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格魚)
胡進學凝視著彭遠征,咬了咬牙道,‘彭鎮長,如果領導這么說,我支持鎮里工作、盡快平息事端,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還請領導諒解一下我們的苦衷惠豐企業有十幾個公司,如果這里鬧一鬧我們就滿足,一旦所有的廠子、三四千工人都鬧騰起來,我們怎么辦?以后還怎么管?‘
見胡進學一直不肯讓步,彭遠征有些發火了。
他冷冷一笑,猛然一拍桌案,‘你考慮到自己企業以后不好管理,可是鎮上這么多的企業,如果都像你們這樣,鎮里怎么管理?‘
‘拖欠工人工資,是違法行為!胡總,我不管你們有什么客觀理由,也不管你們有多大的難處,但是必須要馬上把拖欠的工資還上,否則,一旦事態擴大,我也就只好向區里和市里匯報,一旦市區介入,執法部門查封進來,讓你們停工一個月等候調查處理,你們的損失更大!‘
胡進學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有些難看。
他的惠豐集團是云水鎮里最大也是最強的企業,而他本人也早已走出云水鎮,成為市區具有一定知名度的民營企業家,就連區里領導都給他幾分面子。他在云水鎮里,一向被鎮政府干部“寵”慣了——包括郝建年在內,都對他有幾分“包容”之心。可不成想,新來的鎮長彭遠征如此強勢,竟然一點面子也不給他!
但胡進學卻不敢跟彭遠征發什么火。他能從一個農民起家混到現在的家業。自然不是白給的——可別說他了,就連黃大龍這種真正的大財團少老板,都對彭遠征畢恭畢敬逢迎巴結,他又如何敢反彈!不說彭遠征的神秘背景。單單是來自信杰企業的壓力,他就承受不起。
惠豐集團是信杰企業最大的原材料供應商,雙方業務關聯緊密。可以說,信杰企業就是惠豐的最大主顧,如果信杰企業拋棄惠豐選擇其他供應商,惠豐將損失慘重。
但李雪燕和賈亮兩人并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李雪燕在云水鎮這么多年,太了解胡進學這個人了,此人財大氣粗狂悖無人。很少把鎮里干部當回事兒。而因為是鎮里的納稅大戶,鎮政府上下對他也只能是盡量遷就。泡!書。吧李雪燕清晰地記得,當初郝建年剛來鎮里干書記,第一次召集鎮上企業老板開會。胡進學就沒給他面子,派了一個副總過來應付“公事”。
郝建年勃然大怒,但事后他卻又無可奈何。他這個鎮委書記,根本就壓制不住惠豐集團,惠豐當前已經是區里重點保護的民營企業。區里領導三天兩頭就下來視察工作,外地來參觀團也多數推薦到惠豐集團。
自那以后,鎮里開會,其他鄉鎮企業老板都會出席。唯獨胡進學我行我素。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從鎮里到鎮里的企業界。大家都默認了惠豐老板胡進學高人一等的事實。
見彭遠征當面不給胡進學面子,讓他下不了臺。李雪燕心頭微微一驚。在她看來,此事雖然理虧在惠豐集團身上,但鎮里要想解決問題,卻還是要跟胡進學“好好商量”——如此跟胡進學頂牛,這人肯定不吃這一套。
賈亮也是暗暗嘆息,心道彭遠征來得時間短,不太了解胡進學,這人吃軟不吃硬,這么沖他,他怎么會善罷甘休。
就在賈亮和李雪燕兩人準備“打圓場”的時候,卻沒有見到胡進學發作或者拂袖而去的一幕。
胡進學定了定神,滿臉苦笑地聳了聳肩道,“彭鎮長,還是請領導體諒一下我們企業的難處,這樣吧,領導,拖欠的工資我們馬上籌措資金,一周內全部還清。但是因為資金實在是有些緊張,這個——這個提高加班費和夜班費的事情,能不能先緩一緩?請領導放心,等廠里效益好一點,我們一定提高加班費和夜班費,同時改善職工伙食!”
胡進學這么說、這種態度,顯然就是做出讓步了。說實話,能有這樣的讓步,也算是不錯了。
李雪燕和賈亮面面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灰狼一般的胡進學,怎么突然在彭遠征面前好像變成小白兔乖寶寶?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凝視著胡進學點頭道,“嗯,這樣也行,但是我希望你們能說到做到,不要開空頭支票!”
“彭鎮長您放心,我胡某人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到做到,絕不說虛話!”胡進學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保證。
彭遠征笑了,“胡總,其實作為企業來說,你們要想進一步做大做強,還是要嚴格按照現代法人治理結構去運作,建立起規范的企業管理制度體系——這給工人合理合法的報酬,就是應有的題中之義。動不動就拖欠工人工資,該給的福利待遇不給,這其實是一種短視。從長遠來看,不利于你們企業的發展。”
胡進學做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架勢,其實心里暗暗冷笑:老子都給你面子了,你還給我講什么大道理?裝什么裝啊!
彭遠征說話間掃了胡進學一眼,目光漸漸變得嚴肅而凝重,“胡總,你們企業的正常運營,鎮里管不著。但是,如果你們企業違法違規經營,漠視工人權利,鎮里就必須要管!下一步,我還有個想法,逐步在這里的鄉鎮企業間建立工會組織——就算是一種形式,也得把保護職工權利的形式完善起來!”
“這一次的事件是一次教訓,我不希望有第二次。”彭遠征見胡進學目光閃爍,自然知道他心里在腹誹什么,只是彭遠征懶得管他,只要他肯“聽話”、別給鎮里惹麻煩就足矣了——他不是郝建年,如果胡進學當真是桀驁不馴跟政府對著干,他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雪燕同志,老賈,你們和胡總出去跟工人談開,談透徹!既然問題解決了,那么就趕緊讓大家散了吧,該干嘛的干嘛,不要影響生產。”彭遠征揮了揮手道,“另外下個通知,明天下午,召集鎮里所屬企業的法人代表來鎮里開會!”
“好。”李雪燕跟胡進學匆匆出去做善后安撫工作,賈亮則目光復雜地瞥了彭遠征一眼,慢慢出了紙箱廠廠長的辦公室,對于這個比自己年輕七八歲的鎮長,心頭竟然浮蕩起一絲別樣的敬畏來。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知道這件事算是和平解決了。工人鬧事不是目的,拿錢才是真的。只要廠里同意給錢,他們自然會很快散去。當然,接下來,等事態安定之后,胡進學肯定要悄悄將那幾個領頭鬧事的工人開除掉,殺一儆百。
彭遠征知道這種結果是在所難免的,他無法干涉也干涉不了。作為政府領導,他只能在政策允許的范圍內保護多數人的利益,至于個別人的遭遇,想管也管不了。
但不成想,沒有半個小時,李雪燕和賈亮又臉色很難看地回轉來。一進門,李雪燕就氣呼呼地坐在沙發上,沉著臉,一聲不吭。而賈亮則嘆了口氣望著彭遠征道,“彭鎮長,工人們不肯罷休,非要廠里明天就要補完工資,同時還要求立刻漲加班費。”
“太混賬了,都是一些得寸進尺的東西!”李雪燕看起來是生了氣了,她沒有想到自己這個鎮領導放低身段跟這些打工仔軟言細語安撫,竟然吃了一碗“掛面”。
“怪不得胡進學說,只要廠里態度放軟,他們馬上就會得寸進尺!”
彭遠征皺了皺眉。他沉吟了片刻,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李雪燕和賈亮趕緊跟上。
此刻的胡進學和幾個惠豐集團的高管,被一群工人包圍在其中,聽著工人們吵吵嚷嚷的聲浪,臉色無比的陰沉。在胡進學看來,他已經是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和犧牲,承諾一周之內償還拖欠的工資,算是仁至義盡了。但這些混賬東西,竟然還是不知足,還要蹦跶起來沒個完!
等事態平息了,這幾個領頭的…哼!胡進學嘴角浮起一絲憤怒的冷酷。他是那種黑白兩道都能吃得開的土財主,各種手段都會用。如果不是顧及彭遠征的面子,他早就采取非常手段了。
鬧事?罷工?把狗日的領頭的抓出來暴打一頓,看看他們還敢不敢?
彭遠征大步走過來,從賈亮手里抓過擴音喇叭來,喊道,“工人弟兄們,我是鎮長彭遠征。我有幾句話,大家聽我說!”
“剛才,我、雪燕書記和賈亮鎮長,我們三個代表鎮委鎮政府已經對惠豐集團拖欠工人工資的行為作出了嚴肅批評。企業方面有難處,資金比較緊張,但是我們的工人兄弟們也不容易嘛!要拿錢吃飯,要養家糊口嘛!”
“所以,我要求惠豐集團立即償還拖欠的工資。胡總也同意了,已經派人開始籌措資金,相信很快就會把錢打到你們每個人的工資卡上。但是希望大家能給廠里一點時間,這么大一筆資金,需要時間來籌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