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中華公主號終于靠岸了。
俞國振抬眼望去,這艘集新襄最先進技術的蒸汽輪船,不僅噸位大,而且上面設施極為集全,乘這艘輪船的舒適度,已經不遜于一般的旅店了。
這艘輪船還有一個重要意義,它是在上海造的第一艘蒸汽輪船——這幾年俞國振在上海的建設可謂不遺余力,他知道上海今后在華夏的經濟版圖中會有什么位置,因此將新襄造船廠一分為二,在這里建設了江南造船廠,為了替江南造船廠配套,同時又建了寶山鐵廠與江南機器制造局,為了便于這些,同時還要建一座大的港口。
一共是四個大項一百五十六個小項,這些工程安排在上海之后,上海頓時從一座單純的中轉商鎮,變成了一座新興的工業城市。俞國振的計劃,是以上海為龍頭,帶動整個長江中下游地區的經濟商貿繁榮起來,而這需要徹底掃蕩農村中的士紳和宗族勢力,讓普通百姓在這次掃蕩中獲利,從而增加他們的消費能力。
俞國振很清醒地認識到,憑借如今全球的購買力,是不可能將產能釋放出來的華夏所有產品消耗掉的,他想避免經濟危機,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可能控制主要工業品特別是鋼鐵、水泥這類重工業產業的同時,盡可能增加華夏內部的購買力。這可不是什么做大蛋糕或者分蛋糕的敷衍說法,而是需要以他手中的軍隊力量來保障的制度!
所以前段時間的那場風浪,別人以為隨著主犯們紛紛落網便已經告一段落。唯有俞國振自己明白,這還不夠,更大的風浪還在后頭,他如今已經在為此做準備了。
“等不急要見中華公主了?”這個時候,旁邊的方子儀見兒子有意走得遠些了,又小聲調侃道。
俞國振回頭來,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眼光最好的一次,便是挑了方子儀為自己的正妻。方家的家教確實是沒得說,三從四德之類的自不必說了。方子儀最敬佩的大姑,因為自己沒有子嗣,便為張秉文挑了才色兼備的兩個小妾。并待兩個小妾的兒子視若己出。
方子儀雖然做不到方孟式這個程度,但是這么多年來,對于俞國振風流好色的一面,她基本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并不是不知情,相反,當柳如是與俞蓮吃醋心酸的時候,她還得安撫好這倆人。
或許這是這個時代女子的特點,俞國振心中有些慚愧,同時也有些竊喜:隨著女子經濟權力的增加,漸漸的其政治權力必然也要增加。只怕到自己兒子這一代時,就不會再有這等好事了。
“唯有我們的女兒才能稱為中華公主。”俞國振握著方子儀的手,輕輕地搖了一下。
方子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松開手。
一來兩人老夫老妻,都成婚十幾年近二十年了。二來她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宣示一下主權。無論俞國振如何風流成性,但他的正妻,未來華夏帝國的皇后,卻唯有她一個。
就如當初朱元璋的皇后只有馬大腳一個一樣。
不一會兒,一個人出現在船舷之上,這人穿著黃色的冕袍。正是崇禎。
按時間算,這已經是崇禎二十五年,四十余歲的崇禎正達人生的壯年。羿城的十年生涯,卻沒有給他留下太多的痕跡,比起十年前來,他仿佛更年輕更有活力了。
一看到他,方孔炤等領著一群大明舊臣,快步上前,長揖及地。
“方卿,張卿,還有你們!”
崇禎非常興奮,他幾乎是小跑著奔下來,俞國振看得微微搖了一下頭,看來這十年還是將崇禎憋壞了。
旁邊忠于他的華夏軍將士們看著崇禎時多少還有幾分警惕,雖然崇禎是在答應了一系列條件之后,才被俞國振邀來金陵城觀禮,但是誰知道在這種舊臣環伺之下,他會不會又突發奇想而亦卦呢。
崇禎也看到了俞國振,俞國振笑著抱拳拱手,崇禎卻走了幾步,來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與他行了一個握手禮。
這是崇禎的自尊:握手禮表明兩者之間的平等關系,他雖然是失國之君,卻終究是大皇的天子。同時這也是崇禎對俞國振地位的一種尊重:俞國振暫時還沒有皇帝之號,但已經有皇帝之實了。
“陛下怕是第一次來南京吧?”俞國振笑道:“金陵也是古都,有些古跡可以看看,這一次陛下在南京多呆些時日?”
“若不是你邀我來,我才不愿意來這里,這邊帶著一股酸臭味兒。”崇禎的話可謂一語驚人:“此次我乘船去了倭國與琉球,去了呂宋與基隆,還去了新襄和上海——濟民,金陵城能和這些地方相比么?”
俞國振啞然一笑,崇禎這句話,就是在變相夸他。但這也是事實,論及古跡,金陵雖多,但是燕京、未淹之前的開封還有西安洛陽,都不遜于它,論及風景,崇禎這小半年轉了一圈,看了富山之雪,看了東海之波,看了南洋的沙灘,也看了大海上的日升日落。眼界開闊了,金陵城在他心中,不免就有些小了。
而且論及城建,此時的金陵城確實比不得那些建得有如花園一般的新興城市。
俞國振對于新興城市,包括上海在內,都非常重視環境問題,因此道路兩旁都留有寬闊的綠化帶,每個街區都要求有開放式的公園。這個要求讓他多花費了不少錢,但俞國振很清楚,花出去的錢是用在了各種工匠的薪水上,而這些薪水又會通過購買工廠里的工業產品回到他的手中。只要他能夠不斷推出新的產品,激發百姓購買的愿望,那么他就不愁這些錢不能回籠。
不過,現在百姓們投資的渠道還算窄,還有大量的資金沉積于銀行或者各種錢莊之中,如何將這些資金變活來,創造更多的財富,則是俞國振下一步要動腦筋的了。
“這一圈轉下來比較辛苦吧?”俞國振略有些關心地問道。
“還好,船上稍有些巔,不過習慣就好了。濟民,你現在應該很忙,怎么有時間來接我,相關禮儀都理清了么,莫要被那些文臣欺瞞了,他們最慣于做的,就是欺下瞞上。”
崇禎現在是真心覺得,那些儒生文人乃是誤了他江山天下的罪魁禍首,無論他們分屬東林清流,還是屬于閹黨,本質上都是一路貨色。太監只是皇帝的家奴,就算是崇禎打掉的大太監九千歲魏忠賢,也不能去當閣老去督撫一方,負責替他在各地立生祠爭權奪利的,大多數仍然是儒生文人。特別是那些只會清談實無一策的儒生文人,更會不擇手段,他們根本沒有耐心從基層做起從點滴改變做起,為了盡可能奪取權力實現自己的野心,于是便會選擇投靠魏忠賢,更有甚者會投靠異族為奴為婢,然后再到華夏百姓面前去耀武揚威。
“陛下寓所我已經安排好了。”俞國振笑著道:“陛下現在是去寓所,還是去見見一些故人?”
“想來愿意見我的自然會尋來,不愿意見的,我也不去勉強他們。”對于那些故人,崇禎很是冷淡,他更關注的是別的事情:“朱由崧呢,我倒是想見他。”
旁邊的幾人都是一片啞然,俞國振道:“那好吧,我讓人安排他來見陛下。”
他二人在碼頭上說話,遠處望著這邊的黃宗羲則是目瞪口呆。
即使黃宗羲再蠢,也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竟然是崇禎!
黃宗羲心目中,俞國振的形象越發高大起來。俞國振不僅善待了崇禎,而且從兩人現在的情形來看,倒象是長輩與晚輩之間在對話!
這怎么可能,黃宗羲是知道崇禎的脾氣的,崇禎性子剛烈,怎么可能和要奪取他朱明江山的俞國振談笑風生?
他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便向著這邊走近了些,走了幾步,便被華夏軍攔住,黃宗羲心中一片混亂,行事便有些忘了收斂,竟然推搡起士兵來,當即被士兵摁倒在地,眼見要被帶走,他急中生智,大叫道:“俞濟民,俞濟民!”
俞國振聽得有人叫自己,向著這邊望了過來。
他一向行蹤簡易,這次調數百華夏軍來碼頭,已經是怕有人借著崇禎想要鬧事而如此,若是他自己出外,身邊跟著幾十個警衛就了不得。當見著被摁倒在地的人有些眼熟,他便示意了一下,黃宗羲起身之后,他才認出來:“咦,黃太沖,你如何會在這里?”
黃宗羲昂起脖子:“我就來不得么?”
“此人是誰?”崇禎有些驚訝地問俞國振。
“黃尊素公之子,黃宗羲,字太沖,性子也確實有些偏激,只以為東林清流就是好人,東林清林執政天下就能富足太平。”
“東林就天下富足太平?太年輕,太幼稚!”
嚴格來說,黃宗羲如今也是四十歲的人了,他被崇禎一句“太年輕太幼稚”的評論弄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位大明天子的評論,象是一記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讓他此前的自以為是,都變成了無盡的恥辱。
“若不是東林的諸位先生阻止,朕原是要遷都金陵的,若不是東林的諸位先生阻止,朕原是要開放海禁以富國足兵的,若不是東林的諸位先生阻止…呵呵,諸位先生的良苦用心,朕在離京之日便體察到了。”崇禎看著黃宗羲,很平靜地說到這里,然后再也不理睬他:“濟民,先去寓所,你讓朱由崧來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