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國人向來喜歡圍觀看熱鬧。魯迅先生曾言,“很多國人喜歡伸長脖子看熱鬧的”;而某學者也曾說過,熱鬧本身就是一臺戲。環境是神秘的,人物是真實的,情節是緊張的,動作是驚險的,懸念是強烈的,則是令人興奮的…既是真人上場,又不用花錢買票,正可謂不看白不看,還可以打著正義道德的旗號,豈有不看之理?
一輛警車警笛長鳴,呼嘯而至。下來幾個“全副武裝”的民警,保護著東方巖等市委領導分開人群,進了報社的大院。
見來了大領導,看熱鬧的人群就更加激動,情緒高漲,議論紛紛,聲音嘈雜不堪。
東方巖回頭掃了一眼門外擁擠喧嘩的人群,而目光又落及一群席地而坐默然抗議的云水鎮百姓,眉頭暗暗皺緊了。
事態比他想象中的要擴大。林賀染和市政府應急辦的幾個官員正在耐心給彭遠征作“說服教育”工作和思想政治工作,聽說市委東方書記、市委陳秘書長和宣傳部鄭部長三位核心領導一起到場,頓時嚇了一跳。
薛懷亦等報社方面的人,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動了市委書記,親自趕過來,完了,這事兒徹底鬧大了。
至于顧凱銘和莫出海,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在這一瞬間,顧凱銘終于明白,彭遠征為什么底氣這么足、為何任憑風吹浪打猶自歸然不動了——他的背后是市委書記,在這新安市里,他還怕個鳥?更何況。他還站在了理上。
彭遠征站在那里,眉梢微微一挑,心道:終于還是來了嗎?
市政府。周光力辦公室。周光力砰地一聲扣了電話,臉色陰沉似水。他大步走出辦公室,路過秘書辦公室的時候喊了一聲,“小宋,讓車過來,去新安日報社!”
林賀染帶著市政府方面的官員、以及顧凱銘等區政府的官員,迎了出來。薛懷亦也帶著報社在家的領導,也迎了出來。至于市局、區局的領導,一直站在報社辦公樓的臺階上。早就上前跟東方巖幾個市委領導打了招呼。
“東方書記。陳秘書長。鄭部長。”林賀染挨個向市委領導問好,但在這種場合下,顯然并不合適握手寒暄。
“東方書記。”薛懷亦也尷尬地湊了過來,東方巖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后就掠過他,投射在站在林賀染身后的新安區區長顧凱銘身上。
顧凱銘正凝視著神色平靜的秦鳳。突然意識到市委書記的“關注”,心頭一跳。趕緊走過來問好,“東方書記!”
雖然他是周光力一系的心腹班底,但對市委書記的那種天然的敬畏是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而事實上。如果有選擇,他不愿意跟市委書記站在對立面上。可奈何他是市長周光力提拔的干部,身上就貼著周光力的標簽,他就算是轉向人家也不信任。
東方巖望著他,微一點頭。
這個時候。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鄭善山一步上前,沉聲道,“薛懷亦,到底是怎么回事?市委主要領導來了,你們雙方都把話說清楚!”
薛懷亦搓了搓手,難堪地低低道,“東方書記,陳秘書長,鄭部長,是這樣的。我們報紙這兩天發了兩篇關于云水鎮的批評報道…云水鎮的鎮長彭遠征就帶人找上門來,沖擊我們新聞單位,干擾我們的正常工作秩序。”
“就算我們的稿子有些不嚴謹,也不至于來我們報社聚眾鬧事吧?我們跟區里的領導溝通了很久,但就是做不通這位彭鎮長的工作!領導們看看吧,這么多人在我們報社的院子里席地而坐,難道要逼著我們明天停刊嗎?”
“鄭部長,我干宣傳口二十年,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們的報紙不能總是唱贊歌,難道就發不了批評報道?最近,我們也是貫徹落實市委和宣傳部領導加強輿論監督、促進經濟發展的指示精神,側重了批評報道的發稿量,結果——監督的效果沒有發揮出來,反倒讓人家找上門來鬧騰!”
薛懷亦越說越是氣憤,“如果都來鬧、都來堵門,以后報紙也不用出了,直接關門停刊算了!”
鄭善山長出了一口氣,剛要說什么,秘書長陳言兮向另一側昂然站立的彭遠征揮了揮手,“彭遠征,你也談一談!”
“東方書記,陳秘書長,鄭部長,諸位市區的領導,關于這個問題,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新安日報社第一次發的所謂批評報道就是虛假新聞,杜撰新聞事實,性質比較嚴重。但考慮到新聞媒體監督的特殊性,我們只向報社發來了公函,要求報社自查自律。”
“但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時隔一天,新安日報再次刊發不實報道,人為炮制彎曲觀點,惡意攻擊我們鎮黨委政府,說我們如何如何…全部都是污蔑捏造!領導們,我們雖然只是一個鄉鎮,但也是一級黨委政府,被如此抹黑,讓我們以后還怎么在基層開展工作?”
“一次的虛假報道,還能用記者寫稿不嚴謹、報社審查出現疏忽來解釋,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接連發生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故意為之?難道不是有意攻擊我們一級黨委政府?”
“居心相當險惡!我們一邊向市委宣傳部進行申訴,一邊提交公函跟新安日報社溝通交涉。但是,報社方面態度非常惡劣,拒不承認更拒不整改!甚至連內部進行調查的態度都沒有!”
“薛部長大手一揮,將讓報社保衛處的人把我扣了起來。鎮里群眾聞聽消息,這才義憤填膺自發趕了過來…事情的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胡扯!”當著市委領導的面,彭遠征一口一個“惡意攻擊一級黨委政府”,把薛懷亦說出了一身冷汗,他有些氣急敗壞地道,“是不是虛假報道,憑你彭遠征一句話就能認定?你說了算?你們這是臆測!”
“那么,請教薛部長,你們為什么不進行調查?稿子已經公開發表,是不是屬實、有沒有虛構夸大和惡意誤導輿論,一查便知!你們為什么不同意調查?為什么?”彭遠征當即高聲反駁。
薛懷亦一時語塞,但旋即怒道,“我說過不查了嗎?”
“你說過!你說過,我們一個小小的鄉鎮,哪來的這么多毛病!…這就是我今天來,薛部長當著區局同志說過的話!我可曾說一句謊?”彭遠征冷笑著。
“你…”見薛懷亦一個報社社長兼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正縣級干部,在新安市官場上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卻被彭遠征一個鄉鎮長、科級干部,當著市委領導和市區官員的面,給“逼”到了一個氣急敗壞的程度,圍觀的市局、區局干警都不禁目瞪口呆。
秦鳳緩緩走了上來,淡淡道,“薛部長,如果說起這兩篇稿子,我是//最快文字更新.shumilou無彈窗無廣告//看過的。根據我對云水鎮的了解和情況掌握,這兩篇稿子是有些問題的。不說別的,單說云水鎮鄉鎮企業工人的工資吧,在市里也算是比較高的,就是與國有大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勞動局、統計局和財政局都有相關數據,一查便知。”
“至于說企業拖欠工人工資,那只是少數紡織企業,而且還是因為大環境不好,效益嚴重下滑。云水鎮近百家鄉鎮企業,紡織企業只占三分之一,怎么能說云水鎮企業大面積地拖欠工人工資?這種說法、這種觀點,是非常不負責任的!”
“涉及到上一次云水鎮企業工人罷工擁堵國道的事件,市里對此早有定性,同時也肯定了云水鎮黨委政府在這次事件中的應急處置工作。而后來公安機關的調查也顯示,這是一起偶然突發事件,背后有人惡意煽動組織。相關責任人已經被繩之以法。”
“所以,貴報如此歪曲事實,不僅涉嫌污蔑誹謗,抹黑一級黨委政府,還與市委唱反調。在這一點上,我認為,新安日報社是犯了大錯的。”
秦鳳輕描淡寫地幾句話,就將薛懷亦置于了死地之中。
彭遠征站在那里聞言不禁暗贊,心道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將事件拔高到“與市委唱反調”的高度上,無論如何都是薛懷亦承受不起的。但這樣的話,顯然只有秦鳳說出來才有份量,她的身份決定了她的高度和話語權。
薛懷亦臉色漲紅,冒了一頭冷汗。
東方巖環視眾人,淡淡道,“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也沒有必要搞得這么復雜。老鄭,宣傳部立即介入調查,務必要在今天晚上之前調查出一個結果來——如果確系虛假新聞報道,連續兩次惡意抹黑基層黨委政府,那就必須要嚴查嚴辦!絕不姑息!”
“當然,如果是云水鎮無理取鬧——就立即將帶頭的鄉鎮干部就地免職,以儆效尤!”
東方巖這番話,就是一錘定音了。
躲在人群后面的始作俑者江寧貞,嫵媚的臉上變得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