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搗亂破壞啊!”黃大龍辯解道,“這回我們損失大發了!”
“那也不能群毆!損失的問題,后面再說。黃大龍,你馬上讓你們的人靠后,先把棍子給我放上去,一會市區領導過來,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搞了半天,你們不是企業,而是流氓團伙?”
“好吧,好吧。”黃大龍垂頭喪氣地扭頭回去吩咐自己的人原地待命,同時把手里的橡膠防爆棍暫時放上去。
要是平常,彭遠征怎么著也不會讓黃大龍下不來臺,可現在這種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他的心情非常糟糕非常沉重,沒有精力和時間考慮黃大龍的面子。褚亮等鎮里的干部望著怒發沖冠的彭遠征,又看看被彭遠征罵的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黃大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家的人在新安市有多牛叉,沒有人不知道。不要說一個鄉鎮干部,就是區縣干部,也不能把黃大龍當小屁孩一般的當眾訓斥。可彭遠征卻偏偏這樣做了,而偏偏黃大龍還一句嘴也不敢頂。
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了。
氣氛越來越緊張,信杰企業的人蠢蠢欲動。盡管有彭遠征的壓制,但受損失的是他們,而對方又擺出了一副繼續打砸搶的架勢。焉能不引起這邊的同仇敵愾情緒。
“彭書記。怎么辦?”褚亮壓低聲音急急道,他不僅擔心出大亂子,還擔心吳明獷在那邊吃了虧。要是云水鎮的副鎮長被對方打了或者出什么事兒,云水鎮黨委政府的顏面還往哪里擱?
“我過去跟他們談!”彭遠征咬了咬牙,凝聲道。
褚亮和季建國、還有旁邊的施萍大吃一驚,立即勸阻道,“彭書記,萬萬不可啊!他們就是一群地痞流氓,你不能過去!”
“區委區政府領導馬上就要到了,等公安局的同志到了。我們再想辦法把老吳救回來!”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就是區委區政府領導來了,也得有人過去跟他們談!總不能召集人手跟對方打群架吧?褚書記,你馬上向區委領導匯報。請求區委領導協調中崗縣的領導出面處理這件事!”
說完,彭遠征抓過褚亮手里的擴音器,朗聲高呼,“夢山村和夢山企業集團的同志們,我是云水鎮的黨委書記彭遠征,我過去跟你們談!你們有什么意見和條件可以當面跟我提!”
說完,彭遠征將手里的擴音器仍給了褚亮,大踏步向對方那邊走去。
身后,這邊傳來一片驚呼聲。
彭遠征昂首向前,腳步沉穩。他沒覺得有些好恐慌畏懼的。對方固然囂張,也無非是懷著法不責眾的心態,試圖給云水鎮施加壓力,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別看聚集了一群人,其實多半都是虛張聲勢。
所謂“占用夢山村的耕地”、“堵了他們的路”或者“污染環境”,都不過是要挾、提條件的幌子。
但總是得有人過去跟他們談,緩和一下雙方的情緒。這樣緊張對峙下去,一個處置不當,就會演變成性質嚴重的、涉及兩個異地管轄的區縣群體械斗事件,到時候。縱然是彭遠征,也會控制不住局面。
要是出現人身傷亡,后果就更加不堪設想。
這不是什么杞人憂天。事情雖然出在云水鎮地界上,但卻是信杰企業集團的投資工程。信杰企業在這個項目上投入了巨資,想要讓他們坐視不管任由對方破壞。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一旦信杰企業這邊的人群情鼎沸起來——彭遠征能“控制”住黃大龍,卻未必能控制住這么多人不失去理智。
一旦造成這種局面。不管誰有理沒理,上面追究責任,都會各打五十大板。
所以,彭遠征不能不去。他有不能不去的理由,也有坦然而去的膽魄和決斷。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北風呼嘯,烏云蓋頂,漫天的陰霾似乎要鋪天蓋地地壓下來,給人一種極強的壓抑感。彭遠征裹著黑色的大衣,緩步前行,發梢飛揚,眉眼間神色從容,嘴角上挑,勾勒起如隼似鷹的堅毅弧度。
褚亮抿著嘴唇,盯著彭遠征遠去的背影,高呼了一聲,“田鳴,你們兩個陪彭書記過去!”
田鳴和另外一個年輕的鎮干部沒有任何猶豫,追著彭遠征的身影就跑了過去。
“老季,問問區委領導和區公安局的人到了沒有?再催催!”彭遠征離開,李雪燕請假不在鎮里,只能是褚亮這個副書記主持大局了。
季建國沒有廢話,扭頭去打電話。站在褚亮身后的施萍猶豫了一下,回頭向李新華低低道,“新華,你給彭書記家里打個電話,給馮小姐說一聲!”
“嗯。”李新華將手里的照相機遞給旁邊的一個干部,然后撒腿就往園區的鎮管理辦公室跑去打電話。
彭遠征大步而去,田鳴兩人追上他,彭遠征皺眉道,“你們兩個過來干嘛?”
“領導,我們陪領導過去!”田鳴輕輕道。
彭遠征默然,沒再說什么,繼續大步前行。
他帶著田鳴兩人繞過電器廠的工地,走向對方人群聚集的那個空場。
仝剛帶著幾個下屬大刺刺地走了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彭遠征,卻是哈哈笑道,“這么年輕的鄉鎮書記,還真是頭一次見!”
“哥們,不簡單吶,這么年輕就干上了鎮書記,來頭不小吧?”
彭遠征神色不變,望著仝剛淡然道,“我就是云水鎮黨委書記彭遠征,先生貴姓?夢山村這邊你可能做主?”
仝剛挺直了腰板,傲然道,“鄙人仝剛,夢山企業集團副董事長、總經理、黨委副書記。我當然能做主。”
彭遠征眉梢一挑,他早就猜出這是仝鴻業的兒子仝剛,只是當面一見此人痞氣太重,不由暗暗搖頭。
“哦,原來是仝總。”彭遠征淡然一笑,也不跟仝剛握手,而是倒背雙手沉聲道,“仝總,你們聚眾鬧事,私扣黨政領導干部,這已經觸犯了法律。趕緊把我們鎮上的吳鎮長放回去,有什么話咱們面對面、公開談!”
仝剛冷冷一笑,“什么私自扣押?別給我們扣大帽子,我這里不過是留你們這位副鎮長抽根煙、聊聊天而已,既然彭書記過來了,那就請他自便吧。”
仝剛向后揮了揮手,幾個下屬打開奔馳車的車門,吳明獷一臉郁悶和驚慌地下車來,看到彭遠征站在不遠處正在跟仝剛談什么,嚇了一跳。
彭遠征回頭掃了吳明獷一眼,淡然道,“老吳,你回去!”
彭遠征的聲音不容置疑。吳明獷猶豫了一下,還是扭頭向云水鎮那邊跑去。他過來跟這邊談,卻被扣住不放,當然,仝剛也沒拿他怎么樣,只是讓他留在奔馳車里“休息”。
“根據我的了解,從咱們腳下站立的這個地方開始向后延伸,才是你們夢山村的地界,我們產業園區電器廠的工程沒有絲毫越界。仝總,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做事要考慮清楚、要考慮后果。現在是法治社會,不是聚眾斗毆爭奪地盤的封建王朝,你現在招呼你的人退回去,我可以協調信杰企業的人,對你們今天的行為不予追究。”
“少拿縣政府來壓我!就是縣長、縣委書記來了,我也還是這句話:你們違法占用我村土地,污染我村環境,必須要立即停工!否則,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你們建一次,我們就推一次,不信咱就試試看!”
仝剛冷笑著,雙手掐腰,態度傲慢之極。
彭遠征望著他這副德行,突然失去了繼續跟他談的興趣。跟這種近乎痞子的富二代談也談不出什么結果來,他本身就蠻不講理,還怎么談?跟對牛彈琴有什么區別?
一念及此,彭遠征的聲音也就冷了下來,“既然你蠻不講理,那就不需要再談了。我也倒是要看看,你們一個村辦企業,還能就無法無天不成!”
說完,彭遠征轉身就走。
“想走?沒那么容易!”仝剛打了一個響指,從那邊呼啦啦圍過十幾個彪形大漢來。
“仝剛,你要干什么?圍攻我?”彭遠征怒極,揚手指著仝剛怒斥道,“你是土匪還是惡霸?”
“嘖嘖,真是好大的領導派頭,嚇唬誰呢?老子告訴你,不要說你這種小小的科級干部,就是縣處級干部、廳級干部,在老子面前也跟孫子一樣!”
“放心,放心,不要害怕,咱們都是文明人,不會動粗的。只要彭書記在這個協議上簽個字,答應這個電器廠項目停工不建,我們夢山村跟你們云水鎮絕對是井水不犯河水!否則,后果你們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