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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八、華夏孰為擎天手(一)

  一住供精彩。

紫禁城,御書房。圣堂  剛剛下朝的崇禎拖著疲憊的身軀,幾乎是挪到了座椅之中。周圍一片寂靜,太監宮女們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一個個屏息凝神,生怕惹怒了天子。

  相對那些以兇殘聞名的皇帝,崇禎對于這些“家奴”算是寬厚,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會打殺不開眼的蠢貨。

  崇禎的耳邊,還是朝廷里那些大臣口沫橫飛時的嗡嗡聲。他嘆了口氣,低低說了一聲:“水。”

  便有宮女為他奉上熱水,上好的貢茶清香,并不能讓他神智變得更清楚。他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沖入進來的情景,這讓他感到極度地畏懼。

  “陛下,陛下。”

  當他被呼喚的聲音驚醒時,便看到自己的皇后周氏正在面前。

  “愛妃…”他長嘆了一聲。

  “陛下且進些食。”周皇后雙手將一個食盒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位周皇后出身貧寒,父親周善曾在前門處看相為生。她嫁與崇禎之后,無論是信王妃時,還是皇后時,都未曾改過自己的平民本色。不僅不尚奢侈生活節儉,甚至親自動手勞作:為崇禎洗衣作飯,教宮女們紡紗織布。

  崇禎對她也是由愛生敬,兩人琴瑟和諧,甚至難得地由皇后生出了太子。

  “朕不餓。”目光移到那食盒子上,想起初入宮為帝時,因為魏忠賢的緣故,先帝皇后告誡說不要吃宮內的食物,于是已經被冊封為皇后的周氏親自下廚,為崇禎整治食物,當時每天奉上的食物,便是用這樣的食盒裝著。

  還有去年,得知鳳`陽祖陵被流寇所焚,崇禎驚怒中拒絕食肉,以示同天下將士共甘苦,日漸消瘦之下,周皇后便還是拿著這食盒獻上肉食,還讓周皇后之母借夢見孝純太后(崇禎生母)之事,勸說崇禎,崇禎這才進肉食。

  這個食盒,其中蘊著的意思,卻不僅僅是食盒啊。

  “陛下便是不餓,也要為著天下百姓吃一些。”周皇后道:“若是陛下不食,哪有精力治國?”

  “治國,治國,虜寇都已經到了京師之外,朕還有什么國可治?”

  或許只有在周皇后面前,崇禎才能放開拘束,大聲抱怨。周皇后見他說得激憤,沉默了會兒,然后緩緩道:“吾南中尚有一家居。”

  崇禎最初沒有反應過來,覺得好端端地周皇后怎么會說這個,連問了兩聲,周皇后卻是再不回答,崇禎恍然大悟。

  這分明是勸他,若是京師事不可為,尚可以南下遷都!

  但自成祖永樂大帝以來,天子守國門便是大明的鐵律,京師為大明之都城,已經歷二百載,要他拋開京師南下…他豈不成了宋高宗?

  他成了宋高宗,被他所殺的袁崇煥豈不就是岳飛?

  想到曾經大言五年平遼的袁崇煥,崇禎便又想到當初在后金入關后竭力主張要殺袁崇煥的宣大總督梁廷棟,當時他力爭的理由便是袁崇煥放任后金在他防區里入京師,如今清兵自他防區所轄的宣大而入,按照當初的情形,他也應該磔死啊。

  “陛下,還是先用膳吧。”周皇后又勸道。

  崇禎拗不過她,但才打開食盒,便看到外頭人影晃了晃,仔細一瞧,卻是曹化淳略有些肥胖的身體。他立刻合上食盒,帶著歉意地向周皇后一笑:“皇后,先且放一放,朕有話與曹伴伴說。”

  曹化淳進來,先是向帝后行禮,然后回道:“皇爺只管用膳,奴婢在這說就是。”

  周皇后再次將食盒推到崇禎面前,崇禎想到此前自己最煩惱的闖賊高迎祥,便是被俞國振擒來,或許這一次,他還能給自己帶來好的消息,因此也不再拒絕,取了銀籌,開始用餐。

  曹化淳將俞國振的回應一一說與崇禎聽,果然,當崇禎聽得俞國振“關門打狗”之策時連連搖頭,苦笑著道:“這俞國振,果然如錦衣衛所以,桀傲自大,若是朝中兵將都如他一般不畏死不怕事,朕也用不著他了。”

  待聽得俞國振討論國朝火器時,崇禎想起方才接到的急報,東虜使用火炮轟擊昌平城樓,心中便不由得一揪:“孔逆、耿逆、尚逆,此三賊,此三賊…”

  見他如此氣憤,曹化淳趕緊往下說,說到俞國振要當中間商販賣番人火器之事,崇禎不禁又轉怒為笑:“這個俞濟民,當真只知道求田問舍鉆錢眼了…”

  他這話里并沒有太多的責怪的意思,反而覺得略略松了口氣,若是俞國振完全無欲無求,倒讓他不知如何應付了。至于想賺些錢…大明朝廷雖然國庫緊張,可每年采購火器的錢總是要撥的,依著俞國振的意思,采購他販賣的火器,比起大明自造,還要便宜一些,沒準反而給國庫節約出一筆錢來!

  聽曹化淳分析到此,崇禎忍不住多吃了幾口飯菜,旁邊的周皇后看了也眉開眼笑。曹化淳又說到俞國振已經領命,準備出城與東虜游擊交戰,崇禎連連點頭:“朕知道,他在滁`州時,擒獲高迎祥便是用此戰術,只不過在滁`州時,他除了自家幾百家丁之外,尚有方卿的幾百家丁相助,還有南`京太仆寺的兩三千匹戰馬…如今他身邊就只帶了百余人,如何夠用?”

  “俞濟民若是知道陛下如此關愛,必定感恩戴德,為陛下之趙子龍!”曹化淳拍了一記馬屁,然后開始表功:“奴婢想想也是,便令錦衣衛助他,許他便宜行事,游擊以下官兵將領,可以任他號令,又撥了京營兩千匹戰馬與他…哦,奴婢大膽,還允了他兩百套戰甲兵刃。”

  “那是應當的,他有心報國,朕可不能讓他赤手空拳去與窮兇極惡之虜相斗,曹伴伴,你做得好,做得好,還是你顧著朕!”

  說到這里,崇禎放下銀籌,起身轉了轉:“若是臣民盡如曹伴伴、俞濟民,天下太平何愁不得啊…唉!”

  他如此感嘆,是想起朝中袞袞諸公,一個個說得比什么都好聽,做起事來卻是一個個無能透頂。

  這不能不說是他的悲哀,因為他根本無法擺脫這些朝廷大臣們的牽制。

  不過,曹化淳帶來的消息,總算讓他安了點心,俞國振既然說東虜不大可能攻城,那么至少京城的安危不必太過擔憂了。

  但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又讓崇禎開始懷疑,俞國振做出的判斷是否正確了。

  崇禎九年七月十日,京師西直門,城頭的京營軍士緊張地極目西望。

  此時前方消息已經哄傳開來,東虜此來極是囂張,遣先被招降的明軍二千佯為敗兵進入昌平城,明巡關御史王肇坤中計放入,七月七日,阿濟格合二十固山六萬八旗兵之力圍攻昌平,還使用了所攜帶的火炮,那兩千降軍乘機內應,總兵巢丕昌率眾投降,昌平因此失守。

  昌平一失,京師門戶洞開,東虜已經可以直抵城墻之下!

  即使平日里再松懈的士兵,此時也不敢大意,一個個瞪圓了眼睛。因此,當遠處的旌旗才一出現,他們就敲響了警鐘。

  隨著這警鐘響起,京師之內一片混亂,此前雖然做出了種種預案,可當真正的軍情來臨之時,近乎一半的人腦子里還是一片迷糊。

  城中頓時傳來了哭喊聲,雖然很快就被制止,但也讓無數人心中惶惶不安。

  這座大明經營了兩百年的城池,能夠守得住么?

  紫禁城里,崇禎身上也難得地披上了甲,他陰沉著臉,振衣而起:“朕欲親上敵樓以觀虜兵勢,諸卿有誰愿意與朕同往?”

  “不可,萬萬不可啊…”

  一片喧鬧之聲,崇禎冷笑了。

  “朕尚且不畏死,卿等何懼之有?”他雙眼掃視眾人,然后大步離開金殿:“若連站在城頭觀望的膽量都沒有,朕如何還能指望卿等為朕敗敵?”

  在城外一隅,俞國振也聽到了警鐘聲響,他望了望京城城墻,回過頭來向著自己的家衛們一笑:“今日且讓我們見識見識,女真人究竟有幾分本領。”

  他身后的家衛們大多滿不在乎,就算有一兩個神情比較嚴肅的,卻也不是畏懼,而只是大戰之前的緊張。他們望著俞國振,目光中充滿了敬仰與信任。

  自從新襄虎衛誕生之時起,俞國振就一直引領著他們,參加一次又一次的戰役,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他們的對手,無論是湖匪水賊,還是流寇悍盜,都一一跪倒在他們面前,將首績與性命拱手獻出,成就了新襄虎衛戰無不勝的威名與氣質。

  對于他們來說,女真滿洲,只不過是眾多跪在他們腳下的敵人中的一支罷了。

  “昨日得到的消息,我料想東虜會自西門出現,如今看來,我是料對了,不過方才錦衣衛傳來的消息,來的卻不是東虜八旗本部,而是在昌平投靠的巢丕昌與他的降軍…身為軍人,便是不能為國捐軀,也不該為虎作倀,因此,今日我的目標,便是打痛這支漢奸軍。”

  俞國振的話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一百七十騎齊齊應了一聲,“是”的聲音哄響起來。

  “現在分發武器,都裝備好來!”

  曹化淳雖然說為俞國振提供甲兵,實際上俞國振根本瞧不上明軍的武備,他使用的乃是自制的甲兵。雖然虎衛制式胸甲暫時無法在大明境內使用,但嵌片式甲、虎衛乙型火槍,都藏在枕霞號之上。在七月三日京師戒嚴后,俞國振便借著曹化淳給的錦衣衛信符,遣人去偷運至城外。

  “準備――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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