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即`墨青`島口,原本在即`墨是一處無名小座。圣堂但是自萬歷六年時任知縣的許鋌上書開埠通商以來,即`墨因著海貿的便利,開始繁華起來。
浮山所便在青`島口之傍,是附近比較大的一處所在,原是衛所,但近年來國朝局勢混亂,特別是數年前登萊之亂時,孔逆有德雖然未至即`墨,卻有亂賊乘勢抄掠左近,即`墨城一夕數警,不得不緊閉城門,而浮山所也大受影響。
畢竟洪武年間設置浮山衛所,歷經二百余年風雨,已經不再是當年單純的軍屯,雖然中間為了備倭又抓緊過一段時日,可到了萬歷、崇禎年間,衛所廢馳,軍戶逃亡者甚眾,原本千戶所下轄的軍屯之地,漸漸變成民屯,而登萊亂后,連民屯都荒了。
劉之軒騎在馬上,瞇著眼睛,向青島口處停著的船上望去。
自奉叔父之命來此,已經有好些天了,浮山衛八百余頃的田,他都去一一看過,現在要看的,則是青島口。
叔父要舉大事,沒有錢糧是不成的,而錢糧來源,一是地,二是商。自南邊傳來的《風暴集》與《明生雜紀》之中,頗多對于富民強國的敘述,其中有一些簡單的方法,諸如以牛糞養地龍、再以地龍喂雞者,已經得以了驗證。再如稻田養魚之法,亦是頗令一些人獲利。
要行這二法,就需要田地與商貿,這即`墨縣浮山衛所,倒是一處好的所在,離青島口近,商船往來便利,又有八百余頃的軍屯田地,正合所用。
“公子,咱們可在這看了好半天了。”身邊的一人笑著道:“這倒春寒可不好受,咱們還是去酒肆里喝兩杯即墨老酒,然后再辦事吧?”
“亢先生說的是,哈哈。”劉之軒哈哈笑了兩聲:“亢先生是地主,對青島口熟悉,哪家酒肆里的酒菜好,自是輕車熟路,還請亢先生帶路。”
那位亢先生干笑了聲,面上浮現出幾分尷尬。《》
他雖是浮山衛所本地人,青島口當初也沒有少跑過,但是說句實話,以他當時的身份,根本少有來宴飲的機會。此次若不是跟隨劉之軒,他連回浮山所的膽子都沒有。
眾人便向著青島口最大的酒肆行去,說是說最大,實際上青島口現在只是個小港,因為登萊之亂的緣故,這兩年才漸漸恢復了一絲元氣,但與真正的大城比,這酒肆也就是兩層樓的小酒鋪子。
酒肆的跑堂見他們一群人來,頓時帶笑迎來,還沒開口,亢先生便是一巴掌甩了過去:“你知道我們公子是誰么,竟然敢怠慢我家公子!”
那跑堂捂著臉,訝然望著亢先生,很快,他便在記憶之中找到了亢先生的模樣,訝然的神情變成了憤怒,可再看到跟隨著劉公子的那些佩刀帶劍的壯漢,憤怒又變成了驚恐。
“亢…亢有悔,你怎么回來了!”
“好叫你得知,我現在不叫亢有悔,我叫亢不悔了!”亢先生獰笑了一下:“滾開,好生侍候我家公子,若是再敢這般怠慢,打斷你的狗腿算是輕的!”
劉之軒含笑看著這一幕,很顯然,這位亢先生現在是借他的勢報當年的仇。不過,他并不在意這一點,要想狗兒供驅使,少不得要扔根骨頭。
喝得那酒保連滾帶爬,亢不悔甚是歡喜,他轉過臉,向著劉之軒拱手:“多謝公子。”
“何謝之有,咱們上去吧,尋個向港的位子,盯緊些,他若是敢在老酒里摻水,就將他這店子拆了。”
眾人上了樓點了菜,不一會兒,酒菜便流水般上來,亢不悔見著以往瞧不起自己的酒保那副既驚且怕的神情,心中極是暢快,不停地向劉子軒勸酒。他可是非常清楚,若不是劉子軒與其背后的大人物要著自己有用,哪里會讓他這般猖狂!
三巡酒一過,眼尚未花,耳已稍熱。正說話音,正對著窗外港口的劉之軒突然“咦”了一聲:“這船倒是漂亮。”
亢不悔聞言回過頭去,只見一艘頭如剪刀、帆如白云的大船,正緩緩靠近青島口碼頭。這船看模樣倒有些南方的海船規模,只是造型上又象是番夷的船,那軟帆更是明顯的夷人風格。這讓亢不悔一驚:“怎么,番人如何能入青島口?”
在青島口之外可是有巡檢海防,番人的船只,一般是不準入此的!
劉之軒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之色,這艘船看模樣就了不得,他家有意于海貿,正需要這樣的船!
不過一會兒功夫,那船便靠上了岸,很快搭起了船板,一個個小伙兒從船上下來。這時劉之軒與亢不悔都注意到,這些小伙兒非常精神,他們穿的白色衣裳,模樣與大明時下流行的各式衣裳都不相同。
“這是哪國人?倭國?麗國?”
正疑惑間,便見一個青年男子走了出來,他身高約是六尺,體態均稱,因為隔得稍遠,所以五官有些模糊,只覺得行走之間,虎虎生威。那男子跨上岸后,回頭笑了笑,似乎說了聲什么,然后就看到一個少女出現在船舷門之處,毫不猶豫地從搭舷板上小跑過來。
這少女年紀約是十一二歲,她一上岸便又是回頭喊了兩聲,然后又一個女子出現了。
此前那少女年紀尚幼,體態尚未長起,因此劉之軒不以為意,可后邊女子出現之后,他眼前便是一亮:看這女子模樣,婀娜纖巧,倒是個美人身段,只是不知長得如何了。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女子上了岸之后,明顯有些虛,先下船的男子握住她的手,她有些羞怯地掙了掙,卻終于被那男子牽著,緩緩從碼頭走了過來。見了她的長象,亢不悔嘖嘖道:“小曼兒真稀罕銀…”
這是當地話,好一個漂亮的小娘子之意。說完這句,亢不悔心中一動,這女子明顯是新婚,而旁邊的男子則應該是她丈夫,而劉公子最愛的就是新婚少婦。他抬起眼看一看,果然,劉之軒的目光完全直了。
后面有仆婦下了船,快步追上來,將一頂帽子呈給那女子和那位少女。兩女戴上帽子之后,帽邊緣垂下的輕紗,將她們的面容遮住。這種帽子也是大明未曾見過的式樣,看上去極有異域風情,而那女子戴上這帽子后,雖然姿容被擋住,卻又平添了幾分魅力。
“咕!”
亢不悔聽得劉之軒喉結用力響了一聲。
“亢有義,亢有義!”亢不悔大叫起來。
不一會兒,那酒保便跑了上來:“客官有何吩咐?”
他臉上兀自留著掌印,亢不悔笑了笑:“有義,咱們畢竟是族兄弟,以前你瞧不起我,如今我抽你一記耳光,現下是兩清了。”
酒保陪著笑:“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小人多謝,多謝!”
“看著碼頭上的那伙人么,料想他們旅途勞累,必然是要這打尖的,打聽打聽他們的來路。”亢不悔一邊說,一邊將一小塊碎銀子放在了桌上:“有義,你是知道我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事情辦得好了,必不會虧待你。”
酒保看了一眼那銀子,又看了一眼站在劉公子身后的那幾個帶著刀劍的大漢,哪敢不同意。連連點頭之后,便退了出去,站在門口等著。
不一會兒,那些人就走了過來,但酒保眼睛頓時直了,因為在他視線之中,又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壯漢,個頭幾乎要比酒保高出兩個頭,目光如電,腰間也別著一柄長刀!
在壯漢身后,另外還跟著五個漢子,與壯漢一般模樣打扮,幾人排成縱隊,默不作聲跟著那年輕的男子。他們雖然不說話,可帶來的壓力,卻讓人心生敬畏。
樓上的劉之軒也看到了這些人,他“哼”的一聲:“在咱們山`東界內,哪來人物,如此囂張!”
“公子說的是,這些番人,聽聞最是不知禮儀。”亢不悔連連點頭。
亢有義有些猶豫,但想著那錠銀子,又想到有關亢不悔的傳聞,看模樣,亢不悔是投靠了那位兇人,若是得罪了他…
想到這,他上前兩步,殷勤地笑道:“客官,客官,要打尖么,咱們店里有上好的即墨老酒,有海鮮,有山珍,天上飛的除了神仙,地上四條腿兒的除了板凳,咱們都可以做給您老嘗嘗…”
他說得有趣,跟著那年輕男女身后的少女咯的笑了一聲,然后又肅然站立,但從她面紗輕抖來看,她應該是忍著笑。那男子也笑道:“也好,也好,坐了這么久的船,咱們也該好好吃上一頓。”
“客官里面請,您是要樓上雅座還是樓下?”亢有義一邊招呼一邊往里面引人。
那青年男女,正是俞國振與方子儀,跟著的少女,自然是方子檸了。他二人在二月十八成了親,在南`京小住了半月,便動身北上。而這個時候朝廷的任命出來了,方孔炤被任命為湖廣巡撫,要上京面君然后就任。小子檸便跟著俞國振夫妻,也一起北上。
好在當初崇禎帝并沒有規定俞國振必須何時到京,事實上高迎祥雖然已經在京城中被凌遲處死,崇禎皇帝要煩心的事情還有很多:流寇并未隨之而滅,高迎祥之義子高一功率領其殘部,逃回河`南府,與闖將李自成會合,再扯闖王大旗,不過這次李自成為闖王,高一功成了闖將;祖寬不肯入山追剿,結果張獻忠、羅汝才等人順利從英霍山區向湖廣進發,左良玉擁兵坐視,至使鄖`陽等地為獻賊等人所破。再加上連綿不斷讓人麻木的各地災荒,俞國振就算是三月份到了北`京城,崇禎也未必有時間見他。
因此,俞國振就決定先到山`東,看看崇禎皇帝秘密賜予他的田宅。
上了樓,這酒樓的所謂雅座,并沒有包廂,不過是臨窗的位置罷了,而且其中最好的位置,還被劉之軒、亢不悔等占住了。俞國振見桌椅還算干凈,便擇了稍遠的另一處桌子坐下。
才一坐下,他便注意到對面那炯炯的目光。