一向穿著打扮比較老氣,總給人一種中年遲暮的印象。
見彭遠征似有意外和驚訝的樣子,嚴華忍不住臉色一紅,清了清嗓子道:“彭縣長,我這里有江南來的好茶,你嘗嘗鮮。”
說著,嚴華起身去給彭遠征泡茶。她今天穿著一件套裙,彎腰添水的時候,豐腴的臀部挺翹,勾勒起迷人的弧度。彭遠征眼角的余光發現,黃夢筆瞬間眸光放亮,嘴角輕顫,大有按捺不住沖上去的架勢。
彭遠征愕然,旋即恍然大悟:此人定然十分好色。此刻,他終于明白,嚴華為什么突然將他喊進來了,無非是為了“護駕”。
嚴華相當郁悶。她今天早上剛上班。無意中在走廊上遇到黃夢筆,打了一個招呼,結果這人就打蛇隨棍上,厚著臉皮跟來了辦公室。
畢竟是縣委常委,盡管是個虛職,也還是常委。嚴華無奈,自不能跟黃夢筆撕破臉皮,只得耐著性子跟他扯淡。
結果這廝那賊色的眼神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掃描。嚴華又羞又怒,卻無法發作。嚴華為官十年,還從未見過這種沒羞沒臊帶著幾分流里流氣的官場中人。不過,在她看來是流里流氣,在黃夢筆個人眼中卻是風流倜儻了。
嚴華端著茶杯走過來,向彭遠征投過求救的一瞥。{}
彭遠征笑笑,“夢筆先生今天好雅興,要不然去我那里交流一下書法藝術?”
黃夢筆嘿嘿笑著,“既然彭縣長看得起鄙人,那么鄙人就不客氣了。彭縣長。請!”
彭遠征哈哈一笑,也順勢做了一個手勢:“夢筆先生請!”
兩人并肩走出了嚴華的辦公室。嚴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象征性地送了送。
但當嚴華剛要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后時,卻聽走廊里傳來黃夢筆那極其淫蕩又微微壓低的聲音:“彭縣長,嚴縣長的氣質真是太棒了,風華絕代,是鄙人所見過的最具氣質的知性女子。”
聽了黃夢筆這話,嚴華臉色驟紅。差點一頭栽倒在地: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么無恥的!一個堂堂的縣委常委,竟然在縣委副書記兼常務副縣長彭遠征面前如此肆無忌憚地點評其他縣政府女領導。這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彭遠征也是當即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道這貨還真是極品!連最起碼的避諱都沒有,這算是什么玩意兒?!
彭遠征好不容易才應付走了色狼黃夢筆。黃夢筆在他辦公室里大談書法國畫藝術,還興之所至現場潑墨揮毫,給彭遠征寫了一幅字。
送走了黃夢筆,彭遠征凝視著撲在茶幾上的這幅字,心頭暗贊。不管黃夢筆是不是好色,是不是紈绔,但他的字卻真是很見功底。龍飛鳳舞力透紙背,這絕對是十數年浸淫之功了。
彭遠征笑了笑,讓霍光明進來拿去裝裱一下,準備掛在辦公室里,這“實干興國”四個字頗合他的胃口。雖然黃夢筆的人品不怎么樣,但絲毫不影響這幅字的水準。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彭遠征淡淡接起道:“我是彭遠征,哪位?”
電話那頭立即傳來王安娜嘖嘖的笑聲,“果然是為官之人,這開口閉口官威十足啊!”
彭遠征聽到是王安娜的電話,精神為之一振。他旋即苦笑著急急道:“安娜姐,別開玩笑了,你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領導,縣委辦通知,下午開縣委班子民主生活會,請領導做好準備。”霍光明臉色不怎么好看,走進門來恭謹低低說著。
縣委班子民主生活會是上級要求召開的,這種會議每年一次,不在年末就在年初。很顯然,現在這個時候開民主生活會,彭遠征將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之中。
縣里的小道消息肆意傳播,彭遠征肯定面臨著韓書記和其他縣委常委領導關于“小商品城項目”的詰難。直到現在為止,新加坡那邊都沒有消息,霍光明很為彭遠征捏一把汗。
他心里清楚,縣長龔翰林肯定是不會放過這樣絕佳的“攻擊”機會,一個搞不好,如日中天的彭縣長將受到相應的打壓。如果此事再引起韓書記的不滿,彭遠征的個人權威注定大受影響。
彭遠征笑了笑,“我知道了。”
彭遠征的態度平靜如常,沒有慌亂,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霍光明其實很難理解彭遠征為什么會這般“淡定”——難道,彭縣長還有后招?
一念及此,想起彭遠征來縣里工作的種種,想起他雷霆果決、一往無前的手段和作風,霍光明心頭凜然。
下午一點半,縣委班子民主生活會按期舉行。縣委書記韓維主持會議。這種民主生活會的形式,本意是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以總結和查找問題為主。當然,在現實中,這種會議有些是淪為形式主義走過場的。
常委們挨個發言,按部就班,沒有什么新意。彭遠征也進行了常規性的發言,但他的講話一完,龔翰林就急不可耐地開始發難了。
“遠征同志,聽說新加坡那邊的投資商失去了聯系?你是怎么搞的?”龔翰林淡淡說著,又轉頭望著韓維恭謹道:“韓書記,我懷疑這是一家騙子公司,涉嫌經濟詐騙,建議縣里立即終止跟對方的所謂合作,免得讓縣里遭受重大損失!”
韓維沉著臉,沒有吭聲。
縣里的小道消息當然也傳到了他的耳朵里,他這兩天一直按捺住沒有當面向彭遠征求證,見龔翰林提及,就扭頭望著彭遠征沉聲道:“遠征同志,怎么回事?”
“韓書記,投資商確實出了點問題,但——”彭遠征別過頭去凝望著龔翰林冷冷道:“龔縣長,你有什么根據說華商集團是一家騙子公司?涉嫌經濟詐騙?人家詐騙我們什么了?直到現在為止,對方不過是來縣里考察了一次,而考察的相關費用,也是我個人承擔的!”
彭遠征的聲音憤怒無比。
龔翰林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縣委縣政府為這個項目興師動眾,還驚動了市里,方方面面都在運轉,這不是我們付出的行政成本?你不是說下周對方要來縣里跟我們簽署框架協議嘛?讓他們來!”
“好大喜功,盲目推進,忘乎所以,死不悔改!”
彭遠征也霍然起身,憤怒地拍起了桌子:“我彭某人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官,為發展經濟不計個人毀譽!既然龔縣長說我是好大喜功,那便是好大喜功了!”
“這沒有錯!我在這里,可以明確告訴龔縣長,這個項目一定可以運作成功!…為了鄰縣的發展,只要鄰縣幾十萬人民群眾得到實惠,我彭遠征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背上一個罵名又能如何!”
龔翰林的發難在意料之中,但眾人沒有想到的是,彭遠征的反彈也尤為激烈。
“如果這個項目運作不成功,如果投資商真的涉嫌詐騙,我彭遠征便引咎辭職!若是事實證明,有人在背后捅刀子放冷槍、破壞縣里經濟發展的大局,龔縣長你又待如何?!你敢不敢引咎辭職?!”
彭遠征聲色俱厲,似是將這兩天以來的悶氣都一起發泄出來了。
“小人之心,小人之見,小人之行!”
彭遠征的這一連串的“小人”抨擊,讓龔翰林惱羞成怒幾乎暴走。但就在他準備“還擊”的當口,韓維猛然一拍桌子,冷冷道:“你們這是要干什么?下架子互毆嗎?還有沒有縣處級干部的樣子!”
彭遠征緩緩坐下,轉頭望著韓維沉穩道:“韓書記,新加坡華商集團的傅總因為個人私事滯留美國幾天,現在我剛跟對方聯系上。對方承諾,下周一定會趕赴國內,與縣里簽署框架合作協議。”
韓維眉梢一挑,眸光閃亮,點頭沉聲道:“好!”
傅曲穎究竟因為什么個人私事失蹤了好幾天,王安娜在電話里沒有說,彭遠征也沒有問,而當時他跟傅曲穎通了電話,從對方那里得到了確鑿的消息。
在這種時候,彭遠征絕無可能口出戲言——其他常委倒還好說,龔翰林在一旁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幾乎要掩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