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夜海大酒店。
夜海大酒店的門口,擺著一個不銹鋼的招牌,招牌上貼著紅紙,上書“新安市第一高級中學××屆三班同學會”的字樣。彭遠征投過車窗掃了一眼,心里暗道,原來自己跟李雪燕竟然是一個學校出來的,只不過李雪燕比他高四屆。
李雪燕比他大三歲,早參加工作近四年,可見她上學比彭遠征早一年。
老黃把車停穩,也沒跟彭遠征打招呼,就推開車門下了車。她正準備往酒店里走,這時后面又來了一輛車,從車上跳下來一個中等個頭的青年男子,哈哈笑著走過來大老遠就跟李雪燕打招呼,“李大書記,老同學!”
彭遠征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掃了這人一眼,竟然是熟人——市教育局的組織人事科長房加亮,也是上次市委組織部組織的“黃埔一期”后備干部培訓班上的學員。
彭遠征跟房加亮在工作中打過好幾次交道,還一起吃過幾次飯。因為房加亮負責教育系統的組織宣傳工作,市教育局組織的幾個活動的報道,都經過了宣傳部新聞科“審核”。后來,彭遠征還給教育局的人教過太極,所以,也算是比較熟的人了。
房加亮大步走來,正準備跟李雪燕握手寒暄,突然在桑塔納的副駕駛位置上一眼看到了彭遠征,意外地一笑,抬手就扶住了車門順勢來開,老黃正準備發動車離開,見似乎是彭鎮長有熟人,也就松開了踩離合的腳。
“遠征?怎么是你?”房加亮哈哈笑著,“你怎么來了?”
彭遠征不得不下了車跟房加亮寒暄握手,房加亮掃了站在一側的李雪燕,又看看彭遠征,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現在跟李雪燕在一個鎮上工作吧?噢噢噢噢,明白了!明白了!!”
房加亮熱情地拍著彭遠征的肩膀,嘿嘿笑著,“走吧,來都來了,還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說遠征,你很厲害啊,李雪燕可是我們班上的班花,還是團支書,這回名花有主,那幾個小子也就沒咒念了。”
李雪燕靜靜地站在那里,臉色微微發紅,但卻沒有開口解釋什么。
彭遠征皺了皺眉,有心想要跟房加亮說清楚,但當眾這么說,肯定會讓李雪燕很難堪。如果李雪燕對他沒什么倒也罷了,問題就在于李雪燕對他很那個啥,而且下午彭遠征剛剛以沉默拒絕了她一次。
彭遠征猶豫再三,還是咬了咬牙定了定神,扭頭向老黃打了個招呼,“老黃,麻煩你先回去,晚上我們打車回去,不用你來接了。”
李雪燕眉宇間掠過一絲喜悅,似乎驅散了籠罩了整整一個下午的陰霾。
她慢慢走在彭遠征和房加亮的身旁,三人一起進了夜海大酒店的大堂。
李雪燕的這次同學聚會看起來規模并不大,只來了20來個人,有男有女,多數穿著體面,當然也有個別無論是衣著還是氣質都比較“黯淡”的。
他們包了夜海大酒店的最大的一個房間,專門弄出來供單位聚餐的大房間,專門設計和安裝的大餐桌,足足有38個座位。
該來的都來了,不該來的肯定不會來了,都這個點了。
李雪燕的高中同學們坐在各自位置上,本次同學會的組織者苑海南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聚會是他發起,也由他來請客。
苑海南見李雪燕三人走進來,他眼前一亮,笑著起身來招呼道,“雪燕,雪燕!來,這里的位置給你留著呢。”
苑海南拍了拍自己自己身側的椅子。
“雪燕!李雪燕!”
同時也有幾個女同學笑著跟李雪燕打招呼。
“你好,海南。你好,曉燕!”李雪燕笑吟吟地揮揮手,“大家好啊,來晚了,不好意思!”
這個時候,苑海南和其他人才發現了與房加亮并肩站著的神色微笑從容淡定的陌生人彭遠征。
彭遠征不是那種“貌美如花”的奶油小生,但身材修長挺拔陽光英挺氣質儒雅,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房加亮嘿嘿笑著,望著李雪燕。
在他看來,彭遠征是李雪燕帶來的,是她的男朋友,自然要由她來介紹。
李雪燕俏臉緋紅,但瞬間就淡去。她畢竟是官場上混生活的人,調整和控制自己的情緒,也算是一種本能了。
見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彭遠征的身上。她大步走回去,站在彭遠征身旁道,“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
李雪燕稍稍有些停頓。她剛要抿著嘴唇繼續說什么,房加亮已經“不耐煩”地哈哈大笑起來,“雪燕不好意思了啊…哈哈!還是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咱們市里大名鼎鼎的彭遠征!原先宣傳部新聞科科長兼市委新聞辦副主任,現在云水鎮的鎮長。”
由此可見彭遠征在新安市的知名度了。很多人或許不認識他,但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因為他之前經常上新聞上電視上報紙。
李雪燕的同學都微笑不語,下意識地都把彭遠征當成了李雪燕的男朋友。因為今天是同學聚會,能到場的不是同學就是同學的家屬或者女友(男友)。
有幾個女生開始起哄,李雪燕臉紅了一下,然后扭頭望著彭遠征,目光中有一絲淡淡的甜蜜但同時又有一絲淡淡的復雜和苦澀。
都站在了這里,彭遠征自然是沒有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笑了笑,向眾人點點頭,然后就跟著李雪燕走了過去,在兩個緊挨著的空位上坐下。
這一路走去,有不少人都笑著站起來跟彭遠征握手寒暄,這多數都是久仰彭遠征大名的人,有些還是新安市區縣機關里的科級干部。
主位上的苑海南眉頭緊皺,臉色突然變得不太好看。
他勉強也算是李雪燕的追求者之一,但因為一年前被李雪燕態度堅決地拒絕,所以都成了過去式。
但盡管是“過去式”,看著自己心儀的對象有了男朋友,心里自然也不舒服,很不舒服。
甚至,由此他組織同學會聚餐的好心情,消散了不少。
苑海南坐了主陪,房加亮坐了副陪。苑海南帶了六杯啤酒,房加亮也是六杯,所謂湊起來正好是一年十二個月的酒。這兩輪酒帶下來,有些不勝酒力的人,就有了五六成的醉意。
喝了酒之后,場上的氣氛更加的活躍,歡聲笑語不斷。
但房加亮又招呼著,中途又換成了白酒。
彭遠征端坐在那里,多數時間側耳傾聽微笑不語,偶爾也跟臨近的人笑著說幾句話。而李雪燕在跟老同學暢談的時候,也時不時會照顧到彭遠征的情緒,回頭來小聲跟他說兩句話,生怕冷落了他。
苑海南的眼神不住地向這邊掠過,眼眸中閃爍著的一抹妒火太過明顯,在場人中有不少都知道苑海南當年追過李雪燕沒有成功,見他滿腹的“羨慕嫉妒恨”也就洞若觀火了。
房加亮端起酒杯來笑道,“遠征,咱哥們走一個!真是緣分啊,能在這里遇上!”
房加亮意味深長的話,主動跟彭遠征喝酒,讓苑海南心里更不得勁。
彭遠征笑著也舉杯道,“好。好久不跟你老房一起喝酒了,改天去我們鎮里檢查指導下工作,讓我盡下地主之誼?”
房加亮抿了一小口,然后笑道,“我還真要去你們那里看看——你們鎮上的學校辦得很好,最近市局想要把你們的云水初中塑造成一個樣板工程,在全市推廣!我一定要去看看,有你這個老朋友,還有雪燕這個老同學,我去了云水鎮,你們要不請客我肯定要罵人的!”
彭遠征笑了。
李雪燕也笑罵了一聲道,“房加亮,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上回你答應給我們鎮初中一個市教育系統勞模的名額,后來卻給了別人,誑了我一回。你還想讓我們請客,沒門!要招待可以,先把名額補上!”
見李雪燕又老話重提,房加亮忍不住苦笑道,“姑奶奶,我都跟你解釋多少回了,我是答應你了,可后來我們領導又變卦了,你說這領導定的事情,我咋敢說話?”
“遠征,你說是不是?你也在機關上干過科長,知道這夾縫中的滋味不好受啊!要權力沒權力,要實惠沒實惠,我都想跟你們學一學,去基層去混個鄉鎮長干干了。”
“我們鎮里還缺個副鎮長,你來不來?”李雪燕嘻嘻笑道。她當然不是真抱怨,而是開玩笑。
房加亮無語,揚手指了指李雪燕,“你非要氣死我!我好歹也是個正科級干部,你讓我下去干副鎮長?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眾人都哄笑起來。
苑海南也端起酒杯來凝視著彭遠征,大聲道,“彭鎮長,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來,能相識也是一場緣分,咱們干了這杯酒!”
說完,不待彭遠征分說,他就先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