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彭遠征哦了一聲,眉頭皺了皺。宋果的電話,讓他心里起了一絲波瀾,不由自主地就將之與江寧貞的稿子聯系起來。應該…應該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吧。
彭遠征離開百貨大樓,吩咐司機先回鎮里,然后就進了邊上的星海咖啡館,在靠近窗戶的一個位置上坐下,隨意點了一杯咖啡和一盤點心,靜靜地坐在那里等著宋果。
“明天我休班,咱們再去看看窗簾和床單吧?”
“行,我明天也請個假。”
一男一女并肩走了進來,態度神秘。女的小鳥依人,挽著男的胳膊,打扮比較時尚。而彭遠征順眼一望,是孟強老婆張美琪的侄子張凱。而再望去,女的居然也是一個熟人,新安電視臺的女播音員畢雪瑤。
彭遠征之前在宣傳部工作,經常跟媒體打交道,與畢雪瑤也有過接觸。只是彭遠征沒想到,張凱居然跟畢雪瑤走到了一起。看兩人親密的樣子,應該是談婚論嫁了。
彭遠征低下頭去。
畢雪瑤卻看見了他,停下腳步笑道,“彭科長!哦,現在是彭鎮長了,你怎么在這?一個人喝咖啡?等女朋友吧。”
彭遠征無奈,只得笑著起身也招呼道,“畢主任!”
畢雪瑤嘻嘻笑著,介紹著自己身邊的張凱,“彭鎮長,這位是我男朋友張凱——張凱,這就是咱們市里大名鼎鼎的大才子,原先市委機關的筆桿子、現在云水鎮的彭鎮長,彭遠征。”
畢雪瑤不知道張凱跟彭遠征是熟人、曾經的“情敵”和“仇家”。張凱勉強笑了笑,卻沒有跟彭遠征打招呼。對于彭遠征,他心里充滿著說不出口的畏懼。
彭遠征掃了他一眼,只是向畢雪瑤笑著揮揮手,“我還要等個朋友,畢主任先去忙吧。”
“好吧。再見,彭鎮長。”畢雪瑤訝然看了看彭遠征,又望著自己的男朋友,就被張凱拖著去了另一側找了位置坐下。
不多時。宋果就推門而進,看到彭遠征就沖過來坐下,抓過彭遠征面前的咖啡杯,就喝了一口。
“找我有啥急事?”彭遠征笑著揮手示意服務員再上兩杯咖啡,一邊問了一句。
“遠征,剛才我爸找我…”宋果壓低聲音簡單把剛才常委會上的沖突和風波復述了一遍,當然經過了兩張嘴。可能宋果在復述的過程中又添加了個人的情緒化語言,但跟事實還是相去不遠的。
彭遠征臉色有些難看。果然不出意料之外,江寧貞的稿子就是一個苗頭啊。
對他來說,這可謂是無妄之災了。市委高層領導間的各種紛爭和矛盾,居然激化到他一個小小的科級干部身上,這不是扯淡是什么?
“遠征,我爸的意思是你…”宋果向彭遠征使了一個眼色,笑道。“我的意思,你懂的。讓省委徐書記給東方巖打個招呼,以后誰也不敢動你。”
彭遠征聞言笑了起來。“多大點事啊,還要驚動省委領導?行,宋果,我心里有數。替我謝謝宋叔叔,我明白怎么做了。”
宋果有些擔心地望著彭遠征苦笑道,“咱們不是外人,馮家把你交給了我爸,你要是出點什么事,我爸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只是遠征啊,我覺得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我爸說的有道理啊,讓徐書記搭句話,在市里,只要東方巖站在你后邊,再有我爸敲邊鼓,基本上就沒人敢動你了。”
“我又不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憑什么不讓人家動喲。再說了,我既然在下面做事,就不能事事都要依靠家里,如果這樣的話,我還不如回京去。”
“放心吧,鎮里的事情,最終還是要區里說了算的。只要東方巖不表態,區里這邊應該沒有問題。”彭遠征拍了拍宋果的肩膀,眸子里閃過一絲異彩。
“秦鳳能抗住周光力的壓力?我表示懷疑。”宋果嘆息道。
“宋果,你回去跟宋叔叔說一聲,就說秦鳳馬上就要進常委班子了。這樣一來,周光力還會不會給秦鳳壓力,都很難說呢。”彭遠征笑著夾了一塊點心,輕輕咀嚼著。
宋果一震,張了張嘴,卻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跟宋果分了手,彭遠征慢慢走回家去。一路上,他心念電閃,梳理著自己的頭緒。
周光力突然拿他向宋炳南和東方巖“發難”,無非是一種巧合,不能代表周光力本人對他有什么成見。這雖然讓他感覺很突然,但也并不慌張。
周光力權勢再大,也不能越過新安區委直接給云水鎮安排一個黨委書記下去。他在常委會上的表態或許只是一種姿態,做給宋炳南看的,說過就算;而就算是周光力一“抓”到底,也還是要通過秦鳳來完成——在現在這個極其敏感的時刻,在東方巖和周光力權力之爭趨向白熱化的關口,作為親近東方巖的新晉常委,秦鳳肯定要抗住周光力的壓力,以表明態度。
而進了常委,秦鳳就有了跟周光力處在同一個層面的資格,這種權勢就無形沖抵來自周光力的壓力。何況,彭遠征已經向秦鳳亮出了足夠多的底牌。
更重要的是,彭遠征看得透徹,周光力這步棋如果只針對自己一個科級干部,那就太丟市長大人的份了,如果不出意外,他真正的目標應該是區委書記秦鳳。彭遠征都能想到這一層,秦鳳又怎么會想不到?就算是為了自保,秦鳳也不會低這個頭。
所以,這場危機不過是表象。而伴隨著東方巖在市里的逐漸“起勢”、秦鳳進入常委,待高層權力洗牌完畢,危機便自動消弭。
對于彭遠征來說,他不需要做什么,保持沉默、靜觀其變、隔岸觀火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彭遠征乘坐長途客車去了省城。兩個小時就到省城,下了車,他跟馮倩茹通了電話,表示自己先去辦點事,然后直接打車去省城東郊的臥龍山莊,給徐老太太祝壽。
徐筱和馮倩茹本來要帶車趕過來接他,被彭遠征拒絕了。
離開長途汽車站,彭遠征打車直奔距離此地不遠的省城最大的市民廣場。他對省城這個市民廣場很感興趣,因為這不單純是一個廣場,是一個立體的系統綜合工程,包括小型的游樂園、開放式公園和內置的健身場地。
他有意在鎮里也搞一個類似的縮小版的休閑文化廣場,具體地點他已經想好了,就在商業街的東側,靠近學校和鎮衛生院。趁著商業街工程正在建設,把這個文化廣場也規劃出來,作為一個附屬工程來興建,到時候,整個云水鎮就形成了現代化小城鎮的雛形。
廣場上有不少老頭老太太在打太極拳。而另一側,則有一群寫生的大學生。
見彭遠征也拿著本子和筆坐在花池邊上寫寫畫畫,一個在廣場上溜達帶孩子的老頭好奇地探過頭來。
彭遠征正在認真“畫圖”,其實就是模仿一下省城這個廣場的架構模塊,來加深自己的思路印記,并非“設計圖紙”。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進耳朵,“叔叔,你畫的畫好丑哦。”
彭遠征訝然,抬頭見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大約也就是四五歲的樣子,伏在自己身后的花叢中嘻嘻笑著。
彭遠征一陣瀑布汗。他笑吟吟地回頭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嗯,叔叔畫畫很丑,你會畫畫嗎?”
省城東郊,臥龍山莊。
這座省城并不出名的酒店,多以接待團體會議為主。彭遠征乘坐的出租車在臥龍山莊門口停下,他下了車,見山莊門口靜悄悄地,也沒有幾輛車,說實話,心里很是意外。
徐春庭什么人?江北省的第一把手,一方諸侯,在江北省跺跺腳都會震三震的大人物。徐春庭的母親過大壽,就算是徐春庭再低調、再清正,也會有主動登門拜壽的各界人士。彭遠征本來以為,臥龍山莊門口此刻應該是車輛云集,人滿為患才是,結果卻正好相反。
彭遠征走進了臥龍山莊大院,見正堂前連個“徐府壽宴”的招牌都沒有,默然良久,才慢慢走進了臥龍山莊的大堂。
大堂里有幾個身著黑色西服的、機關干部打扮的年輕人,其中有兩人明顯就是司機。彭遠征站在那里張望了一下,那頭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年輕人緩緩站起身來,望著彭遠征淡然道,“云水鎮的小彭鎮長?你怎么在這里!”
彭遠征扭頭看過去,也是一怔。竟然是市委書記東方巖的秘書陳山寧,市委秘書一科科長。陳山寧是東方巖從省委辦帶過來的秘書,據說之前是省委辦的副科級干部,跟東方巖來新安市任職,就升了半格。
“陳科長?真是幸會啊。”彭遠征大步走了過去,笑著招呼道。
陳山寧卻是皺了皺眉,淡淡道,“小彭鎮長,你來這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