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俞國振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地上,臉上看不出喜怒。
“竟然這時下起了雨來,當真是便宜了建虜!”
跟在他身邊的紀燕喃喃說了一聲,而張正卻仍然是面無表情,茅元儀倒是捻須笑了一下。
原本俞國振的計劃是休整四天,等待補給跟上之后,便繼續追擊建虜的右翼軍。他的計劃,就是在濰縣至膠州一帶盡可能遲滯建虜,迫使建虜大量消耗糧草。然后在青州一帶的山區不停襲擾建虜,將建虜肥的拖瘦瘦的拖死。但是亭口鎮沒有達到預期的戰役目標,虎衛不得不轉入休整,而休整還沒有結束,老天又不作美,開始下起冬雨。
若是下雪都還好些,下雨對于主要依靠火器的虎衛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燧發槍雖然能保證射擊時不受一般雨的影響,但火藥的保存與運輸卻成了大問題,考慮到稍有不慎可能帶來的損失,俞國振最終放棄了原先的計劃。
但這幾天他并沒有閑著。
在建虜經過的地方,官府幾乎徹底崩壞,大量難民無可依靠。這些天里,俞國振遣人四處散布流言,只說是在青島口有糧可放,同時組織人手沿途接應,大量的百姓已經拖兒帶女背著僅有的財產向著青島口而去。冬雨只持續了兩日,到今天已經晴了,但地面卻變得泥濘起來。到了中午,陽光照射下地面化凍,就更是難以行走,給百姓和虎衛平添了幾分艱難。
打頭陣的,就是亭口鎮與高密城中被解救的百姓,總數加起來,約有近三萬人。
這三萬人的行動。可不是件易事。百姓扶老攜幼前行,其速度與虎衛前進完全是兩碼事,虎衛若是急行軍狀態。一晝夜奔一百里是很正常的,但百姓磨蹭一天能走十里就了不起了。自然,這是指讓百姓自己走。虎衛這些年來收容的百姓多了,自然就有一套屬于自己的組織方式。
“…不怕風,不怕雨,到了新襄自有米,不納捐,少交糧,會安人人喜洋洋。老母雞,燉鍋湯,大肥豬。灌肥腸,吃得漢子油汪汪,吃得姑娘心燙燙…”
幾乎每隔著里許。便可以看到有虎衛站在稍高的地方。揮舞著鐵皮喇叭,用沙啞的嗓子。編著不著調的打油詩,甚至還有敲著快板、唱著道情的。虎衛是職業軍人,但職業軍人也需要有豐富多彩的業余生活,俞國振也很注重這方面的培養。所以這些不入流的詩人與演員們,卻能夠用最樸素的話語,鼓動著底層百姓的士氣,讓原本只能走個三五步的人,能走上個七八步了。
當然也有些老大難,就是那些小腳女人們。
這個也難不著虎衛,雖然受俞國振的影響,到了新襄的女子被強制性放腳,但虎衛們也同樣積累了足夠對付小腳女人的方法。馬和騾子這樣的大牲口,被組織起來拉大車,大車上則坐滿了小腳女人。新襄特制的運輸車此時雖然還沒有完全換上橡膠輪胎,但它的結構比起一般的大車要靈便,自身較輕,載重量大,一輛車塞個二十余名女子小孩,不成問題。
另外就是靠著家里男人用獨輪車推,這東西幾乎家家都有。
“到了新襄,真的…有飯吃有肉吃?”
一個坐在獨輪車上一邊的女人抱著襁包中的嬰兒,喃喃地向著推車的丈夫問道。
“南海伯說有,那便有!”那黑瘦的漢子勉強笑了起來:“而且,那邊沒有建虜!”
是的,只要沒有建虜,他們憑著自己的勤勞,總能夠賺口飯吃!
這話傳到了齊牛耳中,齊牛悶聲不哼,回頭望了俞國振一眼。
“老牛要幫忙就去吧,在這里不會有什么安全問題。”俞國振道。
齊牛笑了一下,然后就去幫百姓忙了。象他一般幫著百姓的虎衛有很多,這一路下來,不少百姓都叫得出熟悉的虎衛名字。
而百姓對俞國振的信任,也就是在這樣的細節中一點一滴建立起來。
“主公還是不放心,要親自跑一趟?”茅元儀忍不住道:“事無巨細,非為上之道啊。”
“話是如此,但是我哪里管了什么具體事情,我如今就是一面鼓,到哪兒敲一敲,然后虎衛士氣大振。”俞國振自我調侃道。
他知道自己的作用,只要他沿途出現一趟,鼓勵和表揚一下那些辦具體事情的虎衛,對于振奮士氣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有的時候,辦事的人甚至不需要你夸獎,只要你出現,表明他的辛苦被你看到了,那么他們就很滿意了。
馬蹄聲迎面傳來,為了避免交通出現堵塞,虎衛已經將百姓們引導至道路的右側,因此,迎面來的虎衛跑得倒是沒有受到影響。他奔到俞國振面前,下馬行禮,將一封信交給俞國振。
“章先生的信,說是已經完全準備好了,讓我們放心。”俞國振拆開看了看,便笑著向茅元儀道。
章篪的信中簡略地說了他在青島口的準備工作,雖然言簡,但內容卻很詳實,這是俞國振一向提倡的文字風格。有明之時,山`東人口雖比不上江浙、湖廣、江`西、福`建,但也是人口眾多的布政司,崇禎三年整個山`東在冊人口總數約是一千零六十六萬人,雖然這九年來天災不斷,人口出現了負增長,但俞國振與茅元儀等人經過商討之后估計,此戰之后,整個山`東將產生大約會產生兩百余萬受難百姓。而建虜還禍害了北直隸,崇禎三年時北直隸的人口是一千零七十九萬,如今應該還有七八百萬,受難比山`東更重,只怕有三百萬難民。
這些寶貴的人口,對俞國振來說都是千金難買的財富,對整個華夏的未來來說,更是如此。
所以,俞國振定了一個此次乘著建虜南下的機會。在北直隸、山`東招攬二十萬到三十萬難民南下的計劃。這個計劃若能成,俞國振估計,再有一年。新襄體制下的人口就能超過百萬!
百萬是一個門檻,過了這個門檻,俞國振就可以保證。新襄的影響能夠掀動整個大明的風潮了。
“船只的事情,還是大麻煩,從這里去新襄不易。”茅元儀道。
“再過兩年就好了…甚至明年就好了,如今龍門船坊的擴建也應該完工,增加造八條一千五百噸以上級戰艦和兩條三千噸以上大船的能力。”
俞國振隨口回答道,能做到這一步,關鍵因素就在于新襄解決了鋼鐵龍骨的鍛造問題。此前水力沖鍛受到的限制太大,特別是水力鍛錘的份量有限,因此當蒸汽鍛錘出現之后。鋼鐵龍骨的長度就開始倍增起來。
而且,蒸汽輪機的試驗也已經開始,如何用蒸汽為船提供動力。是宋應星現在著力解決的問題。俞國振有過海員的經歷,因此直接就提出了暗輪。跳過了原本蒸汽船的明輪時代,這對船體設計同樣提出了新的要求。
“要不請鄭家相助?”
“鄭家不會出手的,就算他們出手,提出的條件也不是我們所能接受的。”俞國振搖了搖頭:“我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在拼命造船,甚至開始和荷蘭人聯系,希望荷蘭人能提供戰艦。”
“他們想做什么?”茅元儀大吃一驚。
“獨霸海上,咱們在倭國扶植天草四郎四貞的事情,對他們影響很大,鄭芝龍始終將東海當成他一個人的財源,將往倭國的航線視為禁孿,雖然我們很注意不直接觸動他的利益,但他也不會坐視我們壯大。”
對天草四郎時貞的扶植來自于將岸的一次偶遇,而天草四郎在沒有得到同樣信仰邪神的歐洲人支援的絕望中,卻盼來了新襄漁政局的戰艦,這讓他對新襄感恩戴德,認定新襄乃是他的那位邪神派來的,因此對于將岸的一些要求,比如說強擄本地女子之類的,都是竭力奉承。而有了這個據點,新襄的各種物產,便向著倭國傾銷,這使得倭國手工業普遍破產,那些武士封建主們也囊中羞澀。
這都間接影響了鄭芝龍的收益。
“他野心倒是大,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茅元儀冷笑了一聲。
“能拖到明后年再解決鄭家的問題是最好的,我估計鄭家要真正翻臉,也是明后年的事情。”俞國振道。
兩人沉默了會兒,茅元儀笑道:“咱們還是接著說說如何安置這些人吧,二十萬人,主公覺得耽羅安置得下?”
“耽羅只是一個基地,上回你不是與我一起去看了,那邊的屋子足夠二十萬人居住。關鍵是燃料,作飯也好取暖也好,都需要大量的煤,這個得從青島口往那邊運。”
崇禎九年底到十年初的皮島之戰后,耽羅島在最短時間內搭起了幾萬間土坯房,供東江鎮撤來的百姓居住。如今這些屋子空出了一半,只要再加緊建一批,完全可以供山東來的百姓暫居。俞國振的打算先是將這些百姓運到耽羅,在那里大約呆三個月到半年左右,接受后世傳銷式的培訓,讓他們熟悉新襄的政治、經濟秩序,然后再到新襄接受三個月左右的參觀、實習,強化之后便可安置到新杭、會安等地去。
正商議著具體的安置步驟時,突然間身后又傳來了馬蹄之聲,這次馬蹄聲急得多,顯然是有要事。俞國振看了看天色,笑著道:“難得浮生半日閑,看來…”
他話沒說完,那邊虎衛通信員便已經到了,下馬行禮,又遞來兩份插著雞毛的緊急軍情來。俞國振拆開第一份一看,臉色頓時變了:“多爾袞…當真狡詐!”
(今天只有三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