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龔翰林以鄰縣縣委常委、宣傳部長的 份,接替牛博陽干鄰縣縣長,確實不太合規矩,明顯屬于破格提拔的行列。
如果有余地,東方巖也不會選擇龔翰林。
但是他不愿意從其他區縣抽調干部去鄰縣,因為這很容易又引起市級層面的權力紛爭,在當前這個多事之秋,他還是考慮以穩定為主。
就地提拔,鄰縣的幾個副縣長,他一個也看不上。唯有宣傳部長龔翰林,是他大力提拔起來的干部,算是他的心腹班底之一。在東方巖看來,龔翰林哪怕是能力稍有不足,但只要他忠誠度夠,堅定不移地貫徹市委的指示精神,有他這個市委書記在背后,鄰縣的局面很快就穩定下來。
至于鄰縣縣委書記孫雪臨,他非常不滿意,早有撤換調整之心,只是暫時時機還不成熟。
他都做出了決定,宋炳南當然只能附和,不可能跟他唱反調。
但宋炳南心里暗道:東方巖今天找我過來,就是為了龔翰林的任職?不太像。
他馬上腦海中掠過一絲光亮:難道東方巖要把彭遠征調任鄰縣去當救火隊員?很顯然了,東方巖雖然要提拔龔翰林,但還是擔心龔翰林能力不足、不足以穩定鄰縣局面,必須要有一個強力的副手來進行輔佐。
權衡再三,東方巖還是想到了彭遠征。
彭遠征是市里高層領導公認的能力很強、個 鮮明、也有手腕的年輕干部,東方巖考慮來考慮去,覺得落后和亂象十足的鄰縣,需要彭遠征這樣一個新鮮血液過去刺激一下。
“老宋啊,我有意讓彭遠征去鄰縣干常務副縣長,協助龔翰林工作,你覺得咋樣?”
宋炳南猶豫了一下,就他本心而言,他不愿意讓彭遠征去鄰縣那種地方去趟這種渾水。但常務副縣長。對于彭遠征來說也是一個機會…
“東方書記,彭遠征這個同志改革創新的意識強,能力更是出類拔萃,讓他去協助龔翰林工作。打開鄰縣的局面,是最合適不過了,只是——只是彭遠征現在被人實名舉報,是不是先沉沉看看 況再說?”宋炳南試探著輕輕道。
宋炳南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這種舉報不必當真,我相信遠征同志是清白的。老宋,紀委正在調查。組織部先考核著,我跟紀委的老柳通通氣,讓他們抓緊!”
宋炳南心里嘆了口氣,知道東方巖心里恐怕也存在一些隱憂,生怕彭遠征年輕真犯了錯誤。
“東方書記,我覺得遠征同志在經濟上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這是必然的!”宋炳南的態度非常堅決和堅定,東方巖望著宋炳南眸光閃爍,卻是也點點頭。“彭遠征在新安區政績斐然,有口皆碑。所以,我們遇到這種事 。我們還是要正確評價年輕干部!”
新安區委。
會議室里明槍暗箭齊飛,氣氛非常緊張。
市紀委副書記諸強均一看這種架勢,心頭暗道:看來,這新安區的黨政主官不怎么和睦喲。不過,蘇羽寰敢直接跟秦鳳這個市委常委唱反調,看來心里也是有恃無恐的。
沉默了片刻,常務副區長胡德詠終于還是硬著頭皮打起了頭陣,作為蘇羽寰一系的第一幕僚,他不得不帶這個頭。
“秦書記,我覺得暫時讓遠征書記回避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這也不是停職,而是一種組織原則。等市紀委調查組出了結論,如果遠征書記沒有問題,可以隨時恢復工作嘛。”
胡德詠說完,目光有些閃爍。
秦鳳憤怒而清冷的眸光投過來,他忍不住垂下頭去。至此。他心里很清楚,他從此再也不能走回頭路,這一次徹底得罪了秦鳳,如果 后蘇羽寰不能得勢,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了。
希望我這一次沒有賭錯。一念及此,他下意識地暗暗掃了蘇羽寰一眼。選擇蘇羽寰,他看重的不是蘇羽寰本,也不是蘇羽寰背后的市長周光力,而是蘇羽寰的京城家庭出 胡德詠帶頭,政法委書記董節余和區委辦主任時大建也先后表態贊成。
時大建作為區委辦主任,本來是秦鳳的心腹,但因為心態失衡和對秦鳳的某種怨憤,時大建在蘇羽寰的拉攏下倒了風向。但時大建敢公開跳出來跟自己唱反調,這還是讓秦鳳比較意外的。
這是一種赤果果的背叛和挑釁!秦鳳氣得嘴角微顫,捏著水杯子的手因為用力而漲得生疼。
到現在,局面已經比較明顯。蘇羽寰借著彭遠征被舉報的事兒,真正拉出了自己的隊伍。
蘇羽寰,董節余,胡德詠,時大建,再加上態度曖昧的宣傳部長吳軍節和紀委書記顧 翔,真正堅定不移站在秦鳳這一邊的只有副書記令翔、組織部長李夢染和副區長周大勇。
說實話,董節余和時大建的倒轉,與秦鳳最近的態度有著潛在的關系。如果秦鳳還是向過去那樣強勢和專于掌控區里的局面,憑借她在區里經營多年的底子和市委常委的政治地位,蘇羽寰很難起勢。
但所謂水漲船高、此消彼長,就是這個道理。
市紀委副書記諸強均清了清嗓子,尷尬地笑著揮了揮手,剛要說幾句圓場話,突然見會議室的門開了,彭遠征依舊穿著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和一塵不染的皮鞋,神色平靜淡然地出現在門口。
眾人吃了一驚。
彭遠征敲了敲門,站在門口淡然道,“秦書記,諸書記,我有幾句話說,同時也有些證據可以提供給調查組的同志們。”
“首先簡要說明一下況。當 ,豐泰集團的鄭英男確實偷偷趁我去衛生間的時候,往我的包里塞了一張存折,數額為十萬元整。”
“不過,這與這一次云水鎮與豐泰集團的合作沒有任何關系,而是與上一次我幫豐泰集團運作上市有關。當時我沒有發現這張存折,直到第三天才發現。”
“我當時就把鄭英男找來退還這張存單,但對方不肯收回…幾經考慮,我讓秘書田鳴將這張存折上的錢取出,以豐泰紡織的名義捐給了市希望工程辦公室。完了,我才又通知了鄭英男。”
“這是當時希望工程辦公室開具的收據證明、從銀行取錢的時間證明…必須要說明一點的是,從我發現存折到取錢、捐款,這一切都在舉報人劉光舉報之前完成,不存在事后補救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我做完這一切,立即跟區紀委有關部門做了備案,也跟紀委顧書記作了溝通。”
彭遠征將手里的有關證據的復印件擺在了諸強均的面前,然后抬頭望向了區紀委書記顧 翔這個出了名的老好人一直在保持著異樣的沉默,而如今看來,他這分明就是在等待彭遠征的登臺亮相。
翔笑了笑,朗聲道,“彭書記說的沒錯,當時彭書記給我說過這事兒,也給區紀委作了備案,這些都是有據可查的。我當時還跟遠征書記開了個玩笑,說這么大一筆錢,你真不動心?大家猜猜遠征書記是怎么說的?”
“遠征同志回答我:人在做,天在看!”顧 翔揮了揮手道,“現在看來,這話真是驗證了。”
翔居然站在了彭遠征的一邊,不僅很多區委常委訝然,就連秦鳳都覺得很意外。她暗暗掃了彭遠征一眼,心道你這個小子什么時候把顧 翔這個好好先生給拿下了?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他前番的捐款乃至提取部分證據并暗中給區紀委的顧 翔打了一個電話說了說,其實也就是下意識地行為,完全是出于他小心謹慎的作風。
如果他不是這樣做,而是背后將錢退回,還真是要說不清楚,要惹上一 ——因為沒有當場退回,中間隔了好幾天,單憑一面之詞,無法自證清白。
翔的話一說完,蘇羽寰等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彭遠征站在那里昂然冷冷凝視著蘇羽寰,朗聲道:“我彭某人正大光明,做人做事問心無愧!所謂真金不怕火煉,我從來不畏流言、不怕小人構陷!”
彭遠征的聲音慷慨激昂,在會議室里久久地回著。蘇羽寰臉色沉,胡德詠和時大建、董節余的臉色則一陣青一陣白的,望著彭遠征拂袖而去的 拔飄逸背影,心里跟吃了屎一樣惡心,想要嘔吐。
被彭遠征當場罵為小人,卻又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種感覺很憋屈。
市紀委副書記諸強均俯首看著彭遠征留下的一些證據材料,心頭松了一口氣。如此足以證明彭遠征的清白,這次舉報可以結案了。
一念及此,諸強均扭頭望著秦鳳笑道:“秦書記,我們馬上派人核實遠征書記提供的相關證據,我看,如果不出意外,這事可以辦結了。”
秦鳳點頭微笑,“麻煩紀委的同志們了。我就說過嘛,如果遠征同志也成了貪官,那么——”
秦鳳的話只說了半截,卻相當于狠狠地扇了董節余、時大建和胡德詠幾個人一巴掌。她揮了揮手,起 沉聲道,“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